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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狹路相逢” (8)

露別扭,又緊張,怕他這醉醺醺的再來點出格舉動,躲開一點,問:“要回去嗎?”

“陪我坐會兒醒醒酒。”

男人規矩了些,手放在她肩頭和她一起看向廣場中央的人群

有個四五歲的小男孩在學輪滑,戴着酷炫的小頭盔,派頭十足,勇猛流暢地滑過來,然後,啪叽摔倒。

白露發出一聲低呼,小男孩爺爺奶奶沖過來扶起他,心疼地問:“疼了吧,別玩了回家吧。”

“不疼。”小男孩倔強道。

程彧笑出聲,白露也無聲地笑了。

感覺到落在臉上的目光,她收起笑意,那人也随即收回視線。

“剛從酒店出來,喝的有點多,本來想回公司,正好看到你。”他像是解釋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又好像只是酒後話多而已。

他說完拉起她的手,皺眉,“這麽涼,這才幾月份就凍成這樣?”

“天一涼就這樣。”

他把她另一只手也抓過來,用兩只大手包住,用力握了握。他的手溫熱幹燥的像個小暖爐,白露感覺到一股類似電流般的東西從手指尖傳至全身,怪異而迅速,下一刻又覺得那仿佛只是錯覺。

這種在大庭廣衆之下的親昵讓白露極不自在,僵硬久了,不自覺地抖了一下,他立即問,“冷了?”

她嗯了一聲。

“回去吧。”程彧拉着她起身,大概是真喝多了,高大的身子踉跄一下,還是朝白露這邊,她本能的伸手扶住他。

兩人剛一轉身,白露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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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不到三米遠的地方,站着一個人,正一臉驚詫地看過來。

是蘇轍,穿着便衣的蘇轍。

“真是你。”他說。

白露一瞬間發懵,她還沒準備好如何以新的身份面對他,更沒想到這麽快就跟所謂金主一起出現他面前。不待她做出回應,身邊的男人攬着她的手臂暗暗收緊,用很自然的語氣問她,“這位是你朋友?”

也沒等她開口,蘇轍上前一步,“是啓程集團的程總吧,我是市北區刑警支隊的蘇轍。”

程彧像是忽然想起來,“你就是幫過白露多次的蘇警官吧,幸會幸會。”

兩個男人大大方方的握手。

白露呆呆的看着,覺得這倆人,尤其是身邊這位,入戲太快,根本不需要她了。

程彧熱情道:“說起來我還得替她謝謝你呢。”

“不用,白露已經謝過了。”蘇轍看着白露淡淡的說。

“是嗎?怎麽謝的?”程彧低頭好奇的問她。

白露悶聲道,“請吃飯。”

程彧笑,責備裏帶着寵溺,“那怎麽夠呢,人家幫了那麽大的忙。”然後又沖蘇轍道:“找時間程某親自設宴,蘇警官一定要賞臉。”

“程總客氣了。”蘇轍似乎有點裝不下去了,“我能跟白露聊兩句嗎?”

“好啊,”程彧爽快答應,然後拍拍白露肩膀,“我先去車裏等你。”說完大步流星的離開,腳步絲毫沒有虛浮之感。

白露不禁訝異,收回目光,對上蘇轍直視過來的視線,帶着幾分探究,少了以往的溫度。她心裏不由抽疼一下。

“你現在跟他在一起?”蘇轍率先發問。

她點頭。

“為什麽?”

白露思路一滞,聽他問,“因為錢?”

她遲疑了一下,點頭。

“你們認識多久了?”

白露回想了一下,忽然擡頭,“你是在審問我?”

蘇轍意識到自己确實帶了些情緒,有點咄咄逼人,“抱歉,我只是,只是有點難以接受。”

“我跟他認識快一年了,你是不是還想問我怎麽有機會遇上他?因為他來我打工的超市買過東西,他很有錢,而我,”白露扯開嘴角自嘲一笑,“一直很缺錢。”

她半垂着視線絞着手指說完,又補充道:“這種事不是挺多的嗎,發生在我身上也不奇怪。”

白露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做到的,把這一番沒打過腹稿的話順暢表達出來,可也到了她的極限,所以想盡早結束這一番對話,“我該走了,他還在等我。”說完也不擡頭看一眼蘇轍,轉身就要走。

腿剛邁開一步,就聽身後人說:“這幾天我打你電話,你都沒接,就是因為這個?上次你直接把警服寄給我,也是因為這個?”

她強壓下眼裏的酸意,點了下頭,意識到背對着他看不到,于是出聲解釋:“現在身份不同以前,還是注意點好。”

蘇轍一時語塞,他是真不了解女人這種生物的思維方式,先是顧琳琳忽然轉性,閃婚,然後自認為很了解的白露又忽然成了被人包養的……

他覺得心裏堵得慌,特難受。

見白露已經迫不及待的離去,他忽然想起正事兒,提高些音量:“那徐麗呢?”

果然見她腳下一頓。

他走上去,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你也不管她了嗎?”

有那麽一瞬間,真相幾乎沖口而出。白露腦子再不靈光,也能看出眼下這兩條線,只要她一個提示,就會像電焊時的火花一樣,将那兩條線連接起來……可是,白露看着馬路對面的那輛車子,黑得發亮,在暗下來的天色裏依然那麽醒目,像是一只時刻警醒着準備随時發出致命一擊的猛獸。

它的速度,和殘忍,她是見識過的。

白露深吸一口氣,語氣漠然道:“我管不了那麽多,她不過是個幫過我的老鄉,可我要保護我的家人,我還要養家,要生存,想要活得好一點。”

說完再也不給人一絲挽留餘地,擡步就走,也不管是紅燈還是綠燈就橫穿馬路。

蘇轍本能地想拉住她,可是手卻停在半空中,他是以什麽身份呢,他此時只是她的朋友,而非一個警察,沒權力對她追根問底。

也正因為他只是個朋友,所以對她的選擇,只能看着,看着她穿梭在一輛輛來往車子的縫隙裏到達對面,走到那輛黑色奧迪前,看着那車門打開,她彎腰進去,車門關上。他卻仿佛還能看到裏面那個男人親昵的攬過她,而她,順從的依偎到那人懷裏。

他閉上眼,這不是憑空想象,而是剛才就見過的情形。他起初還以為看錯了人,可是當她扶着那男人轉身時,看清楚她的臉,他的心像是被利器戳了一下,當時沒感覺,現在有點絲絲的疼。

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大概是,他從一開始,從三年前幫她的那一刻,就把她跟自己劃到同一類,都是為了某種東西執着到有些笨拙的家夥,而今,她忽然就放棄了。

可是,既然肯為了錢委身于人,當年又何必拼命掙紮又發出豪言壯語,害得他把那一幕深深刻入記憶裏,時不時地就會想起……

手機在口袋裏震動,蘇轍立即回神,拿起接聽,是頭兒打來的,他現在是執行任務中。新官上任三把火,新來的書記是個實幹派,上任第一次會議上就重點指出青城市的黑/勢力問題,看這架勢一場全面打/黑/行動即将拉開帷幕。而最近幾天他們就在這一帶盯着一個涉嫌毒/品交易的幫/派/分子。

他的大腦迅速切換到工作狀态,對着電話彙報今天戰果——暫時還沒有實質性收獲,頭兒交代,繼續盯着,是狐貍總有露出尾巴的時候。

挂了電話,目光再次落到對面已經空空的路邊,蘇轍自嘲地想,也不是毫無“收獲”。

奧迪車平穩前行,身邊的人靠着椅背閉目養神。白露沉浸在由悲傷和罪惡感彙聚而成的汪洋裏,對自己的無力和自私都感到空前的憤怒和厭棄,然後不禁側過臉看向那個始作俑者。

還沒等收回視線,那雙眼睛就驀地睜開。

再看那眼裏,漆黑深邃,哪還有半點迷離。

程彧語氣淡然地開口,“你這什麽眼神兒,像是要吃了我一樣。”

白露随即移開視線。

縱然心裏憤恨得想要殺了他,想跟他同歸于盡,可是她,她還是沒有那樣決絕的勇氣。這一認知更讓她恨得牙癢。

沉默了一會兒,又聽他道:“剛才表現不錯。我很滿意。”

白露面朝車窗方向,閉了閉眼,身體石像般一動不動。

“把他忘了,還有那些事。”

程彧下達指令般說完就去捉白露的手,剛一碰到手背白露就猛地彈開,他再次去握,白露再次甩開。程彧挑了下眉,伸手去扳她肩膀,白露像是吃了秤砣一樣,反抗到底,被扳過來一點又立即轉回去,仍是把半個後背對着他。

程彧眯了下眼睛,兩手一起落在她肩頭,同時施力,白露被強行扭轉過來,面無表情的臉卻立即別開。

程彧伸手捏住她下巴,強迫她面向自己。

巴掌大的臉上像是挂了一層霜,冷得不可思議,一雙黑亮的眼睛卻毫不忌憚地與他對視,長得翹起的睫毛卻因情緒起伏而微微顫動,每一下都仿佛拂過他的心頭。程彧一言不發,凝視片刻後,頭部微微傾斜一個角度,向她壓去。

直到兩唇相接,感受到那不同于自己的溫度和觸覺,還有氣息,白露才反應過來,他,他居然吻她……她本/能地反抗,可是他一手擒住她下巴,另一只手扣住她後腦,她根本無處可躲。

疏忽間,又有溫熱濕滑的物體沖進嘴裏,等她意識到那是一條舌頭時,更是憤懑不已,想也沒想地用力咬下去。然後,明明都聞到了血腥味,也不見那人躲閃,更聽不到一絲悶哼,反而更兇猛的肆虐她的口腔。

終于等到那舌頭撤退,嘴唇卻狠狠一痛,他報複她。

這一暴力十足的虎食鯨吞式親吻結束後,白露全身無力地酸軟在那人懷裏,聽着他劇烈的心跳聲,還有自己的微喘。大腦裏已是一片空白,心裏也空落落,仿佛靈魂都被吸走。

☆、21

總裁辦公室,老何坐在老板桌前的椅子裏,認真彙報近日工作,末了嘆聲道:“可算是把這幫神給送走了。”

所謂的“神”即上面派來的調查組,一行五人,查了一禮拜,沒發現異常。公司派專人配合他們工作,好吃好喝招待,送走時一人一份“合适”的小禮物。

“查出寄信人了嗎?”程彧沉聲問。

老何面露愧色,“還沒查出來,這人賊的很,而且信現在在羅書記手裏,公安局那位也只是看過一眼,沒機會找更多線索。”

程彧沉默一會兒,緩緩道:“雖然沒查出什麽來,但是羅書記剛上任,就來這麽一出,會給他不好的印象。這陣子有好幾個項目需要政府審批,成與不成都是一念之間的事……恐怕這些才是那個躲在背後的人的真實目的。”

老何贊同地點頭,随即又般開玩笑道:“說起這個,您要是跟羅小姐成了,哪還用擔心什麽印象不印象的,真有什麽事老丈人也一定力挺。”

程彧看他一眼,略帶自嘲道:“我奮鬥了這麽多年,如果這個時候還要靠女人,是不是慘了點兒。”

“話也不能這麽說,羅小姐人畢竟不錯,而且你們認識了這麽久,要不是……”

程彧打斷他,“你也覺得我過分?”

老何一滞,饒是素來圓滑的他也打了個艮兒,因為心裏的确是這麽想的,準确是有點兒傻,這麽大塊肥肉都到嘴邊了還拱手讓人,實在可惜。

那邊程彧已神色收斂,意味深長道:“你學經濟的知道有個術語叫止損點。有時候狠心反而是一種善良。”

就知道這種事兒上只要老板鐵了心,誰勸也沒用,老何遂轉移話題:“白露在您那還好吧?”

程彧輕笑一聲,“不好也不壞,不聲不響地鬧着別扭呢。”

老何一聽這語氣,頓時分出高下,附和道:“那個小姑娘是不錯,這物欲橫流的年代,女人拜金成風,像她這種原生态的還真不好找。”

原生态,程彧在心裏重複一遍,不覺又是一笑。

老何卻不由添了分憂心,多了句嘴道:“其實,把白露留在身邊,于公于私,都有好處。”

程彧目光如炬的看過來,“你懷疑是她?”

老何一臉嚴肅的說:“雖然看起來不像,但是,只要沾過邊兒,就不能排除可能,而且,”他略微一頓,“遲早是個隐患。”

老何離開後,程彧坐在椅子裏默默回味剛才那番話。

看來老何出此計謀,應該還有這麽個原因在裏頭。而他,這件事至始至終都沒懷疑過她,從當初她說沒看過那封信,他就相信了她。幾乎忘了,信任對他來說,是最吝啬施與人的東西。

而事實證明,她的确沒那麽老實,尤其是跟那個警察沾上邊的時候。

如果列舉白露的優點,誠實可信排第一,那第二位就是随遇而安了。

就像幾年前剛來這裏,以及後來的幾次動蕩,她都能在最短時間內适應下來。

然而比起以前,這次無疑是最颠覆性的巨變,從精神到肉/體都經歷了一番摧殘。幸而她有個異于常人的漏勺一般的大腦,能在短時間內過濾掉那些讓她痛苦糾結的情緒。然後她又花了幾天時間想通一個道理,一個人品行再好,也不能阻止麻煩和厄運,她之所以淪落現在這個境地,是因為太弱。

她要保護的東西很多,可她的資源和資本又太少,上一次出賣良心,這一次出賣身體,以後呢?她必須讓自己變得強一點。

白露打定主意就翻出書本,這種生活唯一的好處就是有大把的時間自由支配,她要盡快學得一技之長,不僅能維持生計,還要保證她有尊嚴的立身于這個複雜陰險的社會。

而隔日收到的一份禮物,更是為她圓夢行動添了左膀右臂。

“禮物”是一臺筆記本電腦。

與之配套的,還有電腦桌電腦椅,書櫃,護眼燈等。白露怔怔地看着家具公司的人進進出出,把一間原本空置的房間快速的填滿,周姐指揮着工人安窗簾,還招手問她,喜不喜歡這個顏色。

她不明所以,周姐笑道:“這是你的書房啊,程先生沒跟你說麽,看來他是想給你個驚喜。”

房間很快就布置好,收拾得纖塵不染。白露在電腦桌前坐下,是她喜歡的顏色,咬了一口的蘋果圖案,她知道是個有名的牌子。然後她深吸一口氣,輕輕掀開機蓋,按下電源按鈕……

晚上,那人遲遲未歸,白露躺在床上直直的望着天花板。

她心中有小小的糾結,不知道該不該感謝那個人,她對人對事向來是一碼歸一碼。可是,在這個人身上,似乎不太容易劃分得清。一想到他做的那些事仍是又氣又恨,還有幾分恐懼。

但是,那個書房和電腦,她确實已經享用了大半天時間。一聲不吭的話實在違背她知恩圖報的原則。

就在白露換成側卧且無意識地咬着手指時,程彧終于回來了。洗完澡上床,話也不說一句,臉上似有疲憊之色,伸手就關了燈。

白露這才回過神,忙躺平身體,與他保持了一點距離。可是,她有種預感,照這樣下去,她今晚會失眠。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黑暗中那人呼吸均勻,馬上就要入睡,白露心裏一急,脫口而出:“謝謝。”

程彧像是半睡半醒間,猶閉着眼問:“什麽?”

“書房和電腦。”

“哦,喜歡麽?”

白露想了想,嗯了一聲。

“喜歡就行。”

他輕描淡寫的結束對話,白露卻覺得哪裏不太對勁,可是又想不太明白,而且說完謝謝,心頭一松,睡意馬上就席卷而來,她翻了個身背對那人,打了個哈欠安心地閉了眼。

同一時間,身後的人睜開眼,在黑暗中看着她的後腦勺,心想,投其所好這一招,不管對付敵人還是女人,果然都是最管用的。

從那以後,白露每天大部分時間都呆在書房裏,周姐如果不叫吃飯,她根本就忘了還有這碼事兒。周姐說,我兒子高考那會兒也沒這麽用功過。

聊起讀大學的兒子,周姐就滔滔不絕,白露也忍不住提起自己弟弟妹妹,有了共同話題,倆人交流不限于平時那幾句,偌大的別墅裏多了些人情味,白露有時會幫周姐做點家務,比如喂個貓給貓個洗澡。

雖然她不待見這貓,可它卻黏糊的緊,聽周姐說以前它都是十天半月見不着主人一面兒,也怪可憐的。她看書上網時它就蜷縮在她腳邊地毯上睡覺,她遇到難題時心煩就拿腳蹂/躏它幾下,它頂多委屈地喵喵幾聲仍是不離不棄。

白露醉心于知識的世界裏,學累了就去海邊走走。深秋的海多了幾分遼遠和滄桑,大多時候是平靜的,仿佛在冷眼打量着這個世界,又似乎在暗暗醞釀着一場狂暴,她覺得它跟某個人有點像。

天氣一日涼過一日,轉眼入冬。

白露的衣櫃裏又添加了一批冬裝,是程彧的秘書陪她去添置的。

那個秘書長得高挑又漂亮,像雜志上的模特一樣,還一點架子沒有。白露打心眼裏不解,有這麽個尤物在身邊,程彧怎麽會“看上”她?果真是大魚大肉見慣了,偶爾也要來點兒清粥小菜麽。

白露本以為這些華服的作用,不過是裝點她的衣櫃,畢竟她現在是标準宅女一枚,連去看小天的次數都少之又少,沒想到還真有派上用場的時候。

這天傍晚,小童受命來接她,說是老大晚上有個飯局。見她還沒領會到精神,他催促:“趕緊換衣服吧。”

等她穿得嚴嚴實實下了樓,小童又誇張的扶額,“我說,你能不能穿得稍微——貴氣點兒?牛仔褲大棉襖,你當是逛菜市場呢,逛菜市場的大媽還知道拎一假LV呢。”

說完親自上樓,跟周姐一起幫她挑了一套,待她換完出來,小童挑挑眉毛,“這還像點樣,就算不能添彩,也別給老大丢人啊。”

到了酒店門口,正好程彧也剛到。

帶她上去,包房裏已經坐了七八個,立即起身相迎,熱情寒暄,連帶着她也受到幾分重視,一聽說話口音,還是半個老鄉。

服務員開始一道道上菜,各種的海鮮和野味。據說那些野味還是這些人帶來的,出自某山某嶺,純野生。

然後男人們開始聊天。

白露聽出點苗頭,是一家鋼材供應商,由人牽線求合作。座上還有一個女孩,二十出頭,姿容豔麗,打扮時髦,話多直爽,比她更有地域特色。原來是那個鋼老板的侄女,他介紹了侄女畢業的院校和專業後,半開玩笑道:“這丫頭一直崇拜程總,想目睹程總風采,非要跟來。”

程彧和藹一笑,“沒失望吧?”

女孩立即面露嬌羞。

旁人适時打趣讨好,“程總一表人才,自古美女*英雄,佳人*才子。”

白露在心裏撇嘴。

倒酒時,白露說不會喝,服務員推薦一種低度果酒,程彧說少喝點沒關系,白露接過杯子小小啜飲一口,果香濃郁,很可口,一擡頭對上那個女孩帶着不屑的目光,她手裏端着的可是貨真價實的酒,跟在座男士們一樣。

酒過三巡,男人們越發豪爽起來,聊到這個時節北方正适合滑雪狩獵,鋼老板誠邀程彧去體驗北國風光,提及自己打獵經歷,說有一次一發子彈射中兩頭狍子,衆人訝異,他得意洋洋道,裏面還一只,來了個心連心。

衆人附和地笑,白露卻覺得胃裏剛吃下的東西開始翻騰,惡心勁兒往上湧,忙連喝了幾口果酒壓下去。

那個鋼老板大概是怕冷落了白露,剛好服務員送上一道菜,叫龍眼野豬肉,他推薦道:“這個好,适合女士,養顏美容。”

這道菜看起來不錯,豬肉做成卷,裹着碧綠的蓮子,擺成花團錦簇狀,上面澆了紅色鹵汁,顏色分明,鮮亮誘人。

程彧也看了一眼,說:“這個看着不錯,你嘗嘗。”然後給她夾了一塊放碗裏。

白露卻放下筷子,“我不吃。”

他表情一頓,眼裏帶着疑問,她一板一眼說:“野豬是國家二級保護動物。”

衆人一愣。有人笑着解釋:“這個嘛,偶爾打一兩只不至于瀕危。”

白露小聲回:“都這麽想的話,就不是一只兩只了。”

那女孩嘴快的接道:“還挺環保呢,那你穿的皮草不是從動物身上扒下來的?這叫雙重标準。”她叔叔臉色一變,咳嗽一聲示意她閉嘴。

白露倒是一愣,她沒想過這一層。

程彧卻只是淡淡的接道,“那個是人造的。”

衆人愣住,随即明了地笑,有人說:“程總幽默。”

白露也看他,他只是淡淡一笑,給她盛了一碗菌類蔬菜湯,放到她面前。她忽然想起他說過的,我給你的東西,只能接受。剛才算不算是忤逆了他?

回去路上,車裏空氣不通暢,白露覺得那好喝的果酒像在她胃裏一點點發酵,膨脹了的分子蠢蠢欲動地往外湧,讓人也變得飄忽浮躁,隐隐的亢奮,有種想說話的欲望,于是問:“我剛才是不是讓你沒面子了?”

程彧看着前方,一臉平靜道:“我的面子豈是一兩句話就能抹掉的。”

她撇撇嘴,也對。然後低頭看身上雪白的毛茸茸的外套,搓搓手感,揪揪毛,似是在辨認真假。

“別看了,真的。”

“是什麽的毛?”

“雪狐。”

白露微怔,想起好像在電視裏看過,那是一種很有靈性的動物。

旁邊的人漫不經心道:“既然有人賣,就有人買。”

“不對。”白露争辯,“是因為有人買才有人賣,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

程彧有點意外她的激動,挑眉看她。

白露卻無法抑制那沖動,一吐為快:“你們都一樣,都是塗炭生靈的劊子手。”

程彧眯了眯眼,陰沉道:“看這怨氣深重的,憋了很久了吧?有種你脫了別穿。”

沒想到她真的脫下來遞過去,大義凜然道:“給你。”

程彧皺下眉,伸手越過她降下她這一側車窗,“有本事你扔了。”

呼呼的涼風立即灌進來,白露沒料到他這麽直接,一時間捧着衣服呆在那兒。

程彧嗤笑一聲,“怎麽,舍不得了?”說完又自語一般:“壞事也不是誰都有本事做的,就你這腦子,這膽量……”

還沒等他說完,就聽哇的一聲。

程彧呆滞了足足三秒鐘,大聲命令:“停車。”

作者有話要說:下一章,明晚20點,萬一更不成,就後天10點。內容有點小複雜。

☆、22

車子一停下,程彧就忍無可忍地推開車門,把還在幹嘔的人提溜下車,看她弓着腰費力的嘔着,他擋了下鼻子,還是有味,低頭一看,自己袖口也沾染了穢物,氣得恨不得給她一腳。

司機遞過來一瓶水,他擺擺手,司機直接拿給白露,他叫了聲等等,奪過水,擰開瓶蓋,拎起白露後領粗魯地灌她喝下去,她漱完口居然還要咽下去,他一巴掌拍她後背:“吐出來。”

車子髒了,司機知道素來潔癖的老板是萬萬不會再坐進去的,打電話讓人再開一輛過來,可是這大晚上的,等着也不是個事兒,他提議就近找個地方避避風。

程彧看看身邊已經站起來的女人,沒好氣的說:“就在這凍着。”

司機沒法,自己也不好回車裏,只好站在一邊陪着挨凍。

白露手裏還抓着那件外套。身上只剩下薄薄的羊絨連身裙,她似乎想要穿上,估計也嫌髒,又放下。修身的裙子勾勒出曲線,腳蹬三寸高跟,長發披肩,怎麽看都是一副女人味十足的扮相,可動作卻一團孩子氣。

程彧嘆口氣,對司機說:“不等了,打車回去。”

白露吹了會兒冷風,人已經清醒了些,知道自己犯了錯,見那人忽然朝自己走來,心虛地往後挪了一步。

誰知他走到面前,竟脫下大衣,然後一言未發地披在她身上。

白露驚愕地擡頭看他,對視幾秒後,小聲問:“你不冷嗎?”

他替她把衣襟攏緊,只說了句:“我是男人。”

白露不明白男人跟怕冷有什麽必然關系,不過他一身筆挺西裝的樣子,矗立在寒風中,還真挺男人。然後又意識到他站的位置好像是風吹來的方向,心裏驀地一暖。

出租車遲遲未見一輛,倒是有晶瑩的小東西從天空飄飄灑灑地落了下來。

白露驚奇地叫了聲:“下雪了。”然後還伸手接雪花,先辨認一下形狀,再看着它們在手心一點點融化,這是她從小就喜歡的一件事。

隔了會兒覺得旁邊人過于沉默,她扭頭看了一眼,對上他看白癡一樣的目光,又聽他波瀾不興道:“看了二十多年,還這麽激動?”

“這是今年第一場雪。”

“不都一樣?”

白露閉嘴,收回手。

終于攔到空車,剛上車坐好,身邊男人打了個噴嚏。

白露“關心”地問,“你凍着了?”

程彧矢口否認,“沒有。”

她要把身上的大衣脫下來,他擺擺手,“穿着吧。”

那件染了嘔吐物的外衣在狹小空間裏,不和諧的味道再次明顯起來,程彧皺眉,“你還真是一口酒都不能沾。”

“我說了我不會喝。”

他看她,“這麽說是我的錯了?”

白露斜了他一眼,沒敢頂撞。

隔了會兒小聲說:“我能喝一點兒啤酒。”

說完她就想起了蘇轍,她曾為慶祝他實現夢想而破過例,那天啤酒泡沫的味道在舌尖萦繞了許久,此時回想起來心頭一陣苦澀。

很久不見,他現在在做什麽呢,是不是又破獲了很多大案子?

程彧并不知她心裏活動,只是見她眼神發怔,當是習慣性的犯傻,不過還是交代一句:“以後不管什麽酒,一口都不要沾。”

這個小插曲,在倆人關系中并沒掀起什麽波瀾。

只是白露以為經過這一次,程彧不會再帶她出去,沒想到幾天後,他又讓她收拾收拾跟他去個地方。

還提醒,化個淡妝。

畫個眉毛塗個口紅白露還是會的,可是,上次那個女秘書幫她買的一堆太高級,上面全是外文,她都分不清是往哪用的。看着梳妝臺上沒拆封的大小盒子,程彧終于有一絲無奈,這璞玉也有璞玉的缺點,欠缺的太多,現補都來不及。幸好時間還充裕,于是坐下和她一起研究這些新鮮玩意。

他一邊看說明一邊訓導:“明兒找人來教教你,女人化妝不光是為了好看,是表示對別人的尊重,基本禮儀常識。”說完頓一頓,“而且,也能提高自信。”

白露嘴上嗯着,心裏卻不服氣的想,你帶我去就是對人最大不尊重。

“你不是天天學英語麽,怎麽連這個都不認得?”

聽他略帶促狹的語氣,白露鼓着嘴不吭聲,很快就見他挑出若幹件在她面前一字排開,修長指頭一個個點過去,“粉底,眉筆,眼線,睫毛,口紅,腮紅。”

白露不禁肅然起敬,全才啊。

等她對着鏡子塗塗抹抹地弄完,程彧已經給她選完要搭配的衣服,然後打量她的臉,低頭拿起一把大號刷子,在她兩頰刷了兩下。又從首飾盒裏翻出一枚小發夾,把她長得快遮住眼睛的劉海別上去,露出光潔的額頭。然後點點頭,“以後就這樣。”

白露摸摸腦門,露這麽多,不太習慣。

程彧扯下她的手,“以後不需要遮遮掩掩的,要讓自己有存在感。”

一路無話,車子停下的地方,是一間畫廊。

一看到那極具藝術感的店面設計,白露就露出一種茫然的表情。

程彧解釋,“朋友開的,來捧個場。”

店員認得他,熱情請進去,要去知會老板,他說不用打擾,我先看看。拉着白露的手随意走到一處,浏覽着牆上挂着的一幅幅作品,跟她說:“挑個買回去。”

“我不懂。”她忙推脫。

“不需要懂,捧場而已。”

白露頭一次涉足這種地方,深深的覺得自己不該出現在這裏,人不少,有男有女,都跟她身邊這位一樣,外有華服壓陣,內有氣質支撐,用一種欣賞鑒別的表情,時而點頭,時而低聲交談。

“程總大駕光臨,寒舍蓬荜生輝啊。”

白露聞聲回頭,只見一個優雅端莊的女人面帶微笑走過來,紫色旗袍,裹着翠綠披肩,顏色跳脫卻又很好看,三十出頭的樣子,五官并不出奇,但有種別致的韻味。

程彧給她們介紹,“這是這裏的老板,莫漪,這是白露。”

女人很正式地伸手,“你好,歡迎。”

白露忙禮貌地回握,附贈一枚微笑。

女人先是一愣,随即了然一笑。

熟人見面,自然要聊兩句,白露識趣地走開一點去看其他的畫。

看着她的背影,莫漪低語:“難怪。”

“難怪什麽?”程彧故作不解。

女人笑笑,“對了,我給羅小姐也發了請帖,她答應過來。”

程彧沒什麽大反應,哦了一聲。

這時又有人從門口進來,他說:“你去招呼客人吧,不用管我們。”

他過去找白露,見她仰着頭,認真的看一幅畫。

是一幅花卉圖,看不出是什麽花,亂蓬蓬的一叢,沒什麽章法,而且畫工稍顯幼稚,沒有作者署名,只有一個标題——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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