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提親
天色微明。院子裏，龍壁、龍晴依舊跪得筆挺。
龍壁輕輕抿了下嘴唇，沁涼的晨露潤澤在唇上，驅逐了倦意，驚醒了痛楚。
龍壁輕晃了下身子，背脊和膝蓋立刻喧嚣着疼痛，讓他恨不得自己瞬間變成了木頭人才好。龍壁心裏忍不住埋怨，福伯真是不懂得變通啊，大哥讓重重地打，就這麽十足十地力道拿了棍子砸，自己的腰脊沒斷，還真是奇跡了呢。
龍晴雖則挨得少些，也有絲絲血跡滲在錦色的長袍上，龍壁的長袍，後襟俱是紅色，反倒不甚明顯，龍晴的傷倒是瞧着比龍壁要重似的。
龍城負手立在窗前，瞧着院子中的弟弟。福伯叩門進來：“一會兒各房的人要過來與大老爺敘親，是不是請二老爺三老爺且起來？”
龍城略搖頭：“這一夜也都跪了，便多跪幾個時辰吧。”
“是。”福伯欠身，又道：“大老爺，二老爺的事情不知大老爺有何打算？”
“那位糊糊姑娘呢？”傅龍城不答反問：“還在府裏？”
福伯遲疑了一下，輕咳道：“是，總是二老爺特別照顧着呢。”
“三爺爺給龍壁提了一門親事。”傅龍城轉了話題：“是玉家的姑娘，名雨柔的，福伯可有耳聞？”
“雨柔？”福伯道：“是，是位非常出色的姑娘。”福伯低聲嘆息道。
龍壁、龍晴瞧見大哥的房門打開，不自覺地便繃直了脊背，有些緊張。
龍城緩步走到兩個弟弟近前，龍壁、龍晴一起垂了頭，道：“大哥。”
龍城的目光落在不遠處隐約在晨霧中的祖祠，“龍壁，三爺爺提了一門親事給你。”
“大哥。”龍壁微愣後，既驚且怒：“什麽親事？”
龍晴也用詫異地目光仰頭看向大哥。
“三爺爺給你提了一門親事，玉家雨柔姑娘。”傅龍城語聲平淡地重複道。
“我不需要什麽親事……”龍壁語氣很急地道，話說出口，倏然覺得不妥，将話語吞咽回去，道：“大哥恕龍壁無狀，只是，只是為什麽，為何好好地，三爺爺要提親給小弟呢？”
龍城的目光瞧向龍壁：“尊長之命，有什麽為什麽？”
龍壁被大哥的目光看得心頭一顫，垂下頭去。“大哥。”龍壁在心裏不停地告誡自己“不可”“不可”，可是仍是忍不住微擡頭道：“大哥，糊糊……”
龍城目光一寒：“放肆！”
龍壁驀地收聲，只覺心髒仿佛要跳出體外一般，違逆大哥的命令，後果是多麽地“痛”，龍壁最是清楚不過，可是，三爺爺的提親更是無論如何不能應允，到底該如何是好。
龍璧抿了唇，目光只盯着大哥的寬大的袍袖，袍袖上同樣褐色的絲繡螺紋，看得龍璧心裏發緊。
“龍晴。”龍城沉聲喝道：“你來教教你二哥傅家弟子回話的規矩。”
龍晴被大哥喝得一哆嗦，忙應道：“是。”他瞧瞧二哥，委實頭痛。歷來都是他受罰，二哥在旁提點，如今大哥氣惱二哥，他是該勸勸二哥的。可是二哥确實有苦衷啊。大哥也是知道糊糊姐的事情的。但分明是情勢有變，若是二哥不應一個“是”字，只怕立刻就要受責了。
龍晴只得伸手去拉二哥的衣角，輕聲道：“二哥，大哥等着你回話呢。”
龍城清冷的語音讓龍壁心頭發顫，可是一個“是”字，卻是重逾千斤，怎樣也無法應出口。
福伯在旁替龍壁着急。大老爺龍城的耐性向來不怎麽好，如今對龍壁已算是分外留情了，若是旁的弟子，早就直接拍了，哪還會讓龍晴再給個臺階下。
“啪”地一聲，龍城已經一掌打在龍壁面額，龍壁的臉被打得一歪，半邊臉立刻紅了起來。
龍晴再不敢出聲。龍壁略微抿了下唇，臉上火辣辣地痛，他暗暗深吸了口氣，這次如何也要争的，龍璧微仰頭，看向大哥。可是大哥的目光依舊是淡淡地望向遠方。
龍城今日的耐心仿佛特別多一些，并沒有立刻降責。只是沉默中，龍璧更是忐忑。
“福伯。”龍城冷冷地道：“你來掌他的嘴，他不應是就不許停。”
“大老爺。”福伯想勸，可是觸及龍城冷冰冰的臉色，又改了主意，欠身道：“是。”
龍晴看二哥的睫毛猛地抖了一下，心裏也是跳的厲害，他想開口求情，龍城的目光已經冷冷地掃了過來，龍晴只得噤聲。
“二老爺，老奴僭越了。”福伯緩緩揚手，卻用目光示意龍璧求饒，可是龍壁卻略楊了頭，反倒大了聲音：“龍壁願領大哥責罰。”
福伯不由搖頭，二老爺本是心思靈透的，歷來知道審時度勢，不逆風而行，故此也甚少挨大老爺訓責，偏是一到那個糊糊的事情上，就一根筋了。
福伯的一個耳光落在龍壁臉上，又是一聲脆響，龍壁的臉又被打得一偏，他的手垂在身側，忍不住偷偷握緊了，手心中俱是冷汗。
福伯打得不輕，卻是不快，他等着龍壁應錯。可是龍壁咬緊了牙關，就是不應。
小卿等弟子來請安，進了院子來，瞧了這陣仗，也不敢言聲，一溜在門口處跪了。
龍壁實在挨得辛苦，臉上固然是火辣辣地，連腦袋也迷迷糊糊的，心裏有一個聲音小聲地說：“應錯吧，應是吧，和大哥擰着哪有贏的時候。”可是另一個聲音立刻大聲地說：“糊糊，糊糊，糊糊……”
“大哥。”龍晴忍不住開口，龍城已經一指點了過來，封了他的啞穴。龍城根本不想聽任何人說話。
福伯這手下直哆嗦，眼睛裏滿是焦急勸阻：“我的二老爺啊，求你快應一聲吧，你這是找死啊。”
小卿等弟子更是沒有說話的地，跪在前頭的小卿也心焦無比，也不知此時何人才能救得了二叔了。
正在此時，小卿忽聽得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傳了過來，擡頭看去，一襲白衣的麗人正在書畫的陪同下，往這邊來了。雖然這個女人是小卿很不願意見到的一個人，但此時，還真只有她能救得了二叔了。
來的人正是傅绮煙。她一襲白衣，尤帶重孝，一派端莊。
“龍城。”她輕喚道。
龍城微點頭，福伯收手退後。龍壁終于暫時活了過來。
“绮煙姐。”龍城欠身。
“你們這些當哥哥的，都是一個模樣。”傅绮煙輕嘆了口氣：“就不能多體諒弟弟些。”
龍城微微一笑，傅绮煙已接道：“當然，這是怨不得你們的了，總是當弟弟的不省心就是了。”
龍城微欠身，轉移話題道：“绮煙姐為何如此裝扮？”
“你玉家姐夫昨夜突染惡疾故去了。”微擺手：“不提也罷。龍城你要教訓弟弟也不急在一時，三爺爺和各支各房的大爺們一會兒就過來了。你準備些吧。”
傅龍城點頭道：“是，謝謝绮煙姐。勞動各位，龍城心裏不安。”
“就你們這一支，遠來是客，大家過來敘敘也是應該的。”傅绮煙微微一笑：“我過來呢，則是想請龍城行個方便。”
“绮煙姐，有事吩咐？”
“也不是什麽大事。我院子裏有幾棵花樹想要移換個地方，偏今日家裏有些事情，幾個得力的又在當值，沒有趁手的弟子，待會見禮完畢，想請龍城的高徒屈尊搭把手可好？”
龍城點頭道：“绮煙姐不必客氣。”對小卿等弟子道：“你們過來。”
“是。”小卿恭應一聲，帶了燕月、玉翎、雲恒站起來，走到師父跟前，欠身道：“徒兒恭領師父吩咐。”
“待見客完畢，你帶師弟們過去，聽你绮煙姑姑差遣。”
“是。”小卿欠身領命。
“绮煙，這一大清早的，就過來了。”一聲嬌笑，傅绮茹人已走到近前。
“绮茹姐。”傅龍城微欠身。
“绮茹姐，也好早啊。”傅绮煙也欠身為禮。
“绮煙，節哀。姐姐本想早些去問候你的，奈何瑣事太多，想不到在這裏遇上了。”绮茹輕嘆了口氣，挽起傅绮煙的手。
“不敢勞姐姐挂心。”绮煙伸手攏發，将手借勢抽離绮茹的手：“不打擾绮茹姐姐公幹。”對龍城道：“我先回去了，方便的時候，就差小卿領着師弟們過來吧。”
“怎麽，妹妹要抓小卿幾個的差嗎？”绮茹很有些好奇。
“不過是院子裏的事情。”绮煙淡笑着去了。
傅绮茹瞧了瞧龍城，把目光落到龍壁、龍晴身上，不由蹙眉道：“龍城，怎麽下得這麽重的手責罰弟弟們。”
龍城微欠身：“都是龍城管教不嚴，弟弟們太放肆了。”
傅绮茹嘆了口氣：“咱家的規矩是嚴厲些。不過桃花瘴總是傅家的一道屏障，私自送人解藥，總是不妥，哪有搬石頭砸自家缸的道理？”
龍城道：“都是龍城疏于管教。”
“二老爺、三老爺昨兒挨了板子，又跪了一夜了。”福伯在旁欠身道：“大老爺就寬恕了這次吧。”
“瞧瞧，龍壁的臉都腫得沒模樣了。”傅绮茹又是心疼又是埋怨地看着龍城：“福伯說得對，龍城莫再罰了，一會兒族長來了，我可是要給他們求情。”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