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狹路相逢” (3)
外衣随手放在一旁然後坐下。
女孩像是得到了默許,跟着過去,溫順地跪在他腳下的地毯上,仰起頭,眼裏像是盈着兩汪水,楚楚動人,帶着似有若無的誘惑。
程彧松了松領帶,波瀾不興的問:“都會什麽?”
女孩雙頰染了些紅暈,輕聲反問:“您想要什麽?”
程彧沒做聲,只是看着她,意味不明。
長久的沉默讓空氣緊繃得像是一張拉滿了的弓,讓氣勢微弱的人抵擋不住。女孩暗暗吸了口氣,伸出手,有些顫抖地攀到他的皮帶扣上,卻沒解開,而是貼着布料下滑。
她有一雙好看的手,很适合彈鋼琴,當然,也适合做諸如眼前的事。滑至某一處,輕輕罩住,然後力度輕柔地按摩,同時擡起頭,剛才還懵懂緊張的眼睛裏此時多了些媚氣,波光流轉,像貓一樣。
程彧覺得眼前一花,仿佛看到了兩張臉迅速地重合,神經末梢倏地一顫。然而那久違的感覺卻稍縱即逝,再細看,還是貓一樣的媚。他聽見自己有些恍惚的聲音問:“你叫什麽?”
女孩櫻唇輕啓,“月月”。然後低頭,用嘴唇代替手,吻上去。
小天是個行動派,隔日就出去找機會,憑着一張名牌大學通知書和游刃有餘的試講,當天就在一家補習班找到兼職家教的工作。
而他做了一個禮拜,領了第一份工資就去市區專賣店買了一條寶藍色連衣裙回來,白露收到這份“昂貴”的禮物後,震驚感動之餘,又埋怨他大手大腳,辛辛苦苦賺的錢就這麽花了。小天不以為意道,反正教高三數理化掙得多,幾節課就賺回來了,倒是二姐你這個年紀,該穿點好看的衣服。
這期間蘇轍打來兩次電話,聽說她弟弟來了,說一定要請客,結果每次約好了時間都因為突發任務而臨時取消。直到小天開學,軍訓結束後,蘇轍的承諾才得以兌現。
一晃兩三個月沒見,蘇轍變化挺大,曬黑了些,眼神更加淩厲,好像随便一掃就能從人群裏搜索出哪個是壞人。
小天對他的職業極為好奇,問東問西,蘇轍耐心解答,偶爾講兩個辦案時鬧的笑話,看他爽朗大笑時神采飛揚的樣子,白露覺得其實他也沒變,真好。
中間蘇轍出去接了個電話,小天說:“姐,這個比大熊哥強多了,要是他能當我姐夫我舉雙手雙腳贊成。”
白露忙看了眼門口方向,壓低聲音斥責道:“瞎說什麽呢,大熊可是有女朋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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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蘇大哥有嗎?”
“這個,我也不知道。”
“那不就得了,男未婚女未嫁,都有機會嘛。”小天一派理所當然。
“別說了,”白露眼神黯然,“根本不可能的事。”
小天知道她想什麽,收起笑,“姐,不要用世俗的眼光看自己,喜歡你的人自然會看見你的好。”
白露沒接話,心想書讀多了的孩子就是理想化。
蘇轍回來,見這姐弟倆神情怪異,好笑地問:“姐弟倆說什麽呢,神神秘秘的?”
小天說:“蘇大哥,我能問個問題麽,你有沒……”
白露一聽不對,趕緊在桌子下踩了他一腳,小天後面的話被哎呦代替,蘇轍拿起筷子,問:“有什麽?”
小天眼珠子一轉,“你有沒有殺過人?”
蘇轍一愣,随即說:“目前為止還沒有,以後會有吧,做刑警的這事兒肯定免不了。”
白露立即擔憂的問:“那不是很危險?”
蘇轍淡然一笑,“還好吧,這個職業就這個性質,我早在決定當警察那天就有這個心理準備。”
小天偷偷看了姐姐一眼,被她瞪回去,只好乖乖吃菜。
白露心中恍惚,把看過的警匪片的打鬥場面在腦子裏回放,又不自覺地把眼前這張淡然含笑的臉孔代入到槍林彈雨兇險莫測的場景裏去……然後,就開始食不知味。
吃完飯蘇轍先送小天回學校,然後送白露回出租房。小天開學後大熊說他哥們一時半會兒用不到這房子,就讓她繼續住着,就當給看房了,還說什麽這邊有風俗房子久不住人不好。至于錢,跟有錢人太計較了就是對他們的侮辱。
白露覺得心裏攢了很多話要說,可是一到兩人獨處的時候,那些話卻像上下班高峰時段的交通一樣,堵塞了。
一陣嘀嗒聲打破了車廂裏的靜谧,原來是下雨了。看着前方來回搖擺的雨刷,白露心想這場雨再大一點,這條路再長一點就好了。
可再長的路也有盡頭,何況眼下這條路并不長。
蘇轍沒有傘,從後座扯過一件制服地給她,“披上這個,別感冒了。”
白露身上穿着新買的連衣裙,這會兒裸着手臂還真有點涼。她推脫說不用,蘇轍打趣,“這麽漂亮的裙子可別澆壞了,我這衣服反正也髒了,不差幾滴雨。”
白露拗不過他,只好乖乖穿上。
臨別前,她遲疑了一下還是說出來,“你要注意安全。”
蘇轍說:“放心吧,我小時候有半仙兒說我命大着呢,凡事都能逢兇化吉,所以我媽才同意我當警察。”
他說完就歪着嘴巴笑,眼睛亮亮的,很是得意的樣子。也不知真假,反正這話倒是讓白露寬慰了不少。
那天之後蘇轍又忙起來,白露打電話要還給他衣服,他人在外地,說先放你那吧,那邊信號不好,說了兩句就挂了。
白露把洗幹淨疊起來的警服裝進紙袋裏,想了想又取出來,撫平折疊的印痕,用衣架挂進衣櫃裏。旁邊是她自己的衣服,夏天的T恤襯衫顏色雜了些,而這件長出一大截的警服就像屹立于花叢中的一棵蒼松,跟它的主人一樣,偉岸挺拔,精神抖擻。
想起請他吃飯那次他開玩笑的話,喜歡看我穿警服?
她心裏悄悄地答,是的。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一章發出後,反應蠻大,這裏集中回複一下:
“替身”這個問題,我也不想辯解這到底算不算大家認為的那種替身,用一句話一個詞概況,我覺得太單薄,這個故事到現在是第十章,用某些同學說法“進展還有點慢”,總之是才開頭,一切都還在發展中,下結論有點早。
同理,關于男主男配人品問題,我覺得一個成功的人物塑造,起碼應該是動态的,不是一上來就“臉譜化”,或者一張臉貫穿全文,那樣也許很省力,但是也挺沒勁。
再有就是感情線,言情小說看的就是個“情”,如果我可以寫五個故事,我希望會是五種不同的感情模式,所以,咱不跟別的作者比,至少這個故事裏的感情路子跟致命邂逅是不太一樣的。因為不是一樣的人,因為性格決定命運。。
老劉深知愛之深怨之切,各種聲音都盡量給個說法,涉及劇透的除外。。。
最後啰嗦句,戲臺才搭完,還沒唱幾句,急毛啊(攤手)
最最後,因情節梳理需要,停更一天,下一章20日10點。
☆、身陷危機
作者有話要說: 老劉抽風,前面內容全部篩了一遍,非必要的文字删減,各章節字數也略作調整,這樣章節數就少了。
【情節人設不變,露露貓啥的都還有,不用重新看】,帶來不便,抱歉!!
明晚20點見!
時光荏苒,一晃夏天結束。
這期間,蘇轍跟隊友破獲了一起重大要案,受到嘉獎,得到領導賞識,據他自己說是“前途不可限量,警界冉冉升起的一顆新星。”
大熊跟小靜分手了,因為小靜的初戀浪子回頭,于是他這個靠譜的經濟适用男被超級不靠譜的混混給PK出局了,遂得出結論,女人都是二五眼。
小天已完全适應大學生活。事實上他的節奏更快,應付功課之餘,每天起早貪黑,做各種兼職。白露隐約覺得,他受到了某方面的沖擊。這也怪不得他,他是大學生,周圍同學來自各階層,有小康家庭的,也有父母是高官或大款的。
而且,經濟壓力一直在他們身邊陰魂不散。
半個月前接到家裏電話,母親雨天出門摔了一跤,小腿骨折,住院吃藥花了小兩千,而且父親還一直沒斷藥,那些療效好的進口藥是筆不小支出。白露給家裏寄錢的時候,小天拿出剛領到手的一千塊,她接過時心裏不是滋味。小天卻一臉淡然道,這是他該做的,他已成年,而且是家裏唯一健壯的男子漢。
白露這一次除了動容,還有種隐隐的擔心。小天太懂事,也聰明,而且敏感,她擔心對金錢的如此急需和熱衷會影響他的學業。
然而事态也正悄然地朝她擔心的方向發展。
一個月後,也就是國慶節期間,她接到一個電話,小天同學打來的,遲疑而沉重地說:“白露姐,小天出事了。”
白露腦袋哄的一聲,好半天才恢複鎮定,聽對方說起整件事的經過。
原來小天有個大二學長頗有經濟頭腦,小天他們都很崇拜他,于是被他納入麾下。最近學長又找了個給食堂等公共場所安裝電子廣告屏的活兒,小天他們就到各個高校去拉生意。不知怎麽就跟社會上一夥做同樣差事的人發生沖突,當時只是争吵幾句,沒想到對方居然在他們回校途中埋伏。小天他們三個,對上七八個,都是年輕人血氣方剛,出于自衛和不忿,就動上手了。混亂之中,小天失手傷了對方其中一個,傷勢不輕,立即送到醫院,經檢查說是傷到腦組織,人昏迷着,醫生說醒了也得留後遺症,嚴重點可能終生癱瘓。
小天幾個都吓懵了,對方聲稱要告上法庭,要想私了就得賠償傷者醫藥費以及今後生活費,張口就要二十萬。
白露太陽穴疼得激靈一下,二十萬,又是個天文數字。
據小天同學說,小天現在被他們扣着,放他和另一個同學出來籌錢,可現在正放假學校沒幾個人不說,都是學生誰都沒幾個錢,借了一圈才湊到兩千多塊。而對方只給了一周時間。另一個同學不堪壓力借故躲回家去。
白露說,可不可以找學校幫忙出面協調,或者報警,這事兒不能就憑他們一面之詞。小天同學忙說不行,學校紀律超嚴,打架一律開除,而且,那夥人,好像是道上的,他們說了,要是報警的話,就要割掉小天的手指頭。
白露聽得心驚,強自鎮定下來說,帶我去見見他們。
當天下午,在醫院對面的快餐店,白露見到了小天同學口中的那夥人。
其實也只來了三個。
她和小天同學兩個,人數相差不多,但氣勢卻不是一個段位的。不是吃飯的時間,店裏沒有客人,也許是被這三人的煞氣給吓跑了,幾個服務員都躲在櫥窗後面不出來。
為首的那個男人三十出頭,略瘦,短發,跟他那兩個五大三粗滿臉橫肉的手下形成極大反差,但是一雙眼精明世故,帶着異于常人的狠勁兒。
白露暗自舒了口氣,坐下後開門見山,“我要見我弟弟。”
男人笑了,“放心,令弟在我們那好好伺候着呢,要見他可以,把錢帶來,我立馬放人,一根頭發絲兒都不少。”
白露退而求其次,“我能聽聽他聲音嗎?不然怎麽知道你們說的是不是真的。”
男人一擺手,手下掏出手機撥了個號碼遞給白露,她接過,“喂”了一聲,那邊立即聽出,“姐?”
她壓下哽咽,“是我,小天,你怎麽樣?”
小天聲音有點啞,“姐,對不起,我闖禍了。”
“先別說這個,我問你,人真是你打傷的嗎?”白露說這話時看向那個男人,那人攤攤手,聽筒裏沉默了一下,小天有些懊惱的說:“當時我只是為了自保,順手抄起一塊磚頭,沒想到……”
白露眼睛一閉,看來這是逃不過了。那邊小天還在說:“姐,你千萬別答應他們,大不了少根手指頭,我又沒殺人,他們還能讓我償命不成?”
挂了電話,白露略一沉吟後,開始談判:“二十萬不是小數目,我們的情況你也看到了,根本拿不出來。”
男人一咧嘴笑了:“白小姐,咱今天就敞開天窗說亮話,您可別以為我們這是敲詐。不說別的,就這重症監護室,我兄弟在那住了三天了,一天多少錢知道不?看你們是窮學生,不然這事兒沒個三五十萬解決不了。”
白露來之前,跟小天同學去了醫院,的确看到那個人躺在ICU病房,臉上扣着氧氣罩。她還特意見了主治醫生,說法跟他們大致相同。
她呼了一口氣,自嘲地笑了一下,“那也不能強人所難吧,有句話叫‘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我弟弟就随你們處置,要殺要剮随便。”
她說出這話時,明顯感覺到旁邊小天同學身體一震,不敢置信的看向她。
那三人離開後,白露陷在座椅裏久久不能動彈。直到小天同學擔憂地叫了聲,“白露姐?”她才恍惚地擡頭,眼裏盡是紅絲。
男孩把一杯插着吸管的熱豆漿遞到她面前,“要不喝點這個?”
白露機械地接過,愣怔了一下才啞着聲說:“謝謝”,然後吸了一口,溫熱的液體滑過喉嚨順着食道流入胃部,似乎也溫暖了一下她疲憊冷卻的心。
她低頭默默地吸着豆漿,小天同學懊悔地說,“對不起。”
他很快又燃起希望,“這回少了十萬,我們就好想辦法了,我看看能不能跟家裏要點……”
不知是這一行也實行砍價,還是她那句“狠話”起了作用,對方将二十萬打了個對折,期限不變,五天後,一手交錢,一手換人。可是她心裏清楚,十萬和二十萬,對她來說并沒什麽本質差別。
走出快餐店,白露婉謝了楊闖送她回去的提議,她還挺得住,知道住處的方向,也知道該坐幾路車。小時候就常聽奶奶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既然躲不過,就要迎頭趕上去。
可她還是感覺到累,剛才強撐着的一股氣随着對手和盟友的離去,就消失殆盡了。她累,而且孤單,想找個人說說話。低頭找出手機,剛按了一下就發出一聲提示音,然後就黑屏了。
沒電的真是時候。
她一擡頭,正前方有間電話亭。
投完硬幣,撥號的時候白露卻又遲疑,然後想起那句時常回響在耳旁的話,“女孩子離家在外不容易,遇上什麽麻煩可以打我電話。”她一咬牙,按下一串爛熟于心的數字。
電話響了幾聲終于通了,卻是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平靜的問:“哪位?”
白露驚訝了一瞬,問:“這是蘇轍的手機嗎?”
“對啊,你是誰?”
“我,是他的一個朋友。”
“哦,他在洗澡,要不你等會兒再打來吧。”女人輕描淡寫的說。
“不,不用了。”
電話已經挂斷,白露仿佛還能聽到自己空洞的聲音,在狹小的電話亭裏無力回蕩着。她站在那發了會兒呆,然後轉身走出去。
并沒有太強烈的反應,只是對自己說了句,白露,你真傻。
夕陽西下,映得水面粼粼波光都是金黃色,這個城市真的很美。
白露走在大橋上,旁邊的車行道上車流如織,身邊也偶爾有行人經過,步履匆匆。如果是平時這個時間,她也會很忙,要麽在超市忙着理貨,要麽擠在公交車上盼着早點到家。
可今天,她卻像個閑人。
忽聽下方噗通一聲,她趴在護欄上往下看,是一條魚在水裏翻騰。水面澄清,能看到那條魚半尺來長,金黃色的,尾巴靈活的擺動,無憂無慮,真讓人羨慕。
視線收回來時忽然頓住,落在貼在欄杆上的巴掌大的一張紙上。這種小廣告以前也見過,都是一笑了之。這一次她卻一字不落地通讀了一遍。
“某酒店招聘男女公關,要求年齡20-30,形象氣質佳……”最後一行字擲地有聲,“月薪3-5萬,獎金另算。”等她回過神,手已經掀起一個角,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她吓了一跳,趕緊收回手。
可是剛才那個男人最後的一句話卻在耳邊響起:“說句不中聽的,現在這社會,男人出去可能不好賺錢,這女人嘛……”男人說話時眼神在她臉上打轉,不言自明,“那點錢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
這就是“命”吧?白露心裏升起這個疑問。
要做一個決定有多難?
也許只是一念之間,也許需要天時地利人和。這兩種她都占全了。
這樣想着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上午,白露站在某酒店富麗堂皇的大堂,心中忐忑而決絕,她是來“面試”的。
由人引路到樓上某間辦公室,一個長得好看又不失幹練的女人坐在辦公桌後,從下至上打量她一遍,擡手示意她坐,開口第一句:“是處/女嗎?”
白露點頭。
女人簡短自我介紹,這裏什麽什麽部門的主管,然後又介紹了一下公關人員的要求和待遇,最後刷刷寫了張單子遞過來,先去做一個全身體檢,拿到結果來找她,先簽合同,包裝一下才能上崗。
白露接過,然後提出,“我有一個條件,要先預支十萬。”
女人愣了一下笑了,“來這的人都是缺錢,這個,也不是不行,”她目光在白露臉上打了個轉,“就看你值不值了。”
三天後,白露第三次出現在酒店。
昨天已經拿到體檢結果,然後被安排到美容院做了個全方位的改造,護膚,護發,修眉,修指甲,連最私密的部位也沒落下,力求完美而又不失自然。躺在按摩床上任人擺布時,她無力的想,如果自己再傻一點就好了,就不會有羞恥心,不會難過的想流淚了。
而此時,坐在化妝間裏被人在臉上任意塗抹時,她已經有了些身為一件商品該有的覺悟,此時的自己,跟超市貨架上那些洗發水衛生紙沒什麽差別,都是給人用的。可是當化妝師示意她看向鏡子時,還是深深吃了一驚。
鏡子裏的那張臉,明明是自己,又不像自己,眉眼比平時更清晰生動,皮膚晶瑩剔透,但卻看不出一絲雕琢的痕跡,原來自己也可以這麽美,可惜,這美麗只是一種包裝,讓自己能賣出更好的價錢。
化妝師在一旁欣賞着自己的作品,點評道,你很适合化妝,底子好,可塑性強,今天走的是清純風,以後可以嘗試其他路線。
白露心裏苦笑,以後……
在休息室枯坐了許久,時間一到,有人将一張房卡遞給白露。
走在鋪着地毯的走廊裏,高跟鞋發出微不可聞的悶響,無形中生出一絲壓抑,頭頂是一排排璀璨的小燈,明亮的刺眼,讓人無處遁形。終于走到約定的房間門口,白露擡頭,1808。
忽然就想起了徐麗,如果她知道自己此刻要做什麽,會不會世故的吐出一個煙圈,然後露出早知如此的笑?或者輕聲問一句,你的原則呢?
白露趕緊打住,原則這個詞,早就離她而去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可開門時手還是一抖掉了房卡,經過的服務生看過來,眼神似是了然,讓她無地自容,開了門匆忙閃身進去。
裏面寬闊奢華,像是進入了另一個世界,華麗的地毯延伸到整個房間,有一種現代化與宮廷風的完美結合。然後看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站着一個男人,一身黑色,挺拔孤傲,只一個背影就給人強烈的沖擊感,讓本就忐忑至極的白露不由得萌生了退意。
待到那人轉過身,白露如遭雷擊,回過神後就要奪路而逃,可是說什麽都擰不開門把手,她疑惑的回頭,只見那人手裏舉着一支遙控器,他把門鎖上了?!
她慌了,真的慌了,怎麽會是他?為什麽會這樣?
此刻這異常奢華的房間俨然一只巨大的牢籠,空氣密集的從四方壓迫過來,讓她連呼吸都變得艱難。
慌神間男人已朝她走來,風平浪靜地問:“跑什麽?”
白露不說話,他挑眉:“不滿意我這個客人?”
“客人”二字敲擊在白露耳膜上,如同重擊在心頭,她還是發不出聲,心中卻無限悲哀,這簡直是自取其辱。
男人凝視了她幾秒,淡淡吐出兩個字,“不錯。”
不知何意。
接着他擡起手,指尖碰觸到白露的臉頰時,她本能的往旁邊一躲,可他的手指還是碰到她,沿着光潔的肌膚一路向下。
白露受不了這種淩遲般的煎熬,終于開了口,“程……”又頓住,她不知道他名字。
“嗯?”
“程先生,”她艱難地說:“讓我走吧。”
程彧輕笑了一下,慢條斯理道:“我都不知道,現在小姐居然還有嫌棄客人的。那你又打算敲哪個門呢,隔壁?”
他的指尖停留在她鎖骨處,摩挲着,感覺到她強行壓抑下的顫抖,他問:“怕我?”
白露勇敢地迎向他的視線,像是宣布一項重大決定:“我不做了。”
時光荏苒,一晃夏天結束。
這期間,蘇轍跟隊友破獲了一起重大要案,受到嘉獎,得到領導賞識,據他自己說是“前途不可限量,警界冉冉升起的一顆新星。”
大熊跟小靜分手了,因為小靜的初戀浪子回頭,于是他這個靠譜的經濟适用男被超級不靠譜的混混給PK出局了,遂得出結論,女人都是二五眼。
小天已完全适應大學生活。事實上他的節奏更快,應付功課之餘,每天起早貪黑,做各種兼職。白露隐約覺得,他受到了某方面的沖擊。這也怪不得他,他是大學生,周圍同學來自各階層,有小康家庭的,也有父母是高官或大款的。
而且,經濟壓力一直在他們身邊陰魂不散。
半個月前接到家裏電話,母親雨天出門摔了一跤,小腿骨折,住院吃藥花了小兩千,而且父親還一直沒斷藥,那些療效好的進口藥是筆不小支出。白露給家裏寄錢的時候,小天拿出剛領到手的一千塊,她接過時心裏不是滋味。小天卻一臉淡然道,這是他該做的,他已成年,而且是家裏唯一健壯的男子漢。
白露這一次除了動容,還有種隐隐的擔心。小天太懂事,也聰明,而且敏感,她擔心對金錢的如此急需和熱衷會影響他的學業。
然而事态也正悄然地朝她擔心的方向發展。
一個月後,也就是國慶節期間,她接到一個電話,小天同學打來的,遲疑而沉重地說:“白露姐,小天出事了。”
白露腦袋哄的一聲,好半天才恢複鎮定,聽對方說起整件事的經過。
原來小天有個大二學長頗有經濟頭腦,小天他們都很崇拜他,于是被他納入麾下。最近學長又找了個給食堂等公共場所安裝電子廣告屏的活兒,小天他們就到各個高校去拉生意。不知怎麽就跟社會上一夥做同樣差事的人發生沖突,當時只是争吵幾句,沒想到對方居然在他們回校途中埋伏。小天他們三個,對上七八個,都是年輕人血氣方剛,出于自衛和不忿,就動上手了。混亂之中,小天失手傷了對方其中一個,傷勢不輕,立即送到醫院,經檢查說是傷到腦組織,人昏迷着,醫生說醒了也得留後遺症,嚴重點可能終生癱瘓。
小天幾個都吓懵了,對方聲稱要告上法庭,要想私了就得賠償傷者醫藥費以及今後生活費,張口就要二十萬。
白露太陽穴疼得激靈一下,二十萬,又是個天文數字。
據小天同學說,小天現在被他們扣着,放他和另一個同學出來籌錢,可現在正放假學校沒幾個人不說,都是學生誰都沒幾個錢,借了一圈才湊到兩千多塊。而對方只給了一周時間。另一個同學不堪壓力借故躲回家去。
白露說,可不可以找學校幫忙出面協調,或者報警,這事兒不能就憑他們一面之詞。小天同學忙說不行,學校紀律超嚴,打架一律開除,而且,那夥人,好像是道上的,他們說了,要是報警的話,就要割掉小天的手指頭。
白露聽得心驚,強自鎮定下來說,帶我去見見他們。
當天下午,在醫院對面的快餐店,白露見到了小天同學口中的那夥人。
其實也只來了三個。
她和小天同學兩個,人數相差不多,但氣勢卻不是一個段位的。不是吃飯的時間,店裏沒有客人,也許是被這三人的煞氣給吓跑了,幾個服務員都躲在櫥窗後面不出來。
為首的那個男人三十出頭,略瘦,短發,跟他那兩個五大三粗滿臉橫肉的手下形成極大反差,但是一雙眼精明世故,帶着異于常人的狠勁兒。
白露暗自舒了口氣,坐下後開門見山,“我要見我弟弟。”
男人笑了,“放心,令弟在我們那好好伺候着呢,要見他可以,把錢帶來,我立馬放人,一根頭發絲兒都不少。”
白露退而求其次,“我能聽聽他聲音嗎?不然怎麽知道你們說的是不是真的。”
男人一擺手,手下掏出手機撥了個號碼遞給白露,她接過,“喂”了一聲,那邊立即聽出,“姐?”
她壓下哽咽,“是我,小天,你怎麽樣?”
小天聲音有點啞,“姐,對不起,我闖禍了。”
“先別說這個,我問你,人真是你打傷的嗎?”白露說這話時看向那個男人,那人攤攤手,聽筒裏沉默了一下,小天有些懊惱的說:“當時我只是為了自保,順手抄起一塊磚頭,沒想到……”
白露眼睛一閉,看來這是逃不過了。那邊小天還在說:“姐,你千萬別答應他們,大不了少根手指頭,我又沒殺人,他們還能讓我償命不成?”
挂了電話,白露略一沉吟後,開始談判:“二十萬不是小數目,我們的情況你也看到了,根本拿不出來。”
男人一咧嘴笑了:“白小姐,咱今天就敞開天窗說亮話,您可別以為我們這是敲詐。不說別的,就這重症監護室,我兄弟在那住了三天了,一天多少錢知道不?看你們是窮學生,不然這事兒沒個三五十萬解決不了。”
白露來之前,跟小天同學去了醫院,的确看到那個人躺在ICU病房,臉上扣着氧氣罩。她還特意見了主治醫生,說法跟他們大致相同。
她呼了一口氣,自嘲地笑了一下,“那也不能強人所難吧,有句話叫‘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我弟弟就随你們處置,要殺要剮随便。”
她說出這話時,明顯感覺到旁邊小天同學身體一震,不敢置信的看向她。
那三人離開後,白露陷在座椅裏久久不能動彈。直到小天同學擔憂地叫了聲,“白露姐?”她才恍惚地擡頭,眼裏盡是紅絲。
男孩把一杯插着吸管的熱豆漿遞到她面前,“要不喝點這個?”
白露機械地接過,愣怔了一下才啞着聲說:“謝謝”,然後吸了一口,溫熱的液體滑過喉嚨順着食道流入胃部,似乎也溫暖了一下她疲憊冷卻的心。
她低頭默默地吸着豆漿,小天同學懊悔地說,“對不起。”
他很快又燃起希望,“這回少了十萬,我們就好想辦法了,我看看能不能跟家裏要點……”
不知是這一行也實行砍價,還是她那句“狠話”起了作用,對方将二十萬打了個對折,期限不變,五天後,一手交錢,一手換人。可是她心裏清楚,十萬和二十萬,對她來說并沒什麽本質差別。
走出快餐店,白露婉謝了楊闖送她回去的提議,她還挺得住,知道住處的方向,也知道該坐幾路車。小時候就常聽奶奶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既然躲不過,就要迎頭趕上去。
可她還是感覺到累,剛才強撐着的一股氣随着對手和盟友的離去,就消失殆盡了。她累,而且孤單,想找個人說說話。低頭找出手機,剛按了一下就發出一聲提示音,然後就黑屏了。
沒電的真是時候。
她一擡頭,正前方有間電話亭。
投完硬幣,撥號的時候白露卻又遲疑,然後想起那句時常回響在耳旁的話,“女孩子離家在外不容易,遇上什麽麻煩可以打我電話。”她一咬牙,按下一串爛熟于心的數字。
電話響了幾聲終于通了,卻是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平靜的問:“哪位?”
白露驚訝了一瞬,問:“這是蘇轍的手機嗎?”
“對啊,你是誰?”
“我,是他的一個朋友。”
“哦,他在洗澡,要不你等會兒再打來吧。”女人輕描淡寫的說。
“不,不用了。”
電話已經挂斷,白露仿佛還能聽到自己空洞的聲音,在狹小的電話亭裏無力回蕩着。她站在那發了會兒呆,然後轉身走出去。
并沒有太強烈的反應,只是對自己說了句,白露,你真傻。
夕陽西下,映得水面粼粼波光都是金黃色,這個城市真的很美。
白露走在大橋上,旁邊的車行道上車流如織,身邊也偶爾有行人經過,步履匆匆。如果是平時這個時間,她也會很忙,要麽在超市忙着理貨,要麽擠在公交車上盼着早點到家。
可今天,她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