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私語
從漢中至壩上,坐最快的馬車要五天,騎馬只要四天。因為帶了女眷,所以傅龍城決定還是坐馬車。其實女眷也并不多,不過書畫、紫蘇、素問與香玉四個丫頭。這四個丫頭的武功雖然不能與傅家弟子相比,但拿到江湖中去,也總比什麽四小美女等江湖世家的大小姐要強上一些。
方夜夜本是想跟在龍城夫君身邊的。只是她與龍城雖有婚約,畢竟還未行禮過門,回鄉祭祖于理不合,只得聽了龍城的話,帶着琴棋、香溪、香墨回大明湖去了。
傅龍城本是想命傅龍壁護送的,可是龍壁卻請了三爺爺的話,需得一同回壩上去。
龍城便令前些日子來漢中待命的鐵血三十六騎的老大鐵翼親自帶人護送,方夜夜并不覺得什麽,可是龍壁等傅家弟子和鐵翼等,可是看得出來方夜夜在傅龍城心中的地位了。要知道龍城一向與鐵翼情如兄弟,幾乎很少役使他做什麽事情,此次卻勞煩他親自護航,那就不僅僅是保護這麽簡單,而是透着一種隆重的重視了。
方夜夜走前,龍城還将金龍令交予她帶着,雖未說些什麽,方夜夜卻是欣喜異常。這金龍令在傅家有着至高無上的權威,龍城給了她,自然便是對她身份的肯定。
方夜夜想着,也許這也是龍城夫君對自己的一個考驗,自己将來是傅家的當家主母,必定該是能獨當一面的,自然不能太過柔弱,在家中也能主起事情來,如此想着,倒沒有太多的幽怨,反倒是滿心期待地回大明湖去了。
雲恒與玉翎同車,一路上,玉翎很少說話,雲恒幾次說起什麽來,玉翎都沒什麽心思搭理。在打尖入店時,雲恒忍不住纏了燕月說些悄悄話。
其實雲恒最好奇的當然還是方夜夜。啓程前的晚上,小卿師兄領他去給方夜夜請安,只是簡單地見了禮,那位方姑娘看起來端莊大方,和藹可親,而且似乎與自己一樣緊張。
小卿師兄本還猶豫着稱呼,她過來拉起自己道:“我雖與你爹爹有婚約,總還沒有過門,你便也先叫我一聲‘方姑娘’吧。”
雲恒應了是,那聲“方姑娘”卻還是沒有叫出口。方姑娘請他坐了,半天才道:“我的廚藝雖是不太好,但是常加練習也是能做得不錯……你最喜歡吃什麽菜,可不可以先告訴我,我先練練,等你和你爹回大明湖時,我好做給你吃。”
雲恒想,我最喜歡吃的當然是我娘做的菜,你又怎麽做得出來。他這樣想着,便沒有回話。方夜夜的臉就紅了,道:“對不起,我這樣說是不是太唐突了。”
雲恒這回可是愣了,方姑娘竟然和自己說“對不起”呢。
今早自己與爹爹等與她分道而行,她與爹爹、二叔、三叔福禮後,竟是先對着自己輕輕擺了下手,道:“我先回大明湖去了。”又對小卿、燕月和玉翎師兄也擺了擺手,就上馬車去了。
雲恒覺得,這位方姑娘,并不太像壞人。
燕月揉揉雲恒的頭道:“你不要看這位方姑娘和藹可親,沒有什麽架子,她将來總要做你的娘,做我的師母,若是招惹了她,吃虧的可是咱們。”
雲恒點點頭道:“師兄果真英明。”
燕月笑道:“這話只是師兄背地裏說與你聽,老大跟前可提不得,免得被他教訓妄議尊長。”
雲恒又要點頭,擡眼正看到小卿師兄帶着淡淡地笑容,走進屋裏來。
燕月順着雲恒目光看去,也是吓了一跳,忙自太師椅上站起來,欠身道:“師兄。”
小卿慢慢地走過來,徑直在椅子上坐了,問:“你們兩個在聊些什麽?”
雲恒咬了嘴唇,往後挪了挪,燕月忙笑道:“也沒有什麽,随便說說話。對了,老大您不是去了師父房裏伺候,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師父那裏也沒什麽特別的事情,只是吩咐我對你們嚴加管教。”小卿瞧着燕月。
燕月隐隐覺得背脊發涼,避開老大目光,道:“是,是應該嚴加管教。”
小卿緩緩站了起來,燕月不自覺地就往後退,小卿陡然喝道:“還不給我跪下!”
燕月心道,慘了,那番自以為是的話定是給老大聽去了。心思轉着,人已經應聲跪地。
雲恒忙也跟着跪下。
小卿踱着步審視燕月:“你到底貴庚幾何啊?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便是一點分寸也沒有嗎?”
燕月繃直了背,跪着聽訓,也有些覺得不好意思。可自己也是一片好心啊。他天盟的兄弟小杜,不就是被後娘逼得在家無法立足才流落江湖的嗎,那個後娘自古以來就是很可怕的啊,我只是提點雲恒一句而已嘛。
“虧你還知道妄議尊長四個字?”小卿忍不住拿手指戳燕月的頭:“這才幾日沒教訓你,便又要上房揭瓦了。”
雲恒在旁不由瑟縮,小卿師兄好像要發脾氣了,自己與燕月師兄可是兇多吉少了。
“師兄,這都是雲恒的錯。”雲恒讷讷地出聲。
小卿瞅了他一眼:“滾回房去。”
“是。”雲恒心裏有一絲慶幸,有燕月師兄擋在前面,自己總算逃過一劫,他帶着愧疚和擔心看了燕月師兄一眼,忙退回自己房間去了。
小卿瞅了瞅房間。這是這間客棧最好的上房之一,收拾得幹淨整潔,布置得典雅大方,并沒有什麽多餘的物件,甚至連關外常見的雞毛撣子也沒有,窗邊的桌子上也照例有個青瓷花瓶,只是花瓶裏插着的是幾支芬芳碧綠的茉莉花而已。
燕月的目光随了老大看去,也知老大要找什麽,不由有些暗自慶幸,小心翼翼地開口道:“師兄,小弟方才所說,并非純心對方姑娘不敬,老大寬宥一次吧。”
小卿過來踢了他一腳道:“你這身上的傷才好利索幾日?是不是不挨打就過不了日子?”
燕月忍了痛,垂頭不語。
小卿不由嘆氣:“江湖上威風八面的天盟盟主、浣血游龍大俠到底和你是不是同一個人啊?”
陽春二月,未至年關,漢陰壩上的桃花已是開得極盛。
傅龍城進入壩上地界時,已是夕陽欲墜之時,衆人卻依舊被桃源仙境般的美景所沉醉。
壩上位置極佳,北枕秦嶺,南倚巴山,鳳凰山橫亘東西,漢江、月河分流其間,四季溫潤,降水充沛,植被繁茂,山川秀麗,物産豐富。
壩上盛産青石。所以進了壩上,青石路便處處皆是,平坦寬闊的官道上,便偶見四輪的馬車駛過。
青山碧水如畫。
過了市集,再行三五裏,路兩邊的桃樹就更茂盛,再轉過一處彎去,面前豁然開朗。遠遠地,可見一片蔥翠粉紅中層層疊疊地青磚碧瓦紅牆,占地竟有千畝之廣。
“那就是傅家壩了。”傅龍城看着那一片廣袤的桃林中如天上宮闕般地傅家祖祠,不免近鄉情怯。
要去傅家壩,還要過百裏桃林。如今桃花開得正盛,層層疊疊地粉紅沉甸甸地墜着枝頭,地上的落紅仿佛是一層厚厚的地毯,讓人不忍落足,待踩上去了,又軟軟地舒适,風中都是甜甜的香氣。
這百裏桃林,已是傅家産業。只是桃花美景,常惹游人紛沓而至,傅家也秉承待客之道,并未加以限制。只是桃林再進十裏,便有青石為界,十二座青石碑上皆刻有私産非請勿入,非傅家弟子止步的告示,勸游人回頭。
再入桃林十裏,便又立有十二座青石碑,依舊是闡明此地是人私産,禁止擅入,只是措辭已較嚴厲。
再入桃林十裏,便又立有十二座青石碑,警告游人,再往前行,便入桃林陣,生死自負了。此處桃花更美,間有白李,桃李芳菲,美則美矣,稍有不慎,陷入陣中,便只能與桃李做花肥了。
再入桃林十裏,桃花粉紅,香氣氤氲,只立有一碑,碑上三個血紅篆字:桃花瘴!追魂奪命,擅入者死。
再入桃林十裏,桃花林中桃花亭,桃花亭前桃花井,桃花亭後桃花澗。
傅家弟子,可在桃花井前提水淨手,潤茶休整,然後乘了四輪馬車順了青石路行往傅家壩。
擅入者,死。扔入桃花澗,屍骨無存。此處,也是傅家壩的第一重門戶。闖過桃林陣,躲過桃花瘴的人,不會再有命躲過桃花亭中的傅家劍手。
大明湖傅家的人穿過桃林,來到桃花亭前時,剛剛日暮。
亭前一個巨石碑上,一個龍飛鳳舞的傅字,據說乃是傅家先祖手書。
石碑前是一片開闊的青石地,分外潔淨,只是鋪着缤紛桃花。
傅龍城在石碑前長跪,其他子弟亦跪于龍城身後。
桃花亭裏,一個一名四十許歲的中年男子正在喝茶,他身後,四個少年肅立。
男子已是看見龍城等跪在那裏,卻并不急,緩緩地喝淨了杯中之茶,才慢慢起身,行到碑側,沉聲道:“來者何人?”
傅龍城恭聲道:“大明湖傅家弟子、傅家長支五房,傅族十二代孫,傅龍城攜二弟龍壁、三弟龍晴及雲字輩弟子請先祖安。”
說完,大禮叩拜下去。
男子待他禮畢,才伸臂相扶道:“龍城可是來了,族長爺爺盼得緊呢。”
傅龍城卻沒有起,微轉身,對他拜道:“龍城給九哥請安。”
他身後龍壁、龍晴及兩人身後小卿、燕月、玉翎、雲恒及最後側的福伯和四個丫鬟也一同行禮。
此人正是傅族九支的傅龍耀。他微笑扶起龍城道:“你我兄弟不必如此多禮。”
傅龍城一拜而起,指着龍壁等道:“這是二弟龍壁,三弟龍晴,首徒雲卿、弟子燕月、連玉翎、傅雲恒。”
傅龍耀微笑受禮,待龍壁等也起身,他過去扶起福伯道:“福伯也來了。”
福伯又行了一禮道:“九爺折煞老奴了。虧九爺還記着老奴。”
傅龍耀便輕喝道:“熙宇,可是都記錄好了?”
亭中最右側的少年欠身道:“是,爺爺。”
熙宇身側的少年已經譽好了名冊,朗聲道:“大明湖傅家,家主,十二代孫傅龍城,攜弟傅龍壁、傅龍晴,弟子傅雲卿、燕月、連玉翎、傅雲恒及仆從五人回鄉祭祖。”
第三名少年已經雙手奉了幾條不同顏色的絲縧到傅龍城跟前單膝點地。
傅龍耀笑道:“還是老規矩,按輩分配顏色。自族長而下,赤橙黃綠青藍紫。家主則是雙色。”說着話,将一條黃灰相間的絲縧拿了,遞給龍城。
衆人這才知道傅龍耀手腕上系的黃色絲縧為何用了。
龍壁、龍晴的亦是黃色的,小卿等雲字輩人是綠色的。那四名少年乃是青色,輩分比小卿等還要低一輩,為熙字輩了。
那少年又取出四條粉色的絲縧來,遞與書畫。
福伯的絲縧比較特別,是褐色的。
傅龍耀笑道:“這絲縧用以區分輩分,祭祖期間是不能除去的。”又輕拍了拍龍城的背道:“龍城還是先去給族長爺爺請安吧。”
這邊已經有執侍弟子駕了三輛馬車來。傅龍城又對傅龍耀欠身為禮,便上了第一輛馬車,福伯便坐在車轅上。
龍壁、龍晴等上了第二輛馬車。小卿等弟子上了第三輛馬車,四個丫鬟便跟在馬車後面,往桃林深處行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