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軍營
湖中孤舟,涼風瑟瑟。
那平日裏喜青衣的男子今夜着了身黑色的裝束。
那紫衣人徑直跪在跟前,“少主,北辰海那邊已經做好了準備,不些時日就會集結西邦諸國重新發起戰争,屆時朝廷必定會派邊家出征,到時候城中敗落,我們再率城中兄弟,內外夾擊,這南國就破了。”那紫衣人義正言辭,面罩下的欣喜之色不減。
他等這日已經等得太久了。
多虧少主步步為營,才終于等到了如今的局勢。
沈宣昏庸無能,少主他睿智機敏,他才是當之無愧的天子。
只是,心中一直有一件事放心不下,近些日子裏來倒也沒什麽異常,唯獨沈宣那邊。
那紫衣人思忖片刻開口道,“少主,如今沈宣眼中全然只看得見邊江兒一人,這邊家在整個南國影響不淺,他這般下去倒大有得民心之勢。”
雖說他昏庸,可若是利用好了邊家大可能有扭轉的局勢。
他昔日裏主要是因個孟傾城,還有他那別扭的性子才鬧的民怨四起。
可如今,孟傾城失了寵,他又同那邊江兒去了京州一趟。
世人對他的美譽已經多了起來。
若是這般下去,日後邊家全然歸順于他的陣營,民心所向,對他們的複國大業是大為不利的。
這倒是一出好戲。
公孫戢笑了起來,“這沈宣看似昏庸,可實際上好像沒看到的那麽簡單。”
少主這是什麽意思?
Advertisement
公孫戢擰着眉,他也委實看不懂他究竟打的什麽算盤。
說他不喜歡這帝位,可時而卻做的津津有味。
他難不成在隐忍?
可他所做的若說隐忍,未免也太深沉了些。
孟傾城潛在他身邊多少年,都沒有發現異常,也不該。
他這人還得繼續觀察才是。
紫衣人有些擔憂的說了起來,“若是這般下去,日後邊家全然歸順于他的陣營,怕不好對付啊。”
不好對付?
那就想辦法讓他二人之間生點間隙,那邊家可是鐵骨铮铮的漢子,就算擁立沈家,可若是得不到君王的信任,怕也挺不到什麽時候去。
公孫戟緩緩說道,“她和他之間算不得有多信任,只要稍稍做些什麽,容易生些間隙。”
他看得出來,那沈宣并未完完全全的将所有之事告訴邊江兒。
他那般的人,又怎麽可能對別人真心起來。
想起他過去的種種,他又笑了起來。
沈家讓他落得如此下場,受盡折磨,他又怎麽可能真心實意的想讓這個國家越變越好。
還有那沈昱,一個害的他如此凄慘的女人的兒子,他二人之間哪有那麽容易說好便好。
紫衣人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他只是不知道少主說的生間隙到底怎麽個操作法?
只見公孫戢勾起一抹笑容,“你可知他的軟肋是什麽?”
軟肋,他能有什麽軟肋。
“貪好女色?”不然怎麽會如此偏愛美人,紫衣人有些懷疑的說了起來。
“孟傾城。”
公孫戟輕聲說道。
這也是為何他還将她留在現在的原由。
他喜歡極了孟傾城那張臉,可她那小心眼的性子換作是何人都不會喜歡的,但是無論如何,沈宣就算不碰她,也不會讓她受到傷害。
他又看向紫衣人,頗有大将的風範,“戰争之事可以推進,但不可掉以輕心。”
那紫衣人堅定的應了下來。
那日,正巧邊江兒随沈宣一同在禦花園中散步。
可宮人急沖沖的趕了過來,聽到消息的那一刻,邊江兒的心中都揪了起來。
自他們班師回朝之後,二哥他大多時候都在軍營當中練兵,為的就是做好完全的準備随時應戰。
可那軍營中竟然有人潛了進去,傷了大哥。
她看着宮人焦急的問道,“我二哥他如何了?”
她臉色滿是擔憂之色。
宮人畏畏縮縮的說道,“邊大人他手被砍傷了,但軍醫已經診治,沒什麽大礙。”
可,她還是放心不下。
見着她這般模樣,沈宣也開了口,“朕随你去一趟軍營吧。”
她身為皇後,本不該出入軍營之處,可是沈宣念着她思念兄長心切,便特別應允了她去軍營,還是他親自陪同,并且還特意安排了宮中最好的禦醫随行。
她着急的走在前方,而他緊緊的跟在她身後。
顯少看到她如此焦急的模樣,他聽沈昱說過,她一直很在乎自己的家人,戰場上那一次次的噩耗看似沒有打垮她,可在她心中早已落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
她為何那麽想天下太平,便是不想讓家中之人受傷。
當初會進宮中來,她美其名曰是為了太平而做的抉擇,其實最主要的原因還是當時太皇太後以寧玉容之事相逼。
寧玉容是她二哥愛之入骨的女人,她寧願用自己來換取二人的幸福。
她看着正在包紮傷口的她二哥,心中難忍,徑直走了過去,“二哥。”
邊易川看着沈宣站了起身,然後沉聲道,“臣參加陛下。”
沈宣依舊是那副淡漠的表情,他語氣平淡,強忍着心中的那一絲泛起的激動,“邊大統領,免禮。”
這算是他初次和邊易川如此近距離的相處,他自回子陵城之後大多時候都在軍營當中,兩人真正有過交流的時候顯少。
倒也是相貌俊美,英勇不凡。
眉眼中也和江兒有幾分相似。
雖說沈宣來了,但是氣氛卻是尴尬了不少。
沈宣何時來過軍營一次,昔日裏他一直嫌棄軍營粗魯,從來都是待在他的金銮殿當中,顯少出來的。
反正他只管做好他的皇帝便是,其餘的人如何與他何幹。
這也是邊易川不大喜歡沈宣的原因之一。
他們邊家軍為了南國拼死拼活,昔日裏先皇在時都會親自到場,犒賞三軍,激烈将士。
可沈宣倒好,日日夜夜在宮中歌舞不斷,哪裏管的了将士們是死是活。
再則,他又寵溺妖妃,聽聞經常為難宮中侍衛。
江兒入宮之後,還受了不少他的欺負。
這些事加起來,邊易川對沈宣的意見還是有些大的。
“二哥,你怎麽這麽不小心?”邊江兒看着他有些責難的說了起來。
倒是邊易川不以為然的擺了擺手,“男子漢大丈夫一點小傷有什麽大不了的。”
他那般無所謂的樣子倒是和邊江兒很多時候都有些像。
見此,沈宣輕笑起來。
可就是那一瞬而過的笑容被邊易川看到了,他湊在邊江兒耳邊嘀咕起來,“他來做什麽?”
邊江兒無奈的看了他一眼,“聽說你受傷過來看看不行麽。”
“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他不滿的說道。
看樣子,她這二哥對沈宣的意見當真是很大。
哎,她嘆了口氣,轉而又說道,“傷你的人呢。”
“喏。”他指了指門外。
順着他指的方向,邊江兒看了過去,那黑衣人早已被就地陣法,邊江兒翻了翻那具屍體。
可看着看着就有些疑惑起來,盯着那具屍體有些納悶。
這些不是之前刺殺沈宣之人,今日怎麽反而刺殺起他二哥來了?
她冥思苦想的樣子,沈宣看在眼裏,而他看見地上那具屍體時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
“他是怎麽死的?”邊江兒問了起來。
“眼看被我捉住,然後就服毒自殺了,擋也擋不住。”邊易川無所謂的說道。
連手法都如出一轍。
還好邊易川只是受了輕傷,也沒有什麽大礙。
邊江兒終于松了口氣。
邊易川也看了,确然沒什麽大礙,他們也該回宮了。
看着他們要走,邊易川心中滋味有些複雜,一是竊喜,畢竟他和沈宣同框多少還是讓他心中有點不舒服,二是失落,他這唯一的妹妹他才見了多一會兒就要回去了。
想到這裏,就覺得有些不悅。
許是看出了他的不悅,邊江兒笑着沖着他說道,“二哥,過些時候我要回家一趟,屆時我要的酒你可得給我備好。”
她全然沒有了昔日裏刻意的模樣,反而真真切切,如同小女孩一般。
而邊易川那七尺男兒竟溫柔的應了下來,“好。”
說完,她和沈宣便走出了營帳。
可邊江兒并不打算如此就走,許久未來了,她還想四處晃晃。
這一草一木太過熟悉,想起了太多的往事了。
“昔日裏,你也是這般練兵的麽?”沈宣看着高臺上操練将士的模樣,問了出口。
邊江兒笑了起來,“差不多是這個模樣,不過我出師時間短,還沒練過幾次就進宮了。”
眼神中一些失望一閃而過。
“江兒,你後悔嗎?”他開了口,認真的看着她。
“陛下,每一個決定都有它的原因,而我既然做了,便不會後悔。自己決定的,再苦也會承受。”她看着他,眉眼清澈。
今日出來,沈宣着的是普通的衣衫,這些将士大多都征戰在外,其實也沒多少人見過他,自然也沒有多少人認出他來。
但是邊江兒,走到軍營當中,到處都是綿綿不絕激動的聲音。
“小大統領,您什麽時候回來?”
“小大統領,您今日怎麽來了?”
那一聲聲的小大統領倒是叫的格外的親切,全然忘記了她皇後的位置。
反倒是這個大統領的職位更加的讓人記憶深刻。
那些人看着沈宣也沒有多大的反應,也壓根沒有想到過他是九五之尊。
畢竟那位皇上一心只喜歡美酒佳人,才不會對他們這些人有所關心呢。
“江兒姐姐。”一聲清脆的男聲響了起來。
邊江兒一轉頭便看見那個身着戎裝,笑的正歡快的少年。
“小阿成。”她眉間中笑容不減,看着那少年笑的格外的溫柔。
那少年走了過來,她伸出手來準備輕輕的揉了揉他的頭,才發現他已經長得比她高了,她笑了起來,“這才多久沒見,你都長得如此高了?”
被喚小阿成的少年笑了起來,笑顏清澈不減。
沈宣皺着眉頭看着面前之人,她同這人可當真是親昵。
倒是小阿成看着面前之人摳了摳腦袋,這位又是誰?
能和江兒姐姐一同來軍營,必然是關系匪淺的人。
“這位哥哥是?”他看着他問了起來。
邊江兒正欲回答,只見沈宣唇角挂起一抹笑容,一把将邊江兒給攬了過來,笑着說道,“朕是江兒姐姐的夫君。”
夫君?
江兒姐姐是皇後,那面前這位哥哥就是,就是皇上。
他正欲跪下之時便被沈宣給攔了下來,“噓,這是秘密。”
傳聞中的宣帝是個昏庸無能貪念女色的皇帝,怎麽會是生的如此好看的一個哥哥,和江兒姐姐站在一起時也是極為登對的。
看着他一臉茫然的樣子,沈宣笑了起來,然後問道,“你多大了?”
“回陛下,我今年十五歲了。”
十五歲,那也算不少多小,江兒她也不過十八而已,才長個三歲,就要被她如此對待,他倒是不解了。
心中竟然還有些吃味起來。
“陛下?”邊江兒試探性的叫了叫他,可沈宣皺着的眉頭絲毫沒有平緩的樣子。
難不成,他又吃醋了?
這時沈宣才反應過來,他可是要做大度的男子之人。
他笑着看着小阿成說道,“這小家夥倒是挺精神。”
“陛下,我今年已經十五歲了,不小了。”小阿成着急的辯駁道。
只見沈宣輕笑起來,“到底還是個小毛孩子。”
他輕笑的模樣看着卻很平和,一點也不像是難以相處的模樣。
邊江兒看着笑了起來,“不如,今日陛下趁此機會也慰問慰問三軍,這可是難得的好機會。”
得民心者得天下,陛下什麽都好,唯獨就是現在世人對他的誤解太深。
可話剛說完,沈宣的神色就變了。
心中有一絲不好的預感浮了起來。
他想了想,又看了眼邊江兒。
冷着一張臉,沉聲說道,“朕還有事,朕先走了。”
說完,當真丢下邊江兒一個人走了。
她站在那裏,心中有些難受。
小阿成看着她一臉茫然,陛下這是什麽個情況?
還真是如同傳聞當中的一般,喜怒無常。
他有些擔憂的問道,“江兒姐姐,是不是我說錯什麽話得罪陛下了。”
看着小阿成,邊江兒的神色緩和了不少,她嘆了口氣,又笑了起來,安慰的說道,“陛下又要緊的事處理,本來來軍營耽誤的久了,再耽誤就來不及了。”
小阿成似懂非懂的默默點了點頭,陛下日理萬機,應該很忙吧。
不遠處,邊易川将這一幕盡收眼底。
他眼中的怒意不減,嘴角露出嗤笑。
還當真以為這沈宣改了性子,沒想到還是那般德性。
他喚住了邊江兒。
“江兒,過來。”他冷着一張臉,心中十分不悅。
“怎麽了,二哥?”邊江兒吃了一驚,讓小阿成先去忙,自己朝她二哥走了過去。
“陛下呢?你們不是一同回去的?”他看着她反問了起來。
看着他這般模樣,邊江兒猜測二哥他估計是看到了些什麽,她趕忙說道,“陛下還有些事先行回宮了,他走了也好,我留這裏陪陪你還不好嗎?”
她越是這個模樣,邊易川心中越是難受。
平日裏他都是直言不諱的性子,可是今日萬句話藏在心中竟然不知道該如何說出來,他嘆了口氣,幽幽的開了口,“你喜歡沈宣嗎?”
看得出,她眼裏有他。
她默默的低下了頭,淡淡的應了聲,“喜歡。”
邊易川嘆了口氣,看着邊江兒有些難過起來。
“江兒你知道嗎?”
他說話的時候眼睛都不敢直接看她。
他這個唯一的妹妹,每每想到他就會覺得心痛無比。
她從未享受過尋常女孩子的歡樂,身上背負的使命和艱難也不是尋常女孩子所能承受的。
“你自幼和我們一起征戰沙場,別的女孩子在家中學習繡工女紅的時候,你卻拿着長戟。你一個女孩子,拿着那比你都還重的長戟時,連站都站不穩,你吃了多少苦,我是最清楚的。”說着,他心中更加的難受了起來。
他深深呼了口氣,又接着說道,“但這是我們邊家的使命,因為我們身為邊家人,有義務做到如此。我就想着有一天,待我們大獲全勝之後,你能重新過起尋常女孩子的日子。聽曲看戲都可以,這些都是無所謂的。無論是爹還是我,還是我們邊家的每一個人都希望能看到你過的幸福。”
見此,她努力的笑了起來,“我這不是過的很好嗎?”
他看了眼她,更加的痛心。
她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将苦楚都隐藏在心中,他冷靜的說了起來,“江兒,你已經不像是昔日裏那般灑脫了,有的時候我倒更希望你能夠任性一番,就像是別的小女孩一般。”
正因為她太過的懂事,從小就不會索求什麽,不會大哭大鬧,遇事沉着冷靜。
不要什麽就算了,還老是默默的付出,這般模樣,才會更加的讓人心痛。
十八歲,年華正好,卻事事為他人付出,為他人考慮。
為了別人,将自己折騰的一身是傷。
他怕,怕她只會委屈自己,将所有的苦楚往自己的肚中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