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因為他們僞裝成你的手下,他們告訴她你要帶她去玩,”宮先生說,“小姑娘非常開心,在架上斷頭臺之前都在問,哥哥要帶我去哪裏。”
“你住嘴!”
宮先生偏偏要繼續:“如果不是借你的名義,她不會跟我們走。她是因為你才死的,你膽敢在這裏指責我?”
角誠意頭痛欲裂:“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
許多個午夜夢回,那萦繞在耳邊的尖叫聲,竟然在白天出沒。對妹妹有多疼愛,他的心就有多痛,從那粉嘟嘟一團肉叫他第一聲“哥哥”開始,他就心甘情願做了她的奴隸,可他無能,保不住自己的妹妹,甚至在之後的幾年裏,還要對下黑手的人報以笑臉,獻上忠誠。
他瘋狂地砸着緊閉的房門:“你出來!你出來!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他的叫喊聲中夾雜着哭腔,全然不像一個人發出的聲音,那叫喊只能來自受傷的野獸。
拳頭上皮肉綻開,房門上血跡斑斑,一時間所有人都被他吓到了。
“無能嗎?”宮先生臉上綻放出一絲玩味的笑容,朝向商遺愛他們,“別急着為他傷心,也要留一點時間回顧你們這不堪的一生。”
酒保處理完湖邊的屍體,試圖聯系角誠意,但他發現那邊無論如何都沒有回應,通訊設備全都失靈,看來角誠意今天第二次踢到鐵板了,坐以待斃不是辦法,但接下來該怎麽做?淹城地方署的人已經全被角誠意帶去宮宅了,向鄰市求助的話最快也要一個小時救援才能到達,而魚族內部權力分布錯綜複雜,沒有人想引進另一條惡犬來制住眼前的魔鬼。
而且酒保心知肚明,角誠意逼上宮宅本就是仗着魚族律法體系混亂,随口說個理由來唬住宮先生,這一仗如果打勝了,扭轉魚族勢力分布,角誠意才能免此一責,若是敗了,所有人都要承受宮族的怒火。
要扭轉局面,只有找到那個人!
宮宅之外,角誠意也發現了通訊設備失靈,他的憤怒,他的渺小,他的無能全都被放大,屋子裏正在發生一場屠殺,而他所能做的只是聽他們慢慢死去。
宮先生就是要這樣折磨他,像貓玩弄掌中的耗子一樣,折磨到精疲力盡再拆穿入腹。
“璞玉,可如果不能為先生所用,那就跟石頭沒什麽區別了。”管家聽到角誠意的聲音漸漸變弱,也略感惋惜地搖搖頭,許多年裏,宮先生只誇過這一個後生,從手腕到魄力都顯示出超出年齡的老成,很可惜,還是錯看了他,竟沉不住氣,選擇在這個時候動手。
商遺愛和宮寄真在宮先生面前就像是紙糊的風筝,宮先生輕輕一甩手,他們便飛出去,根本連他的身也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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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琅雖然免遭戰鬥波及,但氧氣已經低到一定程度,她漸漸地呼吸困難,眼前都有些發黑了,她懷中的考斯特先生也是一動不動,大概也是和她一樣的狀态。
察覺到宮先生的目光在打量施琅,商遺愛拼死站起來,搖搖晃晃,竟不能立刻從水底浮上來。
倒是宮先生,注意到商遺愛螳臂當車的舉動,冷笑一聲,如弦上利箭,直入水中,單手化劍超商遺愛胸口刺去。
商遺愛本已經貼近水面,被生生刺穿壓回水下,他的瞳孔放大,與粼粼的水面相對,眼球剎那間失去光澤,仿佛成了死物。
宮先生拔出短劍,水瞬間被血染紅,而他的視線也暫時被遮擋。
施琅看到商遺愛被刺傷,但她緊緊抿住嘴唇不發出聲音,一滴淚從她眼角流到面頰上,不能像戰士一樣戰鬥,就像戰士那樣忍耐。
“小姐,你要去哪裏?”管家攔住趁亂躍出水面,跑到大書房門口的宮寄真。
“讓開。”宮寄真語氣強硬,她知道商遺愛拖不了多久,時間一點也浪費不得。
“宮先生有吩咐,您既然已經做出背叛他的事,那就……”管家說話間手上凝出短劍。
“既然這樣,那我,”宮寄真說道,“不留情面了。”
她的身手對付宮先生那是連一根小手指都碰不到,但對付管家,卻是足夠了。在過去的二十多年裏,這個老男人如同宮先生的影子,把鼻子伸到宮家各處。他親手殺了宮夫人,因為這女人竟敢起了離開宮先生的念頭,勒斷這女人的脖子,腦袋滾落在地上,翻起的白眼不偏不倚落入宮寄真的眼中,他湊近,臉上堆疊的皺紋舒展開來釋放其中掩藏的腐朽氣息。噓,別聲張。
管家應聲倒地,宮寄真在他身上留下的傷口不致命,卻足以讓他喪失行動力,手上沾血的事情宮寄真是不屑去做的,何況作惡太多的人還是要留在人間吃些苦頭的。
徑直走進大書房,宮寄真走到書桌之後,雖然她在這屋子裏住了二十多年,可這一片是她從未踏足過的領地,置身其中竟有些陌生,但她精準快速地找到桌子下面與木頭融為一體的按鈕,輕輕按下去,便聽到齒輪轉動的聲音,小書房的門打開了。
宮先生為人謹慎且老派,對電子産品不甚信任,沒将機關設置成密碼驅動,這倒是讓宮寄真省事不少。
發現宮寄真的小動作之後,宮先生扔下受傷嚴重已經不足以對他形成威脅的商遺愛,朝宮寄真這邊來,水在他腳下變成流動的毯子,将他送到水面之上,他單手一揚,水形成一個大的浪頭直朝宮寄真而去,水勢浩大,猶如千軍萬馬,這一招在宮族內有個俗名叫“蛛網”,猶如蜘蛛的攻勢,一旦被盯上,絕無脫身的可能,被一點點纏緊,而後水化為一根根細針嵌入人的身體,從體表看不出任何異常,最柔軟的水有時卻能成為最尖銳的武器。
宮寄真後退一步,她知道這一擊自己擋不住,只下意識側過身體,用手臂護住頭部。
忽然間聽得一聲撞擊,那是兩種力量厮殺的聲音,猶如浪頭打在堅硬的石頭上,直沖她而來的力量被化解,只散做點點水汽飄到她身上,令她感覺身上一涼。
水汽散去,宮寄真移開手臂,才看到宮半槐竟不知什麽時候擋在她的身前。
他往常柔順垂下的發絲,此刻胡亂地貼在額前,清澈眼底竟帶了一絲血紅。伸出手臂來,他把宮寄真牢牢護在身後。這一動作,一瞬間讓宮寄真覺得他似乎不是自己認知中的孩子,也不是被宮先生養在籠中的怪獸,而是一個有擔當的男人,當然,就他單薄的身體來說,又讓男人一詞安在他頭上不大妥帖。
“救下你,也不枉你為他冒險而來,”宮先生對于宮半槐突然出現為宮寄真擋下這一招并不驚訝,“一個好姐姐,不惜以身犯險,只為救與自己沒有血緣關系的弟弟脫離險境,多麽令人動容。”
鮮血從宮半槐嘴角流出,他不動聲色用手背擦去,不叫宮寄真看到。
“可是你呢?我的孩子,你又為什麽背叛我?”宮先生轉向宮半槐,“為你那愚蠢的父母嗎?”
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宮寄真不難猜到宮半槐的父母死在誰的手上,她擔心地看了宮半槐一眼,害怕他中了宮先生的激将法,沒頭沒腦上去拼命。
不曾想到,宮半槐輕輕搖頭道:“不是。”
見過大風大浪如宮先生也要略感驚訝:“不是?”
除了報仇,宮先生想不出任何事情能成為宮半槐要将他置于死地的原因。這樣一個從小就打成精神上殘疾的人,有什麽理由能冒險砍掉他的依附?
“不是。”宮半槐說,“即使我告訴他們我預見的一切,他們也不會抗争,只會以更低的姿态匍匐。你不會讓他們活下去的。”
對于自身遭遇的滅門慘案,宮半槐的想法着實與常人不同,總結起來不過“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八字罷了,哪怕是目睹賜予他血與肉的親人去世,在他眼中不過如同看到一片樹葉由綠變黃。這樣一個冷血無情的人,真會因為宮先生對宮寄真下手而翻臉嗎?他有情感嗎?名利、權勢,對他而言不過浮雲流雪,他這一切又是為了什麽?
“卑劣,”宮半槐雙手舉過頭頂并攏,而後慢慢分開,一把長劍便在他雙手之間漸漸成形,“你的惡毒、愚蠢,就像灰塵一樣彌漫在空氣裏,讓我無法呼吸。”
“原來,是我的傲慢讓你不快了,”宮先生說,“同樣的話送給你,你會為你的自大和魯莽而付出代價,因為很快你就會知道,你面對的是怎樣的敵人。”
“哦?”宮半槐眉頭一挑,臉上露出孩子般天真的笑容,“他們說你很厲害,你就信了。你應該像他們仰望你一樣,仰望我!”
宮半槐手中長劍成型,剎那間,放出奇異光澤,雖然由水凝成,卻通體黑色,渾然無跡,一眼望過去,并不銳利,而像一把鈍劍,寬厚柔和。
“湛盧!”宮先生認出,宮半槐手上這一把劍,正是幹将莫邪之師歐冶子鑄造,由越王親自賜名的上古十大神劍之一。
劍分幾種,天子劍、諸侯劍、庶人劍。諸侯之劍,以知勇士為鋒,以清亷士為锷,以賢良士為脊,以忠聖士為镡,以豪傑士為夾。君有道,劍在側,國興旺。君無道,劍飛棄,國破敗。五金之英,太陽之精,出之有神,服之有威。
天下大勢,風雲變幻,湛盧每每出世,正是塵埃落定之始,作為一把能預示天下大事的諸侯之劍,其震懾力不可小觑。
宮半槐指尖在湛盧上敲擊一下,湛盧便發出渾厚的聲音,餘音久久不散,如同置身廟堂之中,一片清明之中,青煙袅袅卻暗藏殺機。
“時無英雄,豎子成名。”宮先生搖頭道,“這樣一把名劍落在你的手上,令明珠蒙塵吶!”
說話間,宮先生催動咒符,召喚出自己的兵器來,水中形成一個巨大的旋渦,當中金光閃爍,光彩令室內一切物體都黯然失色,宮先生将它握在手中,迎上宮半槐的殺招,并無半分懼色,只因他手上握着的是另一口絕世神兵——軒轅夏禹劍!所謂的天子之劍!
宮先生出手瞬間,劍氣沖天,劍光如雪,縱橫瑰麗,天地也為之色變!
作者有話要說: 戰鬥不知道是不是拉太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