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石鎖
傅龍城等龍星也叩首請責,才冷冷地道:“這下可還覺得委屈了?”
燕月哪還敢覺得委屈,這回可是連子庭叔都被連累了呢。
小卿叩首道:“弟子不敢委屈,師父重責吧。”話已說完,人卻跪伏在那裏不動。
龍城瞧龍星、燕月、玉翎和燕傑跪得俱都筆挺好看,只有小卿跪伏在那裏不動,不由蹙眉道:“我還未想好要如何罰你,你為何卻趴在那裏不動?”
小卿聽了師父問話,眼淚差點沒掉下來。他可不似燕月有鐵打的膝蓋,後院石鎖上跪了近兩個時辰,膝蓋已經痛得要折掉了,好不容易到了麻木的境地,又被許起,來師父這裏謝罰。
小卿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從後院走過來的,痛得他簡直想将膝蓋和腿鋸掉才好。到了師父這裏謝罪,偏這地上未鋪地毯,粗粝的地面硌在曾被鐵鎖鏈淩虐過的膝蓋和腿上,更是有如刀割。
小卿是強忍着痛回師父問話,只等着師父開恩許起,哪知是一錯未平,一錯又起,小卿兩次三番叩首下去,已是痛得大汗淋漓,如今這次,他是無論如何也跪不起來了。
可是師父問話,更不能不回,小卿強咬了舌尖,跪直身體,額上已經是有汗珠滾落:“徒兒該死。”小卿垂頭。
龍城冷哼道:“既有闖禍的勁頭,便該有受罰的準備,不過才跪那麽幾個時辰,便受不住了嗎?”
小卿忽然覺得要事有不妙。果真,龍城已經吩咐道:“玉翎、燕傑去後院将石鎖拎到這院子來,小卿和燕月去跪。”
“師父。”小卿大急:“師父還是打小卿的板子吧。”
龍城倒被小卿的喊聲吓了一跳,再看燕月也一臉惶恐無措地表情,好像明白了什麽:“你不會是命人将那兩個石鎖扔出去了吧?”
小卿可憐兮兮地看着師父,點了點頭:“師父,您打死小卿吧。”
方才玉麒和小莫也到壩上,見過龍璧、龍晴、龍星,就去後院見小卿。
小卿剛揀緊要的事情交代玉麒和小莫,玉翎便過來傳話,龍城命小卿和燕月去回話。雖然不知師父那裏是否還要責罰,但是能暫時從這石鎖上脫身也是一件好事,小卿被玉翎攙扶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吩咐玉麒和小莫:“将這兩個石鎖給我扔出去。”
小卿和燕月來見師父,玉麒和小莫就去扔石鎖了。
龍城倒是被小卿氣笑:“你個混賬東西,自己被罰,倒遷怒到石鎖身上?”
小卿最是明白師父心意,如今瞧見師父模樣,好笑倒是勝過生氣,不由膽子更壯,道:“師父原諒小卿這次,那石鎖着實可惡,徒兒的腿都要跪折了。”
龍城不由來了孩子脾氣道:“你就算想丢那石鎖,只怕那石鎖還會回來?”
小卿篤定玉麒和小莫辦事,不會有差錯,聽師父說得如此肯定,不由揚眉道:“師父有如此把握?”
龍城點頭笑道:“不如我們師徒來賭上一賭。”
燕月不由高興,接口道:“好,我們就和師父賭上這一局。”
龍城心情果然大好,竟是點頭同意,道:“就以一個時辰為限,一個時辰內,石鎖若是不回,你們今日的錯處我便都寬免不計,若是石鎖還家,責罰就要加倍,而且都由你一人承擔,你可敢應?”
小卿道:“師父這樣說,好像有些不公平吧。”
龍星也佩服小卿,這大明湖傅家上下,除了六弟龍夜,也就只有小卿敢對龍城的話有異議,而龍夜一般提出異議的結果就是被重罰,而小卿,卻往往能達成所願。
“師父還未說要如何責罰,何為責罰加倍就更不可知,以此為注,是不是不太公平?”小卿笑嘻嘻的。
龍城笑道:“龍星之錯,便定鞭責五十,你與燕月之錯,每人也是五十。”說到這裏,想起玉翎和燕傑也在旁陪跪,又笑道:“玉翎和燕傑也有知情不報之錯,每人十下好了。”
“一共一百七十下,若是加倍,便是三百四十下。”小卿沉吟,去看燕月,燕月也看小卿,“好。”小卿欣然同意,對燕月道:“還不先謝過師父。”
燕月依言謝過師父,忽然覺得好像有什麽不妥,那個,那個,燕月小心翼翼地問小卿道:“若是石鎖還家,一人承擔所有懲罰的不知是哪個?”
小卿對燕月非常和藹地笑道:“當然是你。”
燕月不由傻眼了。
龍城忍不住笑道:“你在師父面前還敢陷害師弟,膽子真是大了,若是石鎖還家,就你和燕月一起受罰。”
小卿可憐兮兮地看着師父,龍城瞪他。他只得低頭應是,心道,燕月這個蠢東西,好好地和師父打什麽賭,難道還能贏過師父去嗎?
燕月雖然也有些緊張,但更多地卻是期待,他想,這次真贏師父一次就好了。他覺得把握很大,難道玉麒和小莫丢東西還不會嗎?
玉麒和小莫接了老大命令,要将石鎖扔出去,兩人雖覺有些不妥,但是老大的命令卻是不敢違背。只能一人一個抱了石鎖,從後門出去。
傅家壩上路面寬敞,規劃整齊,兩人抱着石鎖走在街上,總覺哪裏不對。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兩人是被尊長責罰,抱石鎖示衆呢。
兩人在壩上又不認路,抱着巨大的石鎖走了幾條胡同,亦找不到可以放下的地方,好不容易覺得此處無人,剛剛放下,就會有少年弟子出來道抱歉,請兩人搬走。
小莫不由苦笑,師兄這是出的什麽主意啊。明顯這石鎖好像是壩上家家必備又都不歡迎之物,到底丢在哪裏合适呢?
兩人抱着石鎖,只能一路向前。好在走着走着,便見道路越發寬曠而人跡罕至,再往前走,赫然一個石碑:“飛花臺”
玉麒蹙眉道:“這裏好像不妥。”話音未落,已嗖嗖嗖地來了四個人,将兩人圍在中央:“何人門下弟子,竟敢擅闖飛花臺?”
龍城閉目養神,龍星、小卿、燕月和玉翎、燕傑跪了一地當雕像,龍璧、龍晴沐浴一新,來見大哥。
見了屋裏氣氛,龍璧和龍晴也跪下回話,龍城道:“你們兩個先不用跪,只将各自查到的事情禀來聽聽。”
龍璧道:“小弟失察,最近數月之中,玉家與傅家之間,書信往返果真少于往常。”書信過少,一個是真的少,一個是故意少,不敢在信中說的事,要當面講的才好。
龍晴也禀道:“玉家最近兩年采買的藥材與前十年相同。”
龍璧在禀:“去年至年,傅玉兩家已有兩年未曾通婚,飛花渡已蕭索多時。”
“那孔家的情況如何?”傅龍城睜開眼睛,玉翎忙自桌邊取了茶盞奉上。
龍璧道:“孔家表面安寧,但是孔向前之父數月前抱病,不曾見客。”
“小卿在九支可有發現?”
小卿道:“九支多了很多陌生面孔,那些弟子武功不弱。”
龍晴再欠身道:“小弟已經查過,這院內窖中藏酒确實有毒,不過藥性奇特,桃花香氣可抑制其毒素,只有丁香香氣,才可引發藥性。”
壩上多桃花,壩下去滿開着丁香,連綿百裏,玉家,正在丁香花環繞之下。
窖中藏酒好在未曾飲用,就多數被香玉打翻。
大明湖傅家之中,龍城不愛飲酒,故此龍璧、龍晴等弟子更不會随意飲用,只有福伯好酒,卻酒量甚錢,龍爍所贈那一壺桃仙酒還未飲完。
“玉家果真是不安分啊。”龍城嘆了口氣:“記得爺爺說過,玉家十年之內必起事端,果真是被爺爺言中。”
龍璧道:“莫非,他們連玉綸奶奶也不顧及了嗎?”
龍城搖頭:“玉家祖訓如此,只怕也是顧之不及了。”
傅家居壩上,玉家居壩下。壩上風水好,多男丁,富庶。壩下陰氣重,多女子,貧瘠。玉家觊觎壩上,代代皆有争端。玉家又與傅家多聯姻,恩仇怨恨,不知何年何月是頭。
“該查的都去查查,該準備的也去準備。”傅龍城輕嘆了口氣道:“明日我還要去三爺爺跟前謝罰,這些事情可要禀了龍玉大哥知道。”
“是。”龍璧、龍晴一起欠身應了。
“師父可有什麽事情吩咐弟子等效勞?”小卿問。
“你們就等着挨板子吧,其他的,倒是不用。”龍城笑道,家裏人多就是有好處,有幹活的,有挨打的,都不耽誤。
福伯告進:“大老爺,飛花臺的執侍弟子傳青木長老之命。”
傅龍城微微一笑:“可是玉麒、小莫擅闖飛花臺?”
福伯忍住笑道:“是。玉麒和小莫将石鎖抱到飛花臺,被青木長老抓個正着,已命弟子押回,請大老爺自行發落。”
傅龍城蹙眉道:“這兩個蠢東西,人呢?”
福伯道:“都在院子裏跪侯。”
傅龍城道:“石鎖呢?”
福伯道:“還抱着呢。”輕咳了兩聲,好不容易忍住笑道:“青木長老傳命,凡事可一可二不可三,請大老爺酌量着辦呢。”
龍城伸手揉揉眉間,窘迫道:“回青木長老的話,龍城記下了。”
福伯應了,出去回話,一會兒功夫,玉麒、小莫低眉順眼地進來,見過師父、師叔,又向師父請責,兩人跪在那裏,也不敢看小卿。
龍璧好奇道:“青木長老所說可一可二是何指?難道?”說着話,瞄向大哥,滿是好奇。
龍城輕咳一聲道:“那還是十年前,你們年紀尚小,我随爺爺回鄉祭祖,惹了他老人家生氣,被罰跪石鎖十個時辰思過。”
龍璧、龍晴、小卿和燕月不由都是一驚。他們四人都跪過石鎖,不過兩個時辰已是疼痛難忍,大哥竟被爺爺罰跪十個時辰,那該多麽辛苦難耐。
傅龍城瞧了他們神情,也知他們心中所想,心道,龍玉大哥還總怨我處罰弟子們過甚,若是和爺爺當年相比,我不知是有多溫和了呢。
“可是師父被許起後,也命人将那石鎖扔掉嗎?”小卿立刻眉間放光。
傅龍城點了點頭:“當時就命鐵翼、鐵斬去扔,哪知他們兩個也是抱着石鎖一路走到飛花臺,被青木長老抓個正着。”
燕月立時低下頭去,提醒着自己切不可笑,切不可笑。
其餘衆人也各種掩飾,忍耐,以免笑出聲來。
傅龍城瞧着臉色憋得通紅的龍璧道:“想笑就笑吧,沒地再憋出內傷。”
燕月先就笑出了聲,然後忍不住用手揉臉,痛,可是還想笑。
然後衆人不由笑成一團。小卿也是忍俊不住,卻也不敢太過放肆,可是一轉頭,便看見了笑得呲牙咧嘴的燕月。即便臉還紅腫着呢,也能笑得那般燦爛啊。
小卿一點兒笑得心情也沒有了,瞧燕月笑得沒心沒肺樣,真是想一頭倒在地上,燕月兄啊,你在師父這裏還存着加倍責罰呢,怎麽就能笑得那個模樣。
果然,龍城已經不耐,冷冷道:“笑夠了沒?”
衆人忙皆收聲。
“玉麒、小莫去院子裏跪足兩個時辰思過。”傅龍城先就發落道。
玉麒、小莫只能恭聲領責。
“龍星、玉翎和燕傑的板子免了。”傅龍城看看小卿和燕月:“龍星,還是你來,将他兩個拎院子裏,按數罰過。”
小卿看師父,眼淚汪汪,您不帶這樣的吧,五叔的板子由我和燕月擔了也就是了,可是,您還命五叔施責,我和燕月不被他活活打死才怪。
龍城可沒聽到小卿心底的冤屈,他正透過軒窗看院子中的石鎖,玉麒和小莫正蹙眉忍痛,筆直地跪在鐵鏈子上,缤紛的落花在晚風中輕輕飛舞過兩人身前,輕撫過兩人年輕、俊朗的臉龐,仿佛看到了少年時的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