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驚龍
傅龍城去見傅驚，傅驚卻根本不想見他。傅龍城在院中長跪。半個時辰過去，龍玉再去請爺爺的話，傅驚才讓龍城內堂觐見。
步入內堂，傅驚板着臉坐在上首，傅龍城在屋子正中跪下，垂目道：“孫兒知道惹爺爺氣怒，孫兒不孝，請爺爺重責。”
傅驚道：“你願領責？”
傅龍城道：“是。”
傅驚冷冷道：“龍玉，去請驚龍鞭。”
龍玉恭應一聲，自旁側的架子上，取了過來，奉與傅驚。
傅家的驚龍鞭，龍城并不陌生。自家祠堂之上，也有一根。四尺多長，驚龍曼編織晾曬浸泡而成，柔韌堅固，經千錘百煉，普通刀劍都無法斬斷，抽在人身上，更是痛楚難當。
傅驚道：“這條驚龍鞭，乃是當日懷弟回壩上時親手奉上，驚龍蔓也取自你大明湖的寒日峰，用來責處你大明湖弟子，你當無異議。”
傅驚這異議兩字，說得極重。
傅龍城不由一臉黑線，心中暗罵燕月這個蠢東西，三爺爺本就被你小卿師兄和為師氣得不輕，你偏還要去湊上一湊，是唯恐你師傅這板子挨得不重啊。
龍城恭敬地道：“三爺爺盡管教訓，龍城自當承受，龍城教徒不嚴，門規不整，實在愧對爺爺重托，還請您嚴加訓責。”
傅驚握緊了驚龍鞭：“我就先替懷弟責你門規不整之錯。”他緩步走到龍城身後，看着龍城偉岸挺拔的身影：“你身為家主，本該與你留些顏面，但是你屢犯大錯，更利用與當今聖上親厚，對傅族宗法施壓，如此大逆不道之罪，不按族規重責，如何對得起傅家先祖，傅氏族規？”
傅龍城咬唇半響，心下躊躇。會被三爺爺重重打板子，已是意料之事，他願承受，但是傅驚所說的傅家族規，卻是要褪衣受責，這個，自己十七歲後，再也不曾受此責罰，這個，這個……
“你若不願受責，我絕不勉強。”傅驚冷冷地道：“你大明湖傅家已可獨步江湖，你金龍令主之尊，不願再受傅氏規法……”
“爺爺言重，龍城不敢。”傅龍城急急接言：“龍城是傅家子孫，絕不敢忘。”傅龍城真是急出一身冷汗，若是他日爺爺知道三爺爺今日之言，不把自己活活打死才怪。
“龍城怎敢故違傅氏族規，只是爺爺離家多日，龍城未承訓責，怕規矩不整，又讓三爺爺氣怒，故此在腦中多加回想。”傅龍城的臉色通紅，難得地窘迫。
傅龍玉在旁差點沒笑出了聲，心中暗道，這世上能瞧見一向威風八面，頂天立地、叱咤乾坤的金龍令主這般忸怩的小兒女之态的機會，實在是不多矣。
“褪衣！”傅驚斷喝，心道，這小畜生與玉兒一樣，一貫上房揭瓦的，板子真要上身了，便故作乖巧，好哄長輩開心，以求輕責。這次無論如何也不能趁他的意。
龍城被傅驚喝得一哆嗦，再不敢遲疑，擡手褪去外袍，又去解腰間盤扣，哪知拽了幾下，也未解開，又擔心傅驚疑他故意拖延，手中用力，将那鹿皮的束帶一下便拽斷了。
龍玉總算還顧念兄弟之情，上前欠身道：“爺爺開恩，請爺爺念龍城誠心認錯，恭謹受責之心，您與他稍存些顏面吧。”
傅驚哼了一聲，才道：“跪直。”
龍城真是一頭冷汗，總算三爺爺還顧惜自己，忙跪直了身體，一指點中自己胸前，自封了功力，道：“請爺爺重責。”
傅驚手中驚龍鞭啪地一聲，砸落龍城肩頭，劇痛傳來，龍城險些沒咬到舌頭。他幾乎已忘了這種感覺，這種撕裂肌膚的疼痛，這種不能運功相抗的痛楚。
第二下，第三下，每砸一下，龍城的身軀都是一顫，但又立刻繃直，白色的內袍很快就被鮮血浸染。
龍城緊咬雙唇，卻又不敢咬實，雙手垂在身側，卻不敢握拳忍痛，只是無聲隐忍。龍玉心中嘆氣，龍城幼時常被傅懷爺爺責罰，受罰的規矩不知是何等嚴苛，今日，即便是被驚龍鞭重責，那種連自己都無法忍受的痛楚，都無法忍住呼痛，龍城，竟忍耐的住。
龍城一如少年光潔的額頭上，密布着涔涔的汗珠，他這樣的男子，隐隐蹙眉，眉目反倒分外俊朗，若是女子見了，不知怎樣憐惜心疼。
十下責過，傅驚的手也有些微微顫抖。龍城的背脊上，已是綻開十道血檩，縱橫相交處，血肉模糊。但龍城的背脊依舊筆直。
“這十下，責你放縱門下，不敬先祖。”傅驚緩聲道。
“是龍城之錯，謝三爺爺輕責。”
傅驚将驚龍鞭交給龍玉：“去取家法來。”
龍玉應命，捧着驚龍鞭轉出內堂，傅青卓正要入內，見了龍玉手上的驚龍鞭，不由一驚：“三叔在罰龍城？”
傅龍玉點頭：“足打了十下。爺爺還命去請家法。”
傅驚所指家法，乃是平素責罰長支弟子所用的一根紫藤根，龍玉對這根棍子最是熟悉不過。
傅青卓嘆息一聲：“這次龍城确實觸怒三叔，祠堂之上，讓三叔為難。”
龍玉不敢多耽擱，很快将紫藤棍送到內堂。
傅驚搖頭：“你身為長兄，這餘下責罰，便由你執罰。”
“三百下，不許徇私。”傅驚吩咐：“若有徇私，就等着飛花臺挨板子吧。”然後自顧出去了。
龍玉奇怪：“爺爺怎知我也有意要罰龍城？”
龍城埋怨：“難怪龍城受罰，大哥還在一邊雲淡風輕。”
龍玉拎着藤棍指龍城：“你還敢說？你來壩上，我便把行事都說與你知道，你卻自作主張，獨斷專行，連我都不知這聖旨之事，難怪讓爺爺慌了手腳。況且此事，不僅有損爺爺威嚴，也會讓族中長老對你頗有怨念，忌憚。”
龍城嘆氣：“我這也是無奈之舉。”
“廢話，”龍玉瞪他一眼：“若非事急從權，爺爺也不會就這麽輕饒了你。”掂了一下手中藤棍：“三百下，你仔細受着吧。”
龍城看龍玉，大眼睛忽閃忽閃的。
龍玉道：“你可莫拖我下水，我這身上的皮肉還未好的利索，可不想陪你飛花臺上去看風景。”又壓低了聲音道：“待會罰你，你可要偶爾呼上幾聲痛才好。”
龍城苦笑道：“大哥是否故意捉弄龍城，被罰家法已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就不用呼痛那麽丢臉了吧？”
龍玉道：“你素日精明怎麽這會兒又糊塗了，爺爺已命青卓叔去請各位長老前堂議事，你這呼痛之聲當然是喊給他們聽，既讓爺爺有個交代，也好平息那些長老的怒氣，況且你是孫兒輩分，挨打求饒，又有何丢臉？”
龍城一臉黑線，心道老六常說，輩分低了，生活不易，果真是至理名言。
傅榆、傅柯等族中尊長長老端坐前堂時，內堂上清晰的鞭責之聲就持續傳了過來，衆人用了盞茶，而鞭責之聲依舊未歇。
傅青卓欠身道：“各位叔伯見諒，從祠堂回來之後，族長大人就重責龍城，不僅動了驚龍鞭，後又命龍玉家法施責。如今尚未責夠數目，故此驚擾各位尊長。”
衆人聽了，紛紛點頭：“族長大人确實治家極嚴。”也有人道：“龍城身份不宜與其他傅家弟子等同，這責罰也未免太過了吧。”衆人亦紛紛點頭。
這時，傅驚才步入堂上，一邊告罪晚來，一邊蹙眉道：“青卓，命龍玉後院責罰去，不要驚擾各位長老議事。”
傅柯先站起來道：“族長大人規法森嚴固然是好，但是弟子之錯也不可苛責過甚，龍城總是一方家主，如此鞭責，恐讓弟子離心。”
傅驚冷冷道：“他敢！他既是傅家弟子，在外如何做大，回到傅家，也需謹言慎行，如今做下這等錯事，真真是恨人，如此輕責，已是特別容情了。”
又緩和了語氣道：“洗心之刑在即，當朝那裏又不能怠慢，故此急請大家過來商議。”看了一眼傅青卓：“還不去傳話。”
龍城回來時，由龍玉駕着馬車親送。
龍晴和龍壁和龍星聽了禀報，心差點沒跳出來，急忙迎到轅門，龍玉扶着龍城已經進來了。
“大哥。”龍晴和龍壁扶住龍城，龍星忍不住對龍玉道：“你把我哥怎麽了？”
龍城輕斥：“龍星，小心你說話的內容。”
龍星抿了唇不語。龍玉看着龍星，無論如何也生不起他的氣，卻故意逗他道：“你敢和我這麽說話，若你被大哥罰我可不給你求情。”
龍晴探過大哥脈息，發現大哥功力被封，也不多話，伸手一指，就先為大哥解穴。龍城不由蹙眉。
龍晴不僅不懼，反倒低聲埋怨道：“若是大哥早些解開穴道，不至于氣血淤結至此了。”
龍壁、龍星又去瞪龍玉，龍玉忙擺手：“是你們大哥不肯解穴，可不關我事，人已送回，我還是先回去複命好了。”
龍玉心道，當年爹爹怎麽不給自己多生些弟弟出來，平素既多了下板子的地方，若是挨了打，還有這麽多人為自己瞪眼睛，多好。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