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殺雞儆猴
這話說出來,衆人的臉色都變得詭異了。
聞道長老這話可不能亂說?這掌門的事情都還沒有個定論呢,現在就說什麽是江楓橋害了掌門,聞道長老的膽子也太大了吧?
立刻就有人上去拉他,但是聞到長老一點也不理會,只是看着江楓橋冷笑:“怎麽不說話?是不是被我說中了?若不是你害了掌門,那你那兩天去了哪裏?或者說,你本身就是要去尋仇的?”
為什麽很多人都喜歡這一句話呢?
不說話就是被說中了,那普天之下無數沉默的人豈不是都任由別人說了?
江楓橋只覺得聞道長老是知道一些的,所以他心平氣和地跟聞道說話,他不是什麽有野心的人,只是他無法任由寒山門落到聞道長老的手裏。平時就能看出這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了,從來不為寒山門大局着想,目光短淺如此,現在還要來争奪掌教之權的人,即便是江楓橋不要這寒山門,他又能管好了嗎?
他心平氣和,道:“掌門于我有教習之恩,你卻口口聲聲說我與掌門有仇,聞道長老怕是糊塗了。”
原本江楓橋這句話是很對的,可這句話正好中了聞道長老下懷,他大笑兩聲:“你當初上山之時與掌門的約定,當我是不知道嗎?當初我便覺得是你狼子野心,不想讓掌門師兄收你為徒,是他固執,如今是引狼入室,養了你這樣的白眼狼!今日,我便當着這寒山門上上下下無數弟子的面,将你拆穿!”
聞道長老的臉上,湧動着一種興奮之色,仿佛這二十年來的怨氣,都積壓在一起爆發了一般。他臉上的得意,連剛剛入門不久的弟子,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如今,仿佛一切已經盡在掌握。
聞道長老站在下面,卻似乎已經占據了制高點,轉過身,面對着殿內殿外無數人,雙手一揚,終于準備将埋藏在心裏,準備了很多年的話,都這樣說出來。
商百尺眉頭緊皺,他想不出任何的阻止辦法,只能僵硬地站在那裏。
那種不祥的預感,幾乎一瞬間就已經擒住他心髒。他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江楓橋,江楓橋也看着他,看着他身邊的白凉。
聞道長老也為難江楓橋這個消息,其實之前就已經走漏了,他們今日在含翠殿上布了一場局,可是現在事态的發展,已經超過了他們之前的預期。這個發展,是誰也沒有想到的。
也許知道一些的也就是商百尺,至于白凉,這種時候一般是看不出在想什麽的,他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緒。
江楓橋輕輕地彎了彎自己的手指,一閉眼,似乎在平複自己的心境,接着便聽見聞道長老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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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大家都知道,二十年前,站在大殿之上這個人——他,江楓橋,拜入了掌門門下。當日我記得清清楚楚,掌門師兄剛剛接任掌門不久,白玉山發生大火,燒了一個村子,可是掌門宅心仁厚,将唯一活着的江楓橋從村莊之中救過來,要收為門下弟子!”
江楓橋的身世,大家很少說,不過都是知道的,可是聽到聞道長老這樣說來,還是第一次,而且這樣的身世,想必跟他接下來要說的話,以及之前說過的話有很大的關系吧?
衆人耐心聽下去,而大殿上,原本準備給下面白凉等人打手勢的江楓橋,卻忽然之間愣住了。
他對自己的過去,的确很好奇,還從來沒有人這樣清楚地說過。
只是下面的白凉,卻轉頭看了商百尺一眼,輕輕點頭。
他們的計劃還是按照原來的走,只是江楓橋這邊掉鏈子了而已,至于接下來,就看聞道長老的表演了。
幾個人輕輕悄悄地挪動了一下位置,事先安排好的人也都站到自己的位置上,不管是須道長老還是聞道長老,這個時候都沒有發現,在這裏的所有人,除了一開始就知道計劃的人,都不知道,寒山門這麽多年歷史上唯一的一次叛亂,會以怎樣的方式結束。
“我當時對掌門說,整個山村都被大火燒了,裏面的人則是被人屠戮殆盡,為什麽偏偏只有他江楓橋好生生地活了下來?對整個事情來說,這根本就不正常!剛剛醒來的時候,這個人,這個被掌門師兄救了的人,竟然拔劍刺向掌門師兄!”
這的确是一個很大的疑點,為什麽整個白玉村都出事了,只有一個江楓橋還活着?
如果聞道長老說的都是真的,那麽江楓橋的存在,無疑很詭異。
聞道長老說話時候的表情,忽略了那些明顯的惡意,也的确不像是作假。
而江楓橋自己,知道他說的話其實很有可能。
事情的确撲朔迷離,況且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除了聞道長老誰也不知道當初發生了什麽,現在是非曲直就是他一張嘴直接說。
明知道這對自己很不利,可是江楓橋竟然無法克制自己——他應該一聲令下,立刻布陣,将胡說八道的聞道長老立刻拿下,然後就地處決,以儆效尤,就像是他之前布置好的一樣。然而現在他做不到,只能站在這裏聽着。
白凉頓時感嘆,江楓橋的确還是有先見之明的,他手擡起來,只是又猶豫了片刻,心道再看看聞道這老匹夫能說出什麽來。
暫時沒人上去攔聞道,整個殿內殿外,都是安靜的一片,等着聞道長老的下文。
現在,這種幾千人一起恭聆自己說話的感覺,真是舒爽極了,他仿佛已經走到了巅峰,下一步就是按照自己之前的計劃,聯合整個寒山門,将江楓橋殺死,然後自己在這樣的危機和功勳之中登上掌門寶座,一雪二十年前敗給空弦上人的恥辱,成為整個寒山門,乃至于整個九州九大仙門最尊貴的人物!
這樣的巅峰和輝煌,這樣至高的位置,哪裏能夠輕而易舉讓江楓橋這毛頭小子占據了?
他心裏幾乎狂笑出聲,臉上卻是一副痛心的表情。
“你是已經忘記了你曾經對掌門師兄說過的話了——你當初揚言不殺他誓不罷休!長老們都說你戾氣太重,不适合收入門中,是掌門将你的戾氣除去,帶你去閉關,之後你才有今天!可是掌門師兄是以為你能改邪歸正。那白玉村的事情,多半就是你自己下手,可是掌門師兄以為你還有救,把你收入門下,你這二十年來的确沒有什麽過錯之處,連諸位長老都基本忘記了當年的事情。”
“此刻的你,跟二十年前的你,差距如何大?誰還清楚!”
“可是現在,你終于還是露出了自己的真實面目!”
也就是說,當初江楓橋上山的時候,還是知道之前發生的事情的,可是消除了力戾氣,就相當于消除了過去的記憶,這個時候江楓橋順理成章地失去了關于以前的痛苦記憶。
可是若真如聞道所言,他那麽痛恨空弦上人,又怎麽可能答應,怎麽可能會輕而易舉被消除記憶?聞道長老這話可以說是漏洞百出,只是……若是之中有什麽隐情……
江楓橋還是按兵不動,可是現在白凉已經忍不住了。
之前江楓橋曾經預料過,說如果那個時候出現什麽不可預料的情況,事情就要交給白凉。
白凉不知道江楓橋是不是故意的,他上次先斬後奏做了假的掌門令,至今沒有讓除了江楓橋之外的人看出來,現在江楓橋手不沾血,卻把這下令的事情丢給他了。白凉覺得這左右有些微妙,不過江楓橋也沒什麽惡意就是。
“你終于得到了掌門的信任,甚至用盡心機,得了門中上下這麽多人的喜歡——可是你露出了狐貍尾巴,露出了野心,後山小樹林之中曾經出現過可疑的黑影,之後你被掌門罰過緊閉,于是你心生恨意,重新出關之後到了煉氣化神之境,在試劍大會最後一日跟随九大仙門的掌門進入天鑒秘洞,卻放走了那搶奪天鑒寶錄之人,若不是你心懷不軌,故意算計,怎麽可能有人能從九大仙門掌門人的包圍之中突圍而出?”
“不是熟人,寒山門怎麽可能恰好失火?那個時候還偏偏是你不在的時候,分明就是欲蓋彌彰!”
一字一句,猶如泣血,若江楓橋自己不是當事人,興許直接就信了。
這個時候,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江楓橋,似乎等着他說話一般。
江楓橋只往前面走了兩步,同時殿門口的白凉一聲令下,“布陣!”
霎時之間,整個情勢就已經改變——
原本那些看似散亂站立着的弟子全部圍了起來,成玄奧的走位,含翠殿中忽然殺機凜冽起來。
“你——江楓橋!”
聞道長老一驚,之前講演得太過盡興,腦子裏全部是成功之後的場景,現在一看,周圍的情況已經完全改變!
他激靈靈的出了一身冷汗,“你要幹什麽!”
幹什麽呢?
江楓橋兩手輕輕交握在一起,竟然有一種很懶得解釋的倦怠感。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忽然之間就這麽疲憊,他嘆一口氣,笑一聲,掃一眼拿或懷疑、或相信、或猶豫的目光看着自己的長老和弟子們,只有一句:“我江楓橋這麽多年到底是什麽樣,諸位心裏有數,聞道長老是什麽樣,諸位心裏也清楚。白凉,動手。”
白凉心裏一驚,這邊商百尺卻已經搶先一步站上去,劍訣一起,九天玄劍陣率先從商百尺這裏發動了。
聞道長老亡魂大冒,這陣法就在含翠殿之中,“你在含翠殿布下殺陣,根本就是在等着我自投羅網!你卑鄙!”
事到如今他才明白,只是已經遲了。
江楓橋聽完了故事,就不想跟他周旋了。
“寒山門正值風雨飄搖之際,諸位應當比我清楚。在此期間,若有趁亂反叛寒山門作亂者,殺無赦。”
江楓橋手中的印信拿出來,朝着半空之中一舉,九天玄劍陣乃是三十六人所成的殺陣,一人一劍一道光,相互連接成為劍陣,白凉、景藍、莫回、商百尺四人正好主持一個分劍域,而最終動手的人卻是江楓橋。
他只高高地站着,那印信在他掌中放出炫麗藍光,又像是吸收了九天玄劍陣的劍氣靈光,變得耀目非常。
須道長老有些不忍,看着在陣中掙紮,七孔流血已然要不行了的聞道,求請道:“代掌門饒恕他吧,他只是一時鬼迷了心竅——”
“轟”然一聲巨響,将須道長老剩下的話全部壓回去了。
藍光彌漫,劍陣的反坐力讓江楓橋面上一陣潮紅又一陣慘白,至于一擊必殺,才能給人以震撼。
聞道太心急,早該如此了。
知道得太多,就是空弦上人也不會放過這樣的人吧?
“一失足成千古恨,須道長老何必為他可惜?”
江楓橋憋住一口暗湧的血氣,若無其事道。
所有人心底一寒,這才終于正視了江楓橋——這不再是以前溫和的大師兄了,剝去溫和的外皮,站在這含翠殿高高臺階上上的人,是江楓橋,如今寒山門的代掌門!
他——
殺了,聞道長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