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心事
他略一停頓,決定再試探一句,“可他也說的太難聽了。”
“哈?一句狗腿子算什麽難聽?”張家平滿不在乎的擺手,“我還聽過更難聽的話!而且,我這不是找回場子了嗎?”他示威性的舉起手掌,展示他上面的傷疤,還挺得意。
畢竟他又沒有吃虧。
狗!腿!子?
奚昭聽到這三個字,吃驚不小,他是真的沒想到,奚立業竟然能夠說出這麽難聽的話,真罵的是張家平嗎?不是,他罵的是奚昭,而且這話裏隐藏這對他深深的不滿。
奚昭忍不住回憶,難道他從前做了什麽對不起奚立業的事情?那怎麽可能!每次三叔逢年過節過來拜訪,三叔家的兩個兄弟都是跟他一起玩的,奚昭總是拿出自己最好的東西招待他們兩,當時奚立業還是個小屁孩,總是跌跌撞撞的跟在他身後,含糊不清的喊着哥哥,乖巧又可愛,奚昭對他總是忍不住心軟兩分。
結果小屁孩長大了,也長歪了。
對于無辜受害的張家平,奚昭更是心生愧疚,比剛才還要認真的說:“總之是他不對,我會讓他給你道歉的。”押也要押過來。
張家平完全不在乎:“他罵我,我揍他,一來一回這不是扯平了?道歉那就是我占便宜了。”
“不,那是他應該的。”奚昭一心思考到底要怎麽處理這事,一邊是好友一邊是兄弟,他要找出平衡的辦法來。
“你要是真覺得對不起,不如就把讀書筆記借我抄抄。”張家平勾着他的背脊,“這又要月考了,我要是再考不進前五十名,我爹能夠揍死我,然後扣光零花錢....”他碎碎念叨着,對他爹督促功課的方式十分不滿。
其實他的成績也不差,但是官學內人才濟濟,稍微差了一分,排名就能掉下去許多,所以每次都顯得他名次不高,而張爹從來不管這些,只看名次,逮着就是一頓胖揍。
奚昭自然點頭答應下來,筆跡而已,別說這個了,就是幫着寫題目......咳咳,這個不行,要被揍的。
兩人再次勾肩搭背的走出教室,恢複了鐵哥兒的模樣。
因為心裏有事,奚昭在回家的路上都沉默不語,惹的二姐頻頻問他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哪有什麽心事,他只是不曉得該怎麽處理奚立業的事情而已。
回家後,奚昭趁着時間還早,先寫完功課,同時加緊複習從前學過的。因為月考還有幾天就要到了,上次他在月考裏考了二十名,回家挨了好大一通訓。
而且自己在學,班上其他的同學也在學,同樣進度下如果沒有進步,就會顯的退步。想到到時候親爹的臉色,那就難看了。
奚昭拼命學習時,書房裏的奚明淵拿到了城門司的登記冊子。每次有人進出時要交進城費,并且簡略登記自帶的物件,如貨物一箱等等。
那位林老板進出時,也會登記貨物數量,只是從來沒見過貴重的東西,就顯得很奇怪。他的銷售渠道在哪兒?
林老板也能解釋,自己把貨物在其他城市分銷出去,或是邊走邊賣,但新州算是附近最大的城市,東西售價也能出到最高,商人逐利,能賣十兩的東西為什麽要七兩賣出去?
奚明淵翻完了最近幾年的登記,不得不下個結論,林老板的确挺可疑。他想了想,吩咐人去叫衙門的班頭,等班頭來了,叮囑他觀察林老板的行蹤,但不要驚動人。
他本來是想查查林老板到底跟多少城中的富商士紳有來往,不料班頭撓了撓頭,“林老板已經出城去了啊!昨天剛走的。”
“什麽?!人都走了?”那還怎麽追?奚明淵急了。
“林老板說是做生意趕時間,早就走了啊!”班頭也認識林老板,昨天碰到林老板出城,還跟他打過招呼約他吃酒,所以班頭才記得這麽清楚。
奚明淵定神思索對策,他暫無證據證明林老板真的騙錢,更沒有苦主上門遞狀紙,他難道還能把林老板強行扣押下來?林老板要出城,別人自然要放行。
但只怕他一去不複返,難道就這麽幹看着?
奚明淵想了想,先提筆畫了一副林老板的畫像,然後分別寫了幾封信件,蓋上自己的私印,叮囑班頭帶上幾個人手,跟上林老板的車隊。他雖然出城一天,但是附近沒什麽可以休息的地方,沿路打探自然能追上。
追上之後照樣不驚動人,只是打聽林老板的所做所為,如果他是個本分商人,那就悄悄的撤走。如果他幹點別的什麽,就要聯合當地官府拿人了。
至少不能讓他包袱款款,輕松帶着銀子離開。
其中的尺度不好拿捏,在新州管轄範圍還好說,如果出了新州這屬于越境拿人,很容易招惹到別的知州不滿。可要是讓人跑了,鬧起來也是他管轄不善。一切決斷都需要班頭自己來下,不到關鍵時刻萬萬不能直接拿人。
當然,他也安慰班頭,要實在沒法子,拿出他的書信也能證明他們的身份。
班頭捏着信件十分緊張,他也明白升官發財就看這一遭差事辦的怎麽樣了,慎而又慎的點頭,用
牛皮紙把信件好好收起來。
那邊廂,奚昭正在抄寫課文,他一筆一劃寫得很認真,也是順帶練字。爹教他的時候總是喜歡說字如其人,這也是現在人普遍的看法,有一筆好字,在考試時自然能夠給考官留下好的印象。
所以他練字的時候格外用心,對于寫錯的比劃更是要反複練好幾次。不過練字跟射箭一樣,需要手腕發力,他再長兩年,可能寫的更好。
奚昭寫完今日的功課,就開始思考要怎麽讓奚立業道歉,這小屁孩,真是讓人操心。
奚昀已經寫完功課又晃了一圈回來,還發現弟弟的房內油燈亮着,悄聲過來敲窗戶:“怎麽還沒睡?”
時辰也不早了。
“二姐,我寫完這篇就睡。”奚昭從沉思中驚醒,“一時練字入了神,沒注意到都這個時辰。”
要是古代還有個不太好的地方,對時辰沒辦法精準判斷,唯一一個漏刻還擺在正堂,奚昭自己看不到,全憑感覺。
“就算要月考了,也別用功過分。考不好還有下次呢!”奚昀怕他學的太用功,反而累到自己,所以刻意叮囑。
“我知道的,二姐。”奚昭糾結了一秒,還是決定尋求旁人的幫助,“我有個事情想請教你,二姐能幫我想想嗎?”
“你問啊。”奚昀繞了一圈推門進來,在桌子上坐下,托着下巴等他說話。
“我有兩個朋友.....”奚昭把事情掐頭去尾的說了,隐去朋友的名字和原因,只想問問二姐遇到這種事情會怎麽辦。
奚昀也苦惱的思考,“他們兩個不對付嗎?”做為夾在中間的朋友,太難受。
“他們倆從前都不認識,哪來的不對付?”一邊是親一邊是理,不論怎麽分,肯定有一邊難受吧。
“那就誰有理站在誰那邊!”奚昀果斷說,“誰做錯事,誰就要改!昭昭你做個“诤友”又何妨,直言他的缺點,督促他改正!”
诤友......奚昭細細咀嚼了這個詞彙,一下子想通,如果抛開其中的遠近關系,不就是堂弟先動嘴罵人嗎?他既然有錯,當哥哥的自然要提醒他改正。
現在奚立業年紀也還小,既然有所埋怨,就該早點說開,等他在心裏埋的久了,小事也埋成大事了。
奚昭想好這事怎麽處理,豁然開朗。他連忙催促二姐回去睡覺,第二天還要繼續上課呢。
第二日上課時,張家平顯然已經忘懷昨天的事情,背着自己的新包袋到處顯擺,他還在包袋上繡了自己的名字,拎着在課堂裏轉悠。
而其他的同窗搶着想看,張家平都大方的給他們認真瞧,“看看這裏,這裏還有一個小機關。”他兩手調整背帶,就能從側背變成雙肩背,書本太沉重就可以解放兩手挂在背後。
“咦?真的很實用啊!你在哪兒定做的啊三兒?”
張家平自豪的說:“哪裏是定做的?是昭昭出的法子,特別告訴我的。”他背着包的樣子,活像T臺上的模特,炫耀開屏。
“奚昭,能告訴我吧?我也想做一個。”
“還有我,還有我。”
“我也想要啊。”
奚昭看他們熱情洶湧,只說他們想做就去找張家平,他雖出了法子,但是跟大家共享,這才課堂內歡呼雀躍,開始商量做什麽樣式。
奚立業看着面前熱熱鬧鬧的,從鼻子裏掉出來一聲冷哼,十分不屑。奚昭剛好轉過來,碰到他眼神還沒收回去的樣子。
他要想勸服立業不容易啊。
午休的空隙,奚昭找到了在飯堂裏休息的奚立業,對着他伸出手,“出去走走,消消食?”
“非要趕在現在嗎?”奚立業不情不願的。
“別的時候,你躲的更快吧?”奚昭很幹脆的說。
奚立業避開他的眼神,“哪有躲,要去哪兒?”
“校場吧。”那裏空蕩不說,要是誰進來看的一目了然,說什麽也不怕被人聽到。
他們兩一前一後的走到校場裏,奚立業兩只手背到身後,不自覺的擰起手指來。他只要緊張就會做出這樣的動作。
“好了,就這兒吧,咱們也沒什麽機會單獨說說話。”奚昭撿了一塊石頭招呼他坐下,“還是你就這麽讨厭我?連跟我說話都不願意?”
“怎麽會呢昭哥,我們可是兄弟啊。”奚立業露出笑容來,但是在奚昭的注視下,笑意逐漸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