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紫玉
傅懷買下大明湖畔第一座宅院時,妻子藍氏的肚子已經微隆。
傅懷在大明湖立穩根基,将傅家大宅修建得金碧輝煌,猶如宮殿的時候,長子傅青書,已經十歲了。
傅懷入山打獵時,從豹子口中搶下的嬰兒,也已六歲了,他和妻子藍氏,将他收為義子,取名傅青恒。寶貝女兒傅青容已經牙牙學語,如今,壩上桃花又開的時候,妻子藍氏又懷了麟兒。
雖然壩上,傅懷并不想回去。但又不得不回去,自從扶娘的靈柩回祖上安葬,如今又過了三年,三哥傅驚親寫來了家信:“一月內若不返家,必到大明湖去,與你家法伺候。”
傅懷到底是害怕,返家吧,今年是族中大祭,也該給娘的墳上填土。
藍氏貌美如花,只是眉目之間,很像一個人。
傅驚看着藍氏,對傅懷微微一笑。玉綸過去拉起藍氏的手:“好妹妹,早該回來的。”
玉綸身邊,十四歲的傅青宵已是一副小大人樣,領着青書和青恒,去書房說話了。
傅懷與傅驚在亭內飲酒,傅懷一杯接着一杯,傅驚仍是淺嘗。
“如今總算可以名正言順地開懷暢飲,三哥何不一醉?”傅懷舉杯相勸。
傅驚淡淡搖頭:“你且喝吧,看真若醉了,板子上不上身?”
傅懷嘆氣,只好推杯:“三哥偏是叫我回來,回來便要提心吊膽。”
傅驚笑道:“這裏是你的家,你不回來,去哪裏?”
果真是自己的家,傅懷睡得極是香甜,只是夢裏,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桃花樹下,那白衣白裙的嬌俏身影,還是那麽清晰。
傅懷要領藍氏去看桃花,藍氏笑着推卻了:“我要和玉綸姐學做桃花糕呢。”幫丈夫整理了腰間的玉佩:“去吧,回來了,給你嘗我做的桃花糕。”又将紅繩挑着的一壺酒遞與傅懷:“切莫貪杯。”
有婦如此,夫複何求!傅懷笑着去了。
一壺酒盡,滿樹桃花,傅懷仰躺在青石上,醉眼朦胧,看白雲悠悠,想起少年時的心事,只剩春風一笑。
可是遠遠地,竟有白色羅裙翩翩而過,傅懷一躍而起:“玉……喬。”
玉喬微蹙眉,語氣很淡:“傅公子。”待要擦肩而過,卻被傅懷擋住:“聽說你出家為尼。”
玉喬冷冷道:“不用你管。”
傅懷不由心生愧意:“若是當年我不曾棄你……”
玉喬冷冷打斷:“是我棄你在先。”
傅懷不由一笑:“你年紀尚輕,青燈古佛,實在凄涼,不如與傅懷……”
“你這個登徒浪子!”玉喬大怒,一掌打去,傅懷往後一躲,笑道:“玉喬誤會,如今我已娶妻……”
“你還敢說。”玉喬更怒,再一掌打來,傅懷已退至崖邊,還笑:“幸好當日未曾娶你,否則你今日,便是謀殺親夫……”
“夫”字尚未說完,玉喬已經飛起一腳,正踹中傅懷胸口,傅懷正伸手指着玉喬,身子忽地飛了出去,直墜到崖下去了。
“傅懷?”玉喬不由吃驚,待躍到崖邊,崖下桃仙渡水流湍湍,哪還有傅懷的影子。
傅懷落入水中時,尚還有些不信,以玉喬的身手,怎能将自己一腳踢中,踢飛,自己還一絲反抗也沒有的就掉落水裏?奇怪了。
等冰涼的河水入了肚子,傅懷才大驚,想要呼救,又是鼓咚咚地喝了幾口,水流湍急,将他猛地擲在一塊石頭上,傅懷徹底昏了過去。
傅懷醒時,以為自己到了仙境,柔軟碧綠的草地上,滿是燦爛的五顏六色的花朵,朵朵露珠輕輕地漂在空中,讓陽光侵染,折射出迷離的光芒,而這些光芒之中,一張美得無法形容的臉,正俏生生地看着自己。
“你是誰啊?”她問。
“我叫傅懷,姑娘呢?”
“我叫紫玉。”她笑了。
傅懷這一生,命犯桃花。
傅懷回到壩上時,已經過了一月有餘,玉喬以為害死傅懷,對傅玉兩家無法交待,已投河自盡。
(其實是詐死,後來流落到青碧宮,當了六長老。在《傅家金龍傳奇之紫貂血》裏有寫。)
傅懷只說被人救起,養傷而已。
傅長天雖不盡信,并沒有深責,他已決定将族長之位傳與傅驚,還有太多的事情要忙。
傅懷想要納妾,傅驚蹙眉。
“是一個極美也極善良的女孩子呢。”傅懷懇求傅驚。
“當年你不告而娶藍氏,亦是如此說。”傅驚嘆氣。
當年傅懷不肯退婚,玉喬偷偷離家出走,去投奔慕容太狂。慕容世家不願因為此事得罪傅玉兩家,已經急匆匆為慕容太狂安排了親事。
慕容太狂習武成癡,為習練慕容家的絕頂武功,已經同意家裏安排的親事,迎娶了端木家的姑娘進門,并接掌掌門之位。
玉喬遇人不淑,所托非人,傷心絕望之下,回到玉家,準備嫁給傅懷。可此時傅懷卻又反悔,死活不肯娶玉喬過門,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偷偷與藍氏拜堂成親。
玉喬一怒之下,遁入空門。
傅懷也被逐出壩下,到大明湖安家。
傅驚想起往事,不禁唏噓,又勸傅懷道:“如今你已非懵懂少年,藍氏又有身孕,此時納妾,實有不妥。”
傅懷大為失望,沉默不語,傅驚暗自搖頭,又問:“這回,是哪家的姑娘?”
傅懷自懷中,掏出一個晶亮的紫玉墜子來。
傅驚驚駭之下,一把将那墜子打飛了出去:“傅懷,紫玉宮的人你也敢惹,想死不成?”
傅懷目光随着那墜子落到地上:“三哥,那只是傳言而已,紫玉是個好女孩兒。”
“啪”地一個耳光,落在他的臉上,傅驚冷肅着臉:“這事兒休要再提。這些日子,哪裏也不許去,只在家裏待着。”
傅懷沉默:“三哥能關傅懷到幾時?”
傅驚冷冷一笑:“是了,你如今大了,想有自己的主意了。”
傅懷低頭:“傅懷不敢。”
傅驚拂袖而去。
傅懷在家裏待着,并不能閑着,傅驚找了很多活兒給他做,讓他很忙,往往是一件事沒有忙完,另一個吩咐就到了。傅懷只能苦笑。
傅懷出不去,紫玉能進來。她俏生生地來找傅懷時,傅懷正因了瑣事被傅長天訓斥。
“你敢欺負傅懷?”紫玉飄過來時,一掌就打飛了傅長天,跪在地上聽訓的傅懷和傅驚甚至來不及救援。
“就是他們不讓你來見我?”紫玉拉起傅懷。
傅驚一掌打向紫玉:“壩上傅家,豈是你這等妖孽能來的地方?”
紫玉不躲,她只問傅懷:“你也認我是妖孽嗎?”
傅驚一掌打中紫玉肩頭,紫玉口裏湧出一絲鮮血。
傅懷急切:“玉兒先走。”
“你和我一起走。”
傅長天震怒:“她是什麽人?”
“我是舞花宮主,紫玉。”
江湖上傳說,有一個富可敵國又美如仙境的地方叫舞花宮,那裏不僅殿堂華麗,而且重重樓閣都是由水晶、黃金、翡翠雕琢堆砌,奇花異草,四季常青。除了財富,那裏還有美女,而且傾國傾城,芳華永駐。
她們之所以如此,則是因為她們吸食人血,那裏的花草也是由人血澆灌,所以雖然美,但是妖孽,為天下人共誅殺之。只是可惜,舞花宮主紫玉武功極高,而且神秘莫測,更能迷人魂魄,尤其是男人,見之必為之所迷,然後便會被吸光精血,死無葬身之地。
如今,這個妖孽一樣美麗的女人,竟然出現在傅家,竟然來找傅懷。傅長天的目光如利刃般看向傅懷,傅懷惶然失措。
門外,傅家弟子持劍而入。
傅懷更急:“你走。”
紫玉凄然一笑:“你要他們,不要我嗎?”
傅懷只能狠心,一掌打退紫玉:“滾。”
傅長天傷重。傅驚跪在床前。院子裏,跪着傅懷。
“送飛花臺問責。”傅長天低聲道:“你尚未接掌族長之位,絕不能讓長支傳出醜事。”
“驚兒寧願不接族長之位。”傅驚垂頭。
傅榆請了族中長老一同來見傅長天,詢問長支傅懷勾結妖女紫玉,打傷族長一事。
傅驚微笑欠身:“九哥誤會,傅懷再是不肖,終是傅家弟子,如何會與舞花宮扯上關系?”
傅榆冷笑:“那女子自稱紫玉,要見傅懷。其後又傷了族長,雖是傷重之下,還能在傅家弟子重重包圍之下突圍而去,難道不是舞花宮之主?”
傅驚淡淡一笑:“這世上重名重姓之人衆矣,我說不是,就不是,若是九哥一定說是,只能找來紫玉宮主對峙了,只是風聞凡見過紫玉宮主真容的人,皆已被殺,難道九哥倒有法子找到嗎?”
傅榆面上陰晴不定,終是笑道:“許是我多疑了。只是傅懷總是行為不檢,才會遺禍尊長,驚弟也該嚴加管教了。”
傅驚也笑:“九哥不必憂心如此,爹已命懷弟飛花臺問責。”
傅家弟子入飛花臺問責,生死全憑天意。
傅懷自幼便常聽大伯恐吓:“如有下次,必飛花臺問責。”只是再如何胡鬧,最重時,不過是至飛花臺領責。
傅驚送傅懷去飛花臺。夜色已深。
傅驚走得很慢,傅懷亦步亦趨。
“以你的武功,若是趁我不備逃跑,我也沒有法子。”傅驚緩緩地道。
傅懷不語。
傅驚停步。
“傅懷不敢逃跑。”傅懷悶聲道。
“滾。”傅驚斥,又低聲道:“你盡管回你的大明湖去,等我接任族長,總有法子再讓你回來。”
傅懷終于趁月色而去。
傅驚跪在飛花臺上:“長支弟子傅驚,教弟不嚴,願代五弟傅懷恭領族規問責。”
三天之後,傅長天親到飛花臺領回奄奄一息的傅驚。按族規,問責一輪,不可少于三天,三天未蒙尊長見諒,責要再問七天,兩輪問責而後,自飛花臺設立至今,未聞有生還者。
十天之後,本是傅驚接任傅家族長之位大典,但傅驚雖經多方調理,仍傷重而無法自行起身,傅長天只得将大典之日,再延後半月,傅驚終于順利接任族長,并大赦傅家弟子,族弟傅懷,亦蒙開赦。
紫玉宮內,随着新生嬰兒的兩聲啼哭,面色蒼白的紫玉,終于綻出了一絲笑容。
“恭喜宮主,是雙生呢。”宮中長老,将一對嬰兒抱給紫玉。
紫玉接過襁褓:“真是兩個好孩子。該給你們取個什麽名字好呢,嗯,傾城,還有紅顏。”
“這個是男孩子呢。”長老笑着。
“那就叫紅彥吧,”紫玉微微地笑:“似傅家那樣的家族,該是更喜歡男孩子呢。
舞花宮碧草如茵的宮門前,一個穿着粉色羅衣的小姑娘,正在蕩秋千,她的旁邊,一只雪白的小兔子正在玩耍。
小姑娘很美,美得連天上的太陽似乎都失去了顏色。小姑娘走到哪裏,那裏的花兒就會開放,那裏的鳥兒就會歌唱,那裏的草就會變得格外柔軟,那裏的風也會變得格外的輕柔。她就是傾城。
宮門內,與傾城一般年紀的紅彥,望着傾城美麗的身影,握着劍的手顫抖着。一名宮裝女子侍立在他身後,望着在草地上蕩秋千的傾城,也看得呆了。
“為什麽傾城可以穿那麽美麗的裙子,我不可以?”紅彥的聲音很輕。
“傾城是女人,你是男人啊。男人和女人當然不一樣了。”侍女由衷地贊嘆:“傾城小宮主美得就像仙女一樣,将來一定會是舞花宮最漂亮的宮主。”
“為什麽傾城會是舞花宮的宮主,我不可以?”紅彥的聲音就像飄過的清風。
“舞花宮的宮主一定要是女人啊。”侍女笑着回答。
傾城忽然微微笑了,她笑的時候,仿佛連空氣都停住了。
紅彥握劍的手更加顫抖。他忽然将劍用力向自己的身體刺去。這是怎樣的一種痛楚,紅彥咬破了嘴唇,鮮血總是有一種特別的香甜,便是自己的也是一樣。
紅彥也笑了,他知道,從今後,能讓空氣停住的笑容,不僅傾城有,她,紅彥也有。
“天啊,紅彥少爺”。侍女的驚呼聲響起,眼前的紅彥,劍上全是鮮血,雙腿之間,更是鮮血淋漓。
“你竟然……”她的話,永遠留在了肚子裏,紅彥的劍已經刺穿了她的咽喉。
“這世上沒有什麽紅彥少爺。我叫紅顏。”紅彥臉色蒼白,身體顫抖着,可是,眼睛裏充滿了笑意。
侍女張着口,争着眼,她有很多想說的話,可是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直到死,她也不會相信自己看到的事情。
傾城穿着粉色的長裙,拉着紅顏的手。紅顏也穿着同樣的粉色長裙。
“紅顏,以後我就喊你妹妹了。”傾城對紅顏總是有求必應。紅顏六歲,他自己完成了從男人到女人的轉變。所以舞花宮有了兩位宮主,大宮主傾城,小宮主紅顏,她們什麽都好,只是沒有姓氏,紫玉死的時候呢喃:“你們本該是姓傅的,可是,他,讓我滾……”
“姐姐,我們犬展’姓可好?自此與什麽狗屁傅家,一刀兩斷。”紅顏笑着看傾城。
“好。”傾城還是那樣,妹妹紅顏說什麽,她都是說“好。”
“展傾城,展紅顏!”展紅顏輕輕笑着:“果真是好名字,以後我舞花宮,亦改名斬花宮,斬盡天下男人!”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