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5
上次在片場小舟見過尤映西,不知道名字,但是江晚姿點名要見她。人是從姜楊的休息室裏領過去的,當時尤映西在陪陶歡歡等簽名合影。小舟走進去,姜楊旁邊的女孩戳了戳尤映西:“哎,待會兒作業借我抄抄呗。”
“哪本?”
“數學,噢,還有歷史。”
高中生,學文的?至少是高二吧,不知道成年沒?
那天下雨,尤映西的兩個朋友先走的,小舟奉命送她去畫室。
車剛買沒多久,牌都才上好。小舟壓着車速,生怕碰着,漫長的時間與女孩的寡言醞釀着小舟的好奇,問出口的時候好像憋了太久,短短幾個字的速度都要飛起來:“你是高中生啊?”
尤映西愣了一下,點頭:“嗯,高二。”
高中女生與江晚姿。一方是連象牙塔都未走出,青澀的女孩;一方是流連風月,感情閱歷豐富的女人。這懸殊感,令人心驚膽戰,又不免覺得刺激。
小舟心裏面一時沒了想法,只能寄希望于這小姑娘對江晚姿沒什麽興趣,因為她回想過江晚姿以前的那些女友,沒這麽小的,江晚姿好像不喜歡太大的年齡差,基本都是一兩歲。
還餘下一群人在酒吧裏狂歡,江晚姿走之前又點了些夜宵,付了賬。
來的時候是三部車,司機都喝了酒。一行人出去,江晚姿是滴酒未沾的那個,她交由小舟架着醉得不成樣子的尤映西,又令衆人在門口等待,她去取車。
風聲杳杳,深夜的街頭人煙稀少,路燈的光束裏潦草的飛塵,江晚姿投在地上的身影瘦瘦長長。
方白無端想起鄭令原微博上的遺書,在發布之後沒多久大概是公司介入,被删了,但痕跡遍布互聯網,被各大論壇搬運讨論,連非娛樂板塊的都被殃及。
她寫道:江晚姿的眼裏常有候鳥遷徙,我要做停下來築巢的那只,她千帆過盡皆不是,我要做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的那一瓢,被她這樣的人看進眼底,就像擁有了全世界。
鄭令原周圍的人很難相信她會與江晚姿走在一起。
明明之前見過很多次的兩個人,要發生什麽早該發生了,旁人的邏輯是這樣。哪知道區區一個慈善晚宴,喝酒、開房、告白、在一起,像是水到渠成的事。
只有鄭令原知道,不是水到渠成,是她的費盡心機。
在《野馬之夜》的片場裏見到江晚姿的第一眼,清晨薄霧,那個女人半彎着腰盯着監視器裏的電影畫面,身上沐浴着透過枝葉灑下來的熹微,像是一幅畫。第一眼,鄭令原就想要她,或是被她要,對後者的渴望更為迫切。
兩個人的感情,一個人的執念,故事以悲劇收尾好像順理成章。出身高貴從小不可一世的鄭令原頭一次碰了壁,她成了倦鳥,栖過百枝,飛過萬水,名為江晚姿的屋檐之下沒有歸巢。
于是,她撞南牆,頭破血流,換不來那個人的一次回首。
方白進組之前原以為江晚姿是鄭令原口中來了又去的風,這幾天一起共事,她覺得好像有點不一樣。
這個女人溫柔的那面常常壓過她的冷,令人不可自拔。
“方白,你是回酒店嗎?”
江晚姿問道。
方白回過神來,點頭:“對啊,明天早上還有戲嗎不是?”
江晚姿:“以為你要回家。”
資料上的江市,與電影無關,她竟記住了。
方白心中一驚。
褚煦學着腔,膩死人了的口吻:“那江導呢?回酒店嗎?開房嗎?”
他抓着駕駛座椅,将一張八卦至死的面容湊了過去,眼神在江晚姿與被安置在副駕駛好不容易安靜下來的尤映西身上來來回回。
“再叽叽歪歪,滾下去。”江晚姿有點煩褚煦這點,gay圈裏0的通病。
褚煦知道她脾氣,嘆息一聲:“好嘛,不開玩笑了。”
在大學裏當江晚姿學長的時候他就沒什麽架子,而且他這嘴賤的毛病一直招人煩,也有自知之明。松開手,褚煦坐回座椅裏,雙臂枕着頭,頗為歡喜地說了句:“明天我家那個過來,我就不去片場了哈。”
盛沛褚煦為了在一起,與家裏冷戰好幾年,什麽中秋春節,從來都是自己過的。
塵世裏為了慶祝團圓的盛大狂歡,他們合衣取暖,共溫柔鄉。
盛沛來江市的飛機是早上七點多,褚煦連這點時間都捱不了,想在到達口等玻璃窗外的景色從夜幕籠罩到雲破日出,等天上那一抹掠過他心間的尾跡雲。
方白在酒店門口下車的時候褚煦緊随着邁出了腿。
江晚姿降下車窗:“都說了我送你過去。”
褚煦懶洋洋立在車外,冷風醒酒,他抓了把頭發:“行了吧,機場那麽遠,過去回來少說一小時呢,你還是帶着這小朋友早點回去休息吧。”
男人将下巴一揚,示意副駕上淺淺入眠的尤映西。
他彎下腰,望進窗裏,食指與中指并攏,自鬓邊飛過額前,爽朗一笑:“提前祝福,歲歲平安。年後見了。”
車子駛離酒店,小舟不太明白:“江導,咱們不住酒店?”
“不住這個。”江晚姿将導航定位在離這兒有點遠的另一家酒店。
酒精使大腦遲鈍,小舟好一會兒才恍然大悟。剛才那家酒店有很多劇組駐紮,江晚姿如今的名聲之差,她帶着尤映西進去,要是被人碰見,會平白惹來許多非議。
江晚姿顧慮的是尤映西。
小舟:“那你就不怕方白?”
“她不會說。”
“為什麽?”
這一片遍植常青樹,樹蔭蔽芾,路燈被伸出來的枝葉剪裁,細碎的光點綴在江晚姿眼裏。她扶了下額,笑姑娘的傻:“你口袋裏被人塞了什麽不知道嗎?”
小舟去摸衣兜,從右邊摸出一張鄒巴巴的紙來,她展開,臉色一下子變了。難怪進組以來小舟姐姐小舟姐姐的喊,還時不時送她奶茶喝,果然有事鐘無豔。
方白下車之前塞的,當時小舟靠着車窗,被吵醒來正迷糊着睜開眼。
江晚姿在後視鏡裏瞥見,沒吭聲。當然,方白可能壓根沒想瞞她,半遮半掩的,意圖太過明顯。
紙上是一串電話號碼,或許還不是資料上的那個工作電話。
到如今,成了江晚姿知道方白對自己有所求,在被滿足之前不會做令她不快的事的憑證。
小舟依江晚姿之言,滑下車窗,将手松開,那張紙随風而逝,消失在深沉的夜裏。
倒車鏡裏薄薄的一片紙,倉皇逃竄。江晚姿回過目光,投懷送抱的女人于她而言,不是雪中送炭,只是錦上添花。再者,她近來并無這方面的心思。
這家酒店是顧家名下的産業,江晚姿将一張白金會員卡甩在櫃臺上,免去了尤映西的身份核查。
褚煦沒個把門的嘴,與酒店工作人員的口耳相傳,不知道哪個更快,傳到了顧徐希那裏。
房間的門剛合上,剛将人安置在床上,坐在床邊休息的江晚姿被顧徐希的視頻電話驚擾了。
顧徐希正化着妝,應該是有夜場要趕,化妝刷在她的臉上掃來掃去。視頻接通以後,她頓了頓,目光在江晚姿臉上打量,毫無破綻的一張臉。
顧徐希:“你手機拿遠點兒。”
江晚姿照做。
拉遠的距離,使得她齊整的衣着無處遁形,不像事後的模樣。顧徐希剛松了口氣,鏡頭一歪,暴露了床上側躺的女孩。
被子遮蓋了大半,只餘下一張熟睡的臉龐。
顧徐希一個尖聲的靠震得江晚姿差點兒沒拿住手機。
她擰了眉,不願相信自己在這些狐朋狗友心中的形象:“褚煦說的什麽?”
“你他娘的再百無禁忌也不能搞……”
江晚姿:“我搞什麽了?”
她換了只手拿手機,右手往後撐着床,微微仰倒下去。
“這丫頭多大?”
江晚姿瞥了一眼自己一路攙扶回來的女孩,面不改色心不跳:“十七吧。”
顧徐希牙疼,倒吸一口冷氣:“姐妹,聽咱的勸,再忍忍,一年,咱再下手不遲。”
“你有病嗎?我是那種人?”江晚姿口吻有點冷,廊燈沒關,照在她的臉上,額頭的汗依稀可見。
顧徐希想了想,她大概是被褚煦誇大的情報吓得腦子短了路。
江晚姿浪是浪了點兒,倒還真不是那樣的人。因為有底線,別人對她的評價再差都夠不上一個壞字。
呲——顧徐希往臉上噴着噴霧,問:“那是怎麽回事?”
“她一個人在酒吧喝醉了,沒處去。”
顧徐希:“你們一起在酒吧喝酒?”
江晚姿:“偶遇。”
“然後你就帶她回來?”
“不然呢?”
顧徐希的睫毛夾得卷翹,眼線一勾,眼睛更大了。她盯着屏幕,意味深長地問:“你們什麽關系啊?”
“鄰居。”無法令人信服的答案,江晚姿補充,“她是我爸一個朋友的女兒。”
“就這樣?”
顧徐希:“江晚姿,你當我第一天跟你做朋友呢?”
在江晚姿的交友原則裏,江承毅的朋友的女兒,這樣的身份只會是她社交圈的底層,不值得她付出時間與精力。
江晚姿阖上眼眸,想起女孩今夜勾上她衣領的那根手指,輕輕擦過脖頸的肌膚,細軟溫熱的觸感。
她想,在不合适的時間遇見,總有一個人需要保持清醒。
“我當她是妹妹。”
欲蓋彌彰的答案。
就像眼下窗外趁着夜色落下的回風小雪,悄無聲息,妄想瞞過進入夢鄉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