第19章 、18
江晚姿趁着劇組放假回了趟燕京,家裏的習俗,初三那天要祭祖。
而她是祭奠外婆,順便祭祖。
江晚姿是初七去的,為的是避開家裏那一大幫子嘴碎的人。當初鄭令原那事爆出來,她沒少被念叨,什麽你一個小姑娘怎麽能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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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樣?朝秦暮楚是男人的權力嗎?
為什麽不能是同性戀?有人規定女人一定要喜歡男人嗎?
噢,表姨你別怕,你家閨女條件一般,我看不上,我也不是是個女的就喜歡。
江旭冬是籃球運動員,臨近賽事都很忙,從隊裏趕過去的時候,剛進大堂就知道氣氛不對。
幾十張桌席屏息凝神,大氣都沒人喘上一口。男女老少齊刷刷的目光往壽星那桌望過去,嘉創集團的總裁江承毅端坐在其中,他的雙膝上安放着今天剛滿一歲的小男孩,江旭陽的兒子,江承毅的長孫,今天辦的便是他的周歲宴。
含着金湯匙出生,別人羨慕不來的身份。
在座的還有另外一個這樣身份的人,江承毅唯一的女兒江晚姿,可惜剛才被鄭家的人潑了杯酒,沒了體面,櫃也出了。
江旭冬走過去的時候,江晚姿正擦着頭發,水擦幹了,酒味散不盡,她将毛巾放回侍應的托盤上。被她怼了的表姨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江承毅低聲斥了一句:“行了,還嫌不夠丢人!”
他懷裏的男孩受了驚吓,嗚嗚哭了起來,旁邊的保姆很快将人帶走了。
江晚姿站起身,迎面撞上兄長堅實的胸膛,江旭冬握住了她的手,冰冷的溫度,還有些發抖。
江承毅怒極:“你幹什麽?!”
“你不是嫌丢人嗎?不礙你的眼。”
江旭冬知道她要走,松開了力道。
那麽多道目光追随着江晚姿離開的背影。
她着一襲藍色的長裙,掐腰的設計,腰線盈盈一握,銀色的細高跟踩在光可鑒人的地板上,清脆的聲響。她直視着前方,提着長裙一角,身形高挑又纖細,妝容花了,可臉蛋還是漂亮,狼狽都走出迷人的味道來。
溫以靜眯着眼喝了口酒,覺得這女兒這一點還是像她。
畢竟她生養的另外幾個崽子沒人敢嗆江承毅,慫得很。本來嘛,江承毅與她各玩各的好多年,在外面那麽多情人,說起丢人也不遑多讓了。
江承毅忍着氣,眼見剛來的這個也要走,還沒開口,江旭冬先解釋:“爸,她沒帶外套,外面冷,我送過去,待會兒就來。”
人沒走遠,就在消防通道的樓梯上坐着,一米七六的高個,融入黑暗裏的模糊的身影,有幾分伶仃。
聲控燈,江旭冬腳步踩上去的瞬間,燈光乍然亮起,江晚姿擡頭看了他一眼:“你怎麽才來。”
聲音蔫巴巴的,眼眶還有些泛紅。
她很少會流露出脆弱,江旭冬偶爾都會忘記自己才是年長的那個。
“啧,糟蹋了。”江旭冬坐在她身旁,将外套披在她肩上,瞅着她的高定禮服說。
江晚姿:“你再送我一件就是。”
江旭冬點頭,他剛與女友訂婚,婚期将近,本來不想那麽早的,女方家着急,便定下來了。愛情長跑了五六年,女友見過好幾次江晚姿,都免不了要吃她的醋,說這當哥的也太寵妹妹了。
在江旭冬的衣褲裏搜煙的動作也很熟練,摸了半天沒摸到,最後是男人從西服的襯衣裏交出來的煙和打火機,藏得很隐秘。江旭冬難為情地笑了笑:“你嫂子不讓抽。”
江晚姿點了一支,吸了一口:“也成,你小時候就總被女孩子欺負,大了還是妻管嚴。”
“你呢,還是要這麽下去嗎?”
江旭冬大概知道剛才大堂裏發生了什麽。他這個妹妹感情方面一直有問題,他沒法教導,因為在他自己身上這個問題只是小很多,但還是有,以至于他那麽久都不願意走入婚姻的殿堂。
現在願意訂婚願意結婚,究其根本是因為他真的很喜歡那個女孩子,被對方以放棄來作為要挾的時候,想了想沒有她的日子就覺得受不了,更何況對方還有了身孕。
他得負責。
江晚姿倒好,喜歡女的,一對裏面誰都沒法懷孕,負誰的責?
江旭冬眼見她從上大學以來談了一個又一個女朋友,短則月餘,長則大半年,也就是這次最後還是告吹了的鄭令原。江晚姿也曾問過江旭冬:“哥,要負責任的不能說是愛情吧?”
愛情在她眼裏是更純粹一些的東西,喜歡與心動都是本能,沒有社會跟家庭的枷鎖。但于她而言,這樣的本能時間很短,她沒有見到哪一個人會産生這輩子就是她了的宿命感。
羁絆,她也想知道是什麽滋味。
短暫的沉默,燈滅了,黑暗之中窗外的霓虹映在江晚姿的眼睛裏,迷茫一閃而過。
她吐出煙霧,右手的指間夾着煙,撐在冰涼的樓梯上:“不知道,要不出家當個尼姑吧,但我不能總吃素,我喜歡吃肉。唉,算了,六根未淨,佛祖見了我也嫌。”
初七那天,江旭冬陪江晚姿一起去墓園,問她在江市過得如何。
江晚姿将一束花放在康茵的墓前,磕了幾個頭,站起來笑了笑:“你看我沒瘦就知道了,挺好的。”
江旭冬彎腰為她拍去衣褲上的灰,近一個月沒見,妹妹好像變了一些,具體的他說不上來,總之看起來精神很好,他也就放心了。
不過想起一件事,又不由皺了眉頭:“我聽說,爸找了人監視你?”
江晚姿愣了一下,眼神驟然變得冷淡。
墓碑上康茵的照片是黑白的,遵照老人的叮囑,選用年老的時候,面容慈祥,笑容和藹。
她心頭一軟,徑自往旁邊石子鋪就的小路走:“哥,咱邊走邊說。”
江旭冬沒她心細,但這會兒也明了,她不想在康茵面前提這些,老人在世的時候是最寵她的。
墓園越往高處收費越高,頂層的像是豪貴,底層的宛如蝼蟻。
明明死了都一樣,一把灰,也可以作塵土。
康茵是想随便葬了的,她沒那麽多講究,但最後還是在墓園一覽衆生小的那幾層裏。江承毅好面子,溫以靜更覺得她沒來送終,有愧于母親。
這家子人的感情很複雜,說沒有,葬禮上一個個都哭得厲害,說有,臨了送終又不來。
江晚姿将手插進衣兜裏,說話很不客氣:“誰說的,江旭陽說的?”
“唉,也不能這麽喊大哥。”江旭冬勸她。
他們都是康茵養大的,但性格還是差不少。江旭冬要柔和很多,江晚姿則像是一把刀,平時将刀刃藏起來,溫柔都是假象,出了鞘就是見血封喉。
“大哥什麽大哥,他怎麽排擠你的你不知道?”
江旭冬噎了一下,見她走得急,喊了聲:“慢點兒,你那鞋跟那麽高。”
豪門望族裏少不了的戲碼,争權奪勢。
江旭冬大學原本想學經濟方面的專業,喜歡而已,沒有別的什麽想法。可能是外公還在的時候受了些耳濡目染,最後還是沒報,退而求其次,選了個差十萬八千裏的體育專業,有那麽點寄情于山水的意思,為了不招人嫉恨,逃離了紛争。
都現代社會了,江家不是嫡長子繼承制,都是能者居之。
江旭冬退出了,剩下三個在暗地裏争得你死我活,江承毅知道也放任着不管,他就是想看龍蛇鬥,無論是死裏逃生還是勢如破竹,想掌權好歹得亮出幾分本事。
就目前的局面而言,江旭陽的勝算很大,但他想要的不是分庭抗禮勢均力敵,是勝券在握。溫以靜那邊的籌碼他眼饞很久了,可惜不是那麽好得到的。
溫以靜的心是偏向女兒那邊的,之前還想過招贅婿,眼下也不用想了。
司機在車裏等着,開了暖氣,鑽進去身子很快暖和起來。
江晚姿:“我名聲都這麽差了,大哥倒也不用拿這些添油加醋的話來編排我。”
“監視?他不覺得這麽傳出去反而讓別人覺得江承毅很看重我嗎?”江晚姿低頭玩着手機,江旭冬放着副駕不坐,跟她擠在後排,摸了摸妹妹的頭。
江晚姿的頭發又黑又亮,就是發質有些硬,從小康茵就笑她脾氣肯定不好,以後是個硬骨頭。
江旭冬嘆了聲氣:“所以是怎麽一回事?”
“爸的老同學,一個風度翩翩的叔叔,算不上監視,就管管我吧這樣。”
江晚姿擰了下眉:“不過我現在也沒什麽好管的。”
江旭冬:“怎麽?真從良了?江市有尼姑庵啊?”
被妹妹掐了下腿,江旭冬笑着讨饒。
江晚姿沖司機亮了下定位,她要去顧徐希家裏領貓。江旭冬:“你不回家一趟?”
“回去幹嘛?讨罵嗎?”江晚姿望着窗外,從墓園回市裏的路她基本上一年要走好幾次,風景大同小異,有時候也會産生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的感慨。
江市有沒有尼姑庵她不知道,倒是知道有個姑娘在等她回去,一天三四遍地問,奇了怪了,她也不覺得煩。初七到的燕京,初八早上就回江市,顧徐希說你趕着投胎啊?
江晚姿這才意識到自己是有些迫切。
迫切什麽呢?
尤映西在微信裏問在不在家,江晚姿猜到她要上門,一邊等一邊歸置着煙煙的用品。貓砂,貓糧,貓罐頭……顧徐希借口過敏,廢人似的癱在沙發上,一點忙都不稀罕幫。
門鈴響的時候她正在APP上看江市的美食榜,她閑得很,在燕京待煩了,向父上請命來江市,美其名曰為微服私訪,實則是公費出游。
“哎,來了來了……”顧徐希才剛起身,江晚姿很快從樓上下來,搶在她前面開了門,被門外的女孩撲了滿懷。
顧徐希驚呆了。
外面的太陽有些明媚,裝裱店的車上着漆,在二月末的日光之下泛着海水一樣的藍。
尤映西踮起腳,将腦袋抵在江晚姿的肩膀上,風吹起她的裙角,她聽見自己的心跳,緊緊地抱着江晚姿,也沒注意到不遠處正有個戴着口罩的女人拿着手機在拍。
“感受到了嗎?”尤映西問。
她的呼吸近在耳邊,江晚姿覺得癢,不禁笑了:“什麽?”
“新年的第一次見面,我的熱情。”
江晚姿點頭。
感受到了。
我的迫切。你的迫切。
她覺得她得做些什麽來回應尤映西的熱情,她擡起手,掌心覆在女孩清瘦的身軀上,成全了這個擁抱。不敢用力,生怕這一用力,将她們之間薄得像紗似的窗戶紙捅破了。
這一刻,天空澄藍,風很溫柔。
房廊之下的兩個人閉着眼眸。
顧徐希在群裏發了好幾個狗頭:@上好佳 @辛辛姐妹們快粗來!江晚姿他媽的又談戀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