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後果
從祠堂出來,看見朗朗乾坤,爍爍桃花時,心情還真不是普通舒爽,龍星不敢想像,若是自己七老八十也像族中長老那般絮叨可怎麽得了。
但離住的院子越近,龍星的好心情便越少,早上實在不耐煩龍玉大哥左一口星兒,又一口星兒的氣自己,便想去爺爺傅驚跟前告退,龍玉卻又不許,說是怕爺爺誤會他沒有好好招待“星兒”,龍星不理他,待要舉步時,龍玉便探手抓了過來,龍星一躲,擰身側步時,龍玉又飛上一腳,龍星便禮尚往來與龍玉切磋了兩下,就被大哥抓個正着。
雖說傅驚說了不許大哥責罰,大哥也應了,但是依照以往經驗,必定是會命三哥責罰的……龍星不由垂頭喪氣,就是不用挨打,也免不了被罰跪幾個時辰的。
進了院子,小卿、玉麒、含煙已經迎了過來,給師父師叔叩了安。龍城先問燕月,小卿垂首道:“好了很多,徒兒已破例命他運功療傷。”又請責道:“是徒兒的錯,打重了他,已被二叔、三叔教訓過了,還請師父訓責。”
傅龍城冷冷道:“你二叔、三叔倒是會慣着他。”
小卿本是怕師父再罰自己,所以先說二叔、三叔已罰過自己,哪知師父的怒氣竟是沖着二叔、三叔去了,這倒是始料未及,一時,呆住了,也不知該如何回。
龍壁、龍晴正從後院走過來,一起對大哥欠身行禮,傅龍城冷峻了神色,正要開口訓斥,門外人影一閃,雲沖已快步行了過來,撲通跪地道:“城叔恕侄兒冒犯,只是玉翎不知如何觸怒太奶奶,太爺爺回去後命送飛花臺問責,爹爹卻不肯……”
龍城沉聲道:“龍星帶着棍子來。”說着話,人已經沒了蹤影。
小卿看了含煙一眼,含煙已經閃身進屋,又瞬間而回,将棍子奉到龍星手上,龍星已是瞬間沒了蹤影。
雲沖又轉對龍壁、龍晴叩首告罪道:“侄兒失禮了,晚些時候過來領責。”然後爬起來,又跑出去了。
龍壁和龍晴對望,都忍不住嘆息了一聲。
小卿蹙眉道:“玉翎這個蠢東西。”忽然想起兩位叔叔在側,不由心虛,欠身道:“若是兩位叔叔沒有別的吩咐,侄兒先回房去。”
龍城趕到時,場面正混亂。龍玉跪在地上,傅驚負手立在堂前,院子裏,玉翎衣袂飄飄,正以一敵七,完勝,将七名黑衣男子全打飛了出去,傲然屹立。俊逸的小臉上那抹淡淡的笑容還未展開,便對上了師父隐含風雷的雙眸。
“師父。”玉翎叫聲未落,龍城已經揚手,“啪”地一個耳光,将玉翎打翻在地,玉翎爬跪起來,臉已是腫得老高:“師父,翎兒知錯了。”玉翎惶然認錯,聲音卻是低不可耳聞,師父來了,後果是什麽,玉翎吓得都不敢想。
龍城怒氣未減,正要再行責罰,龍星已經如龍墜地,單膝跪落龍城身前:“大哥。”
龍城冷冷道:“将他帶到奶奶院子外,打。”
“是。”龍星恭應一聲,一把提起玉翎,往玉綸住處行去。龍城這才對傅驚欠身道:“三爺爺,龍城僭越了。”
傅驚冷冷地看着龍城:“你很會辦事。”
龍城微垂了頭:“龍城想問爺爺幾句話。”
傅驚看着龍城。龍城擡起頭,看着傅驚:“龍城,想問爺爺幾句話。”
傅驚心中忽然微微一凜,他緩緩點了點頭:“跟我到書房來。”
傅驚揮揮手,那七名黑衣人退了下去,“龍玉且起來吧。”龍玉應了“是”,目光卻追随着爺爺和龍城,不知龍城到底有何事如此鄭重。
傅驚的書房,寬敞而雅致,古色古香。
傅驚負手而立:“你想問什麽?”
“您對燕月與玉翎的心思,可與當年對小卿一樣嗎?”龍城态度雖恭謹,但是語氣卻很淩厲。
傅驚驀地轉身。
龍城盯着傅驚的眼睛:“您命燕月與玉翎回壩上祭祖,就是要取他們的性命嗎?”
傅驚眼中寒芒一閃:“你太放肆了。”
傅龍城欠身:“孫兒不敢,孫兒只是不明白,為什麽?當年,您以小卿是慕容氏族的血脈為由,不許龍城立他為嫡,逼迫他受洗心之刑,若非龍城事先有備,小卿已經冤死在刑堂之上。”
傅驚冷哼一聲:“你為了小卿,不惜違逆我的命令,以一枚濯香令相救,若是他日你爺爺問起此事,我看你要如何擔待?”
傅龍城淡淡地道:“若爺爺見責,龍城甘願承受。只是爺爺将龍城和大明湖傅家托付給三爺爺,三爺爺又如何呢?如果因小卿非傅家血脈為您猜忌,那燕月和玉翎呢?他們都是傅家血脈,緣何又為您所不容呢?”
“是傅家血脈,更是傅家的恥辱。”傅驚冷喝道:“他們的存在,只是時刻提醒和證明傅家門規不整,子孫不孝而已,我當然欲除之而後快。”
龍城不由默然,良久才道:“龍城即刻将他們遣回大明湖,終生不許他們踏入壩上一步。”
傅驚冷冷道:“你以為那樣,我就能安心了嗎?”
龍城不由揚眉:“三爺爺還要怎樣?”
“不是我要怎樣,而是傅家要怎樣,壩上要怎樣,這因由,你難道不明白嗎?”
“龍城不明白。”龍城勉強克制着自己的怒氣:“他們是如此優秀的傅家子弟,亦不曾做任何事情傷害壩上,三爺爺就不能網開一面嗎?”
“就是因為他們太過優秀。”傅驚高聲道:“你大明湖傅家在江湖上聲望顯赫,甚至當今有人提起傅家,只知大明湖,不知壩上,你以為壩上衆支房能不忌憚,能不疑心?我作為一族之主,如不加以安撫,如何能平定人心?”
“只知大明湖,不知壩上”這誅心之言,令龍城不由心頭一痛,一口鮮血差點噴出來,被他強自咽下:“三爺爺,還信不過龍城嗎?”
傅驚看着面前這俊朗如天神般偉岸的年輕人,看着他因受自己親人的猜忌質疑而痛楚的雙眸,心中也是疼痛難忍,但是,壩上是傅家基業,任何可能潛在的威脅,都必須被清除,哪怕這威脅,來自親人。
“我即便信得過你,但是小卿呢?雲沖是否能信得過小卿?再以下呢?”傅驚狠起心腸,無情地道:“你有何法子,能讓壩上安心?”
龍城的面色有些蒼白,但是他的背脊很快又如标槍般挺直:“爺爺這般想,但是大哥不這般想,大哥既信得過龍城,雲沖就信得過小卿……”
龍城淡淡一笑,欠身:“燕月和玉翎都是龍城弟子,龍城自會嚴加管教,就不勞族中飛花臺費心。”
傅驚臉色一變,沒有說話。
龍城又欠身:“族長爺爺盡請放心,明日桃仙渡前,大明湖傅家願為先鋒。龍城,亦會在桃仙渡前,給壩上一個交代。”
龍城再欠身:“孫兒告退。”
出了書房的院門,滿面焦急的阮瓶瓶正在徘徊,見了龍城,忙迎上來:“龍城,嫂子求你,快去救救那兩個孩子吧。”說着話,就要盈盈下拜。
龍城已點頭道:“您不用急,龍城這就去。”
玉綸院門前,龍星、龍玉一人一根藤棍,将面前跪着的人,抽得鮮血淋漓。
龍星奉命責罰玉翎,将玉翎慣到地上,等他跪直,手裏的棍子便狂風暴雨般打下。
龍玉來看時,玉翎身後長袍,已被鮮血浸濕,面色蒼白,幾次被打倒于地,不曾喘息,便重新跪起,再承棰楚。
饒是龍玉責罰弟子也下得狠手,見了龍星那般打法,也覺心驚,心裏更是疼惜玉翎。他卻不曾規勸,命雲沖提了雲決過來,拎了棍子便打雲決。
可憐玉翎和雲決,既不敢求饒,又不敢呼痛,只是咬緊牙關,盡量跪起身體硬挨。
玉綸早就心軟,但是奈何傅驚不曾下令,她便捂着耳朵躲進內室,心裏只為兩個孩子念阿彌陀佛。
阮瓶瓶也不敢勸,想去傅驚書房,到了院門口,又為傅青卓所攔,好不容易龍城出來了,才算是盼來了救星。
龍城看龍玉将雲決也打得半死不活,不由又是氣惱,又是好笑,兩個都是你兒子,你那到底是氣誰呢。
“龍星。”龍城輕輕喝道。
龍星收手後退,玉翎晃了幾晃,倒在地上,昏死了過去。
“大哥。”龍城走過去,擎住龍玉還要落下的棍子:“也饒了雲決吧。”
雲決年輕俊逸的小臉早都因疼痛蒼白的抽搐着,總算爹手裏的棍子停下來,他才張口道:“是……決兒……錯,不怪……玉翎。”九個字,卻是緩了三四氣兒,才說全了,身體晃了晃,也撲倒在地,昏死過去了。
龍玉瞧瞧那個,再瞧瞧這個:“兩個作死的東西,等醒過來,看如何收拾你們。”
龍星不由腹诽,虧得老六龍夜不在,不然準又大聲疾呼:這個,是親爹嗎?
傅青卓等了良久,不見傅驚出來,忍了一會兒,實在擔心,鼓起勇氣,去叩房門。
傅驚的聲音從裏面傳了出來:“沒有什麽事兒,我只想靜一會兒。”
“龍城帶玉翎來請責,院門外恭候。”傅青卓禀道。
“讓他帶回去吧。”傅驚嘆息一聲:“他自己的弟子,由他自行管教吧。”
“是。”傅青卓應道,搖頭嘆息了一下,出去傳話。
屋內,傅驚端坐在案前,眉目不定,老了,他感慨着,傅驚,你已老了,該是讓位給年輕人的時候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