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濯香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久等。最近有事,沒有更文。不會棄坑。
補全。
傅家祖祠極像一個莊嚴幽靜的寺廟,門前是偌大空曠的青石地,橫寬九丈九,兩側植有翠柏蒼松,都在百年以上,只有靠近牆邊處,才植了一溜的桃樹,卻是相傳已有千年的歷史了。
傅龍城緩步向正門走去,原本粗粝的青石地面,已是磨得平整光滑,乃是百餘年來,傅家弟子在此行走參拜,曠日持久,才磨出來的。
地面潔淨的仿佛一張爍大的床,粉紅的桃花柔軟地鋪上來。
不知何時下起了細雨,卻是靜靜的,一絲聲息也沒有,夜也是微微濕潤着,桃花上有晶瑩的雨珠,良久,才在微風下掉落,碎落出帶着甜香的輕微的滴答聲。
及至門前三丈,傅龍城停步。祖祠重地,不得擅入。龍城撩衣跪地,對着祖祠正門行三拜九叩之禮。禮畢起身,才往左側的大院落行去。
門前雕像般侍立的兩名少年已經一跪落地:“弟子見過十五叔。”
傅龍城微點頭,往內行去,院子內庭院樓閣,在夜色中影影綽綽。
走過三進院門,轉過青石影壁,便瞧見四名年齡不等的英俊少年,并排跪在影壁下。
四個少年見了龍城都面露喜色,一起叩下頭去,為首的少年道:“求您救救爹爹吧。”
這少年明眸皓齒,目如朗月,俊逸非凡,只是雙頰都紅腫着,唇邊也磕破了,有隐隐的血跡,額頭也是紅腫着,滲着血絲。
“沖兒,不必擔心了。”傅龍城不由大為心疼,在他的頭再次磕在青石地上前,扶住了他。
這少年正是傅龍玉的長子傅雲沖,他身側的是三個弟弟,雲決,雲冰和雲冷。雲冰和雲冷乃是雙生,不過是十三四歲的少年。四個孩子的容貌都很似龍玉。
雲沖恭敬地道:“爹爹在太爺爺的書房前跪着呢。”
傅龍城便往西側三爺爺傅驚的書房走去,進了院門,便看見一個颀長的身影筆直地跪在門前。偌大的院子裏,挑着三五盞紅色的琉璃燈,将正對着門前跪着的人的身影拉得更加細長。
颀長挺直的背脊,正是傅龍玉。
傅龍城心裏嘆了口氣,快步走過去,跪着的人已是搖搖欲晃,龍城走到他身邊,單膝跪地,正好扶住已跪不住跌落的傅龍玉。
龍城伸掌抵住龍玉背心處,輕輕一按,龍玉睜開眼睛,唇邊又湧出鮮血來,他瞧着龍城不由蹙眉,聲音微弱地斥責道:“明明叫你早些回來,偏是不聽,你怎麽不等我被爺爺拍死了再回來?”
龍城緩緩為他輸送內力,一邊應道:“是,都是龍城的錯。”
龍玉掙紮跪起:“行了,莫為我療傷,免得再惹爺爺生氣。先進去吧。”
龍城放開龍玉,略整理下衣擺,揚聲道:“傅龍城請三爺爺安。”
房門被輕輕推開,一個三十左右的偉岸男子緩步而出:“龍城來了。”
傅龍城忙欠身請安。這男子名叫傅青卓,雖只比龍城大七八歲,卻是與其父傅青書同輩。
傅青卓點點頭:“小心回話。”傅龍城恭聲應了,随着傅青卓進到堂上。
傅驚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窗外的幾株桃李在月色下美得朦胧。這景色在壩上年複一年,卻總是能令人心動。
傅龍城端正地跪在屋子正中,面色平和。
良久,傅驚才回轉身,對傅龍城微微笑道:“名動天下的金龍令主,終于知道跪祖祠了嗎?”
傅龍城微微垂首:“爺爺的教訓,孫兒不敢忘。”
三年前,傅龍城回壩上祭祖,同是月夜奉召,龍城過祖祠而未停步,徑直來見傅驚。
傅驚責他目空一切,怠慢先祖,罰跪祖祠十個時辰思過。
傅驚淡淡一笑:“你口說不敢,心裏卻是頗不以為意,否則如何敢做出這許多讓我寝食難安的事情來?”
傅龍城擡頭看向傅驚:“孫兒惶恐,不知爺爺何指?”
傅驚再笑了笑,在椅子上坐了,道:“好,那我就一件件說與你聽。”說到這裏,微伸手,旁側侍立的傅青卓,将一盞茶奉到他手上。
傅驚輕飲了一口,放到桌案上。
“這第一件,便是傅龍晴與武家悔婚,不遵父命,毀信背諾,罪該如何?”
傅龍城道:“此事,是龍城教弟不嚴,罪在龍城。”
傅驚微點頭,似乎知道龍城會這麽說,“第二件,便是傅龍羽罔顧祖訓,私通遼女,罪該如何?”
傅龍城輕聲道:“此事,罪也在龍城。”
傅驚再點頭:“第三件,便是你收的好徒兒,燕月。你明知他是傅家棄女之子,竟還敢收在門下?将傅家族規置于何地?”
傅龍城微垂頭:“龍城願意領責。”
傅驚臉上已沒了笑意,目光也變得冷肅:“這最後一件,仍是你的好徒兒,連玉翎,你可知他的身世?”
傅龍城擡頭看向爺爺隐含怒意的眼睛:“是。龍城自始自終都知道。”
傅驚騰地起身,“好一個自始至終,那,我問你,這個連玉翎,到底是誰家骨血?”
傅龍城微垂頭:“是傅家骨血。”
傅驚點點頭,再點點頭。忽然揚聲喝道:“傅龍玉,你給我滾進來!”
龍玉一步步膝行而進,傅驚的怒氣已盛,不等龍玉跪穩,已是一把抓了他的衣領,怒道:“到底誰給你的膽子,你竟敢如此妄為?”
“一切都是玉兒的錯,只求爺爺莫遷怒翎兒。”
傅驚用力将龍玉慣到地上,“你已是自身難保,還敢為他求情!”咬牙喝道:“青卓,請驚龍鞭!”
傅家驚龍鞭,向不輕用。先前龍玉禀了玉翎的事情,不過也是抽斷七八根桃木棍子而已。
如今,傅驚當了傅龍城的面,請出驚龍鞭,可是要重懲龍玉了。
龍城瞧着七叔青卓雙手奉出驚龍鞭來,就算知道怕是大哥龍玉要先遭殃,背脊也是忍不住發涼。只是此時此地,卻是沒有他說話的規矩。
龍玉面色有些蒼白,先前挨打的那些傷仿佛一下子也全醒了過來,叫嚣着疼痛。他咬了唇,道:“爺爺,玉兒願意領責。只是龍城參與此事,都是玉兒逼迫,請爺爺明鑒。”
傅驚一手抓過驚龍鞭,手指節都攥得發白,唇間只迸出兩個字道:“轉身!”
傅龍玉暗中握緊了手,緩緩跪轉身軀,挺直了背脊。
“你這個畜生,将我傅家規矩至于何地,真是枉為長房之子,今日,我就打死你這個畜生,免你留在世上令傅家先祖蒙羞。”傅驚說完,手中驚龍鞭猛地抽向龍玉背脊。
“啪”地一聲,傅龍玉一聲慘呼,被抽撲于地,龍玉背部立刻綻開一道極寬的血條,鮮血淋漓而下。傅家驚龍鞭,直接斷肌裂膚,入肉三分,在龍玉背上生生砸開一道血條。
龍玉緩了半天,始重新跪起來。
“三叔,手下留情。”傅青卓忍不住出言求情。
傅驚冷冷地道:“誰再敢多嘴,便與這個畜生同罪論處。”
龍城抿了唇,沉默不語。他已瞧得分明,方才三爺爺這一鞭,直透龍玉肩骨。龍玉先時,已是受了不少捶楚,方才在門外,他為龍玉療傷,知道龍玉內息被封,如今,三爺爺還下如此重手,只怕龍玉實在挨不得幾下了。
龍城思忖之間,傅驚第二鞭又是砸落,仍是“蓬”地一聲,血肉紛飛。龍玉一口鮮血噴出,再次撲倒于地。
傅驚的手有些輕顫,臉色也隐隐發白,咬牙切齒地道:“你既有膽子挑釁傅家規法,就該想到今日後果。還不與我跪起來。”
龍玉再咳出一口血來,用手支地,勉強跪起,傅驚第三鞭再次抽下。
龍城心裏嘆了口氣,身形原地一轉,人已擋在龍玉身後,“爺爺鞭下留情!”
傅驚手中驚龍鞭帶着風聲正砸向龍城頭頂,龍城雙目微垂,一動不動,傅青卓忍不住驚呼道:“龍城!”
傅驚又驚又怒,手腕一沉,驚龍鞭堪堪停在龍城發冠之上。傅驚手腕上青筋隐現。
傅驚一揚左手,“啪”地一聲打在龍城臉上,龍城抿了下唇,低聲道:“多謝爺爺手下留情。”
“你……”傅驚剛要張口,龍城急忙将雙手舉到眉前:“爺爺,龍城願以‘濯香令’為大哥陳情,求爺爺饒過大哥。”
龍城雙手上奉着的正是傅家“濯香令”。“濯香令”乃傅家先祖所留,共計八枚,賞賜給族中有大功勳者。
持“濯香令”,并以大功勳相抵,可求族長法外陳情。
傅驚手裏拎着驚龍鞭,目光落在龍城手中那枚金光閃閃的“濯香令”上,臉色陰晴不定。
龍城沒有擡頭,聲音也很輕,卻足以讓傅驚聽得清晰:“龍城日前斬殺斬花宮餘孽展傾城,為傅家雪恥,龍城不敢居功,只求以此事并手上‘濯香令’為大哥傅龍玉陳情,求族長爺爺開恩,恕過玉翎的事情。”
傅驚微垂了下眼睛,終于擡手,傅青卓忙雙手接過驚龍鞭,退到一側。
傅驚伸右手,自龍城手中拿過“濯香令”,這是一枚黃金所制的七瓣桃花,雕刻精美,幾可亂真,花瓣上還綴有一滴露珠,對燭光晃動,竟能隐隐流動。
傅驚在花瓣上輕輕摩挲,花蕊微微張合,一個篆寫的“九”字,若隐若現。
“傅家先祖傳下‘濯香令’,原本是防族長行事不能周全,卻不想倒成了不良子弟無視族規的護身符”,傅驚緩緩地道:“所以,自先祖起,‘濯香令’收回後,就不曾再賞賜給弟子,如今,先祖靈前已收回五枚,尚有三枚未曾收回。”微一頓道:“那麽,這枚,便是第六枚。”
傅驚審視着“濯香令”,對龍城淡淡一笑:“你确定使用這枚‘濯香令’嗎?”
“是。”傅龍城應。
“好。”傅驚将“濯香令”握入掌心,“那我再問你,你願以此為龍玉求情,還是為玉翎求情。”
龍城不由心中一震,擡頭看向傅驚,傅驚長眉細目,目光淡淡地,也看着龍城。
龍玉忍不住伸手握向龍城的手臂:“玉翎。”
龍城回頭看龍玉,龍玉滿是冷汗的臉色蒼白無比,目光很是焦急。龍城不由遲疑。
“青卓,将傅龍玉帶到飛花臺,杖斃。”傅驚沉聲道。
“我為大哥龍玉求情。”龍城再不遲疑,回頭看向傅驚:“請爺爺饒過大哥龍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