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施琅看着面前完全異化的商遺愛,呆坐在地上不能動彈。
他身上傳來海洋的味道,那光滑的鱗片也不是她的幻覺。
對于似人而非人的商遺愛,恐怖谷理論在施琅身上得到印證,她只覺得躺在地上的,不是她所認識的商遺愛。
“呼……呼”沉重刺耳的呼吸聲從半人半魚的商遺愛嘴裏發出,他眼睛緊閉,雙唇泛白,尾巴的拍打越來越無力。
他的生命,正在一點一點消失。
短暫的恐慌過後,施琅還是回複了鎮定,她想到往日裏商遺愛對她種種,就算他有所隐瞞,至少不是一個壞人,她要救他。
只是眼下他的傷口還在不斷流血,施琅雖然學過急救知識,但那是針對人的,不是針對魚的,別說救護車,就連上網求助都是絕對禁止的,對于未知的事物,集體從來都是惶恐的,一旦鬧大,商遺愛會被拉到實驗室裏,切成碎片供人研究,那絕不是施琅要看到的結局。
門“嘎吱”一聲開了。
施琅擋在商遺愛身前,發現好像并沒有人進來,朝下看,才發現一只黑白相間的胖貓正一副大佬的模樣蹲在門口,它黃色的眼眸全部睜開,說不出的詭異。
施琅第一次從貓的眼神中體會到打量的感覺。
“關門。”考斯特先生站起身來,走進屋,繞着商遺愛轉兩圈。
“我聽到貓在講話?”施琅拍了拍自己的腦袋,還是把門關上了,今天撞到人魚,聽到貓說話,要麽是她瘋了,要麽是這個世界瘋了。
“他受傷了?”考斯特先生打了個噴嚏,舔了舔自己的毛發。
“被人紮了一刀。”施琅焦急地說,“血止不住,有什麽辦法能救他?”
考斯特先生說:“放心,他死不了,擡着他跟我上二樓。”
考斯特先生翹一條花枝招展的尾巴,沖施琅一歪腦袋:“follow 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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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琅看着商遺愛犯了愁,平時搬幾十斤的東西就已經夠吃力了,何況這是一個過了百斤的人,怎麽搬他都一動不動。
考斯特先生說:“拖着尾巴就行。”
施琅說一聲:“得罪了。”然後雙手揪着商遺愛的尾巴拖着他走。
平地上還好,木地板阻力格外地小,可到上樓梯的時候,施琅每拖着他上一個臺階,他的腦袋就要在邊上磕一下。施琅疑心那一刀讓他受一分的傷害,而自己粗魯的施救會讓他受到十分的傷害。
“施琅,你不用擔心,他會好起來的。”考斯特先生在前面帶路,還時不時回過頭和施琅聊天。
“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施琅問,“小貓,我是不是在什麽地方見過你?”
“你叫我考斯特先生就行,”考斯特先生說:“我每天都在七舍前面曬太陽,前天你還給了我一根火腿腸,忘了?”
“我只是不敢認。”施琅小聲說,一想到平日裏自己視為寵物的貓竟然也會開口說話,就像身體裏住了個人的靈魂,她就覺得這件事非常詭異。
“我這種漂亮的毛色,全天下找不到第二只,”考斯特先生說,“對了,我有沒有告訴過你火腿腸味道一般,如果你非要給我買的話,買飛魚牌的。其實我一直認為貓糧是最好吃的,下次有機會請你。”
考斯特先生像話匣子一樣說個不停,到走廊盡頭蹲下來,把話匣子關上,說一聲“到了”。
門沒有上鎖,施琅輕輕一推,房間裏一片黑暗,什麽也看不到,但一股魚腥味撲面而來。
打開燈,施琅這才看清房間裏擺放了一個巨大的魚缸,裏面百十來條紅色小鯉魚在歡快地游動,但她一開燈,魚群顯然有點被她吓到,呈現定格狀态,就像存在于滴膠中的工藝品。
“把他扔進去。”考斯特先生說。
施琅睜大眼睛:“你确定嗎?”
“放心,我不會害他的。”
施琅把商遺愛倒栽蔥一樣推進水裏,而後要把他的腦袋從水面下扶起來。
考斯特先生攔住她:“不用,你看。”
魚缸裏的魚群繞着商遺愛的傷口忙碌起來,就像是一個高速旋轉的球,施琅無從觀察到它們到底是怎樣做的。
施琅在屋子裏走動,時不時朝魚缸的方向看去,她不知道目前商遺愛是什麽狀況,她也沒有辦法去幫他。
“坐下來休息一會兒。”考斯特先生伸出爪子拍了拍椅子。
施琅坐下去,手無意間碰到桌上的文件堆,文件紛紛揚揚撒了一地。她急忙蹲下去撿,卻看到其中一份文件上貼着自己的照片,她拿起來仔細看,是她個人的詳細信息,從出生年月到個人經歷,從個人愛好到本科好友,而另外一份黑皮文件,卻是商遺愛的詳細信息,但商遺愛的這份與其說是信息,不如說是一個精心僞裝的人設,甚至對于平時說話的用詞頻率都有一個規定。
施琅的盯着還躺在魚缸中的商遺愛,一陣寒意從後背攀上脖頸。
“你不要害怕,我們不會傷害你的。”考斯特先生突然說了一句。
施琅察覺到它的目光朝自己身後看去,又用了“我們”一詞,想來屋子裏有別人進來了,她腦袋朝後看,突然間口鼻被人捂住了,一陣刺鼻的氣息朝鼻子裏面鑽去,漸漸地她失去了知覺。
醒來的時候,腦袋有點昏昏沉沉,雖然床簾拉起來,可從縫隙中透進來的光可以察覺外面天已經大亮。施琅感到渾身無力,迷迷糊糊之中聽到一陣争執,兩個男人的聲音,其中一個是商遺愛,另外一個聽上去與商遺愛年齡相仿。
“這次你的處理手段過激了。”
“我只是按條例執行,希望你能理解。”
“她不是別人,你應該知道的!”
“在你醒來之前,控制事态發展是我的責任。”
“誠意,剛才是我言辭過激,抱歉,我只是太擔心她了……”
一聲貓叫在走廊中響起。
外面的交談聲壓低了不少,而後有人從樓梯上走下去,伴随着漸行漸遠的貓叫。
商遺愛敲了一下門,隔着門板說:“施琅,昨晚的一切我可以解釋,我在樓下等你。”
施琅猛地坐起身來,才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柔軟的雙人床上,身上蓋着灰色的被子,床邊擺了雙拖鞋,她跳下床去,拉開窗簾,外面太陽都已經升到最高的位置。
在櫃子上找到自己的手機,施琅看到已經接近中午十二點了,而解鎖後,手機停留在微信頁面,昨晚十一點多,她給室友發消息,說因為有朋友過來,所以晚上不回宿舍睡了,讓室友一個人早點休息,施琅回想昨晚發生的事情,記起不到十一點的時候自己就受到襲擊暈倒了,看來是有人冒用她的手機,可發消息言辭之間都像極了她的風格,看來對方考慮事情十分周全。
衛生間備好了新的洗漱用品,施琅伸手去拿,每一件東西的牌子都是她慣用的,就像是有人直接從宿舍裏搬來了她的東西。
下樓,每邁下一個臺階,施琅心底的恐懼就更深一層,昨晚每一級臺階上都沾滿了他的血跡,可現在到處都一塵不染,所有痕跡都被抹去,施琅害怕,她愛上了一個超出自己想象的人。
“一起吃早飯吧。”商遺愛正系了圍裙把飯端上桌,聽到樓梯上傳來的腳步聲,探頭沖施琅說,然後繼續轉身到廚房裏忙碌。
門把手觸手可及,只要施琅願意,她随時可以轉動門把手,一扭身逃走。
可她沒有那麽做,循着飯菜的香氣,她走到餐桌旁,坐下去。
商遺愛已經解了圍裙,坐在她旁邊,把一盤吐司配煎蛋推到她面前:“嘗嘗我的手藝。”
施琅在商遺愛殷切的注視下拿起刀叉,卻又把刀叉放在一邊。
“沒胃口嗎?”商遺愛問,“我還做了粥,你等我。”
說完,他轉身要朝廚房走去,施琅一把拉住他的手。
人的皮膚觸感是不一樣的,和女同學牽過千兒八百次手,可一碰到商遺愛的手,施琅還是有一種別樣的感覺,對上商遺愛的目光,施琅才不好意思地松手。
“你明知道我關心的是什麽。”
商遺愛隔着衣服把手放在腹部的位置:“已經痊愈了。”
“我不信,你讓我看看。”
商遺愛腦袋一歪笑了起來,把衣服拉上去。
他的腹部很結實沒有一絲多餘的贅肉,隐約能看到肌肉的輪廓,皮膚上只有一道淺淺的紅痕,就像指甲剮蹭留下的傷口,施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伸出手指,輕輕地用指尖觸碰,不是幻覺。
“怎麽可能?”施琅驚訝地擡起頭看向商遺愛。
商遺愛把衣服放下:“不是人就有可能。”
“不是人,”施琅問,“那你是什麽?”
商遺愛起身去廚房拿粥,很快回來,把一碗熱氣騰騰的粥放在施琅面前:“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你先吃點東西。”
施琅從昨晚就粒米未進,确實也餓了,便聽從他的勸告。
“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洪水神話的第四個猜想嗎?”商遺愛說,“在世界範圍內,只有中國神話認為天地之間有天柱的存在,天柱是支撐天地的支柱,建木在都廣,日中無影,呼而無響,蓋天地之中也,就是古人對天柱神話的整理。你也應該猜到了,盤古開天辟地,女娲補天,共工怒觸不周山,本質上都是一件事,被視為天柱的月球從地球的表面升起,造成地軸偏移而形成大洪水。但是問題的關鍵在于月球為什麽要從地球的表面升起。”
施琅覺得自己隐隐接觸到事情的真相,那個颠覆了一切常識的真相。
“很多考古隊,曾在歷史遺跡中發現過遠超人類當前科技水平的文明,南極水面之下的城市、古埃及金字塔的建造,諸多事實,數不勝數,足以證明曾經有一種更高智慧的文明存在于地球上,”商遺愛說,“直到有一天,就像神話中記載的,善良的神和邪惡的神為了争奪對宇宙的統治權,雙方爆發了激烈的戰争,天在搖晃,地在震蕩,洪水吞噬,萬物歸零。”
“你是要告訴我,地球曾經存在過外星文明?月球是他們的宇宙飛船,外星文明之中爆發沖突,有一部分外星人駕駛宇宙飛船離去,地月分離時産生的巨大拉力讓南半球的海水湧向北半球,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為什麽水平面在氣溫沒有改變的情況下在十幾天內上升一千多米,等到引力的作用減小,之前朝北灌的海水又重新退回到南方。”施琅一連串講完自己的看法,腦袋上滲出細細的汗珠,人類千百年來苦苦找尋的外星文明,竟其實就在眼前就在腳下!甚至,甚至人類的一部分,本身就是外星人。
“中國古代神話中有三大戰役,黃帝炎帝、黃帝蚩尤、共工祝融,實際上也能神話是混亂複雜的,很有可能這三個神話本身講述的是同一個故事,傳說中那些呼風喚雨的法術,其實是熱武器與熱武器的對抗?”施琅自己都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商遺愛點點頭:“聰明。神話是語言的疾病,一切都有跡可循,但故事到這裏不是重點,恰恰是開始。”
“你們是留在地上的那部分?”
商遺愛搖搖頭:“不是,但我們與他們之間又有着密切的關系。大洪水發生之後,他們進化出在海洋中生活的功能,被稱為宮。而曾經大戰中留下一部分放射性物質,這些物質與核輻射是完全不一樣的,并不會對生物體造成毀滅性的打擊,而是引導生物體朝特定的方向變異,這些物質留在黃河峽谷,也就是通常說的龍門,魚躍龍門,過而為龍,唯鯉或然。其實并不是化為龍,以訛傳訛罷了。魚族五類,宮天然形成,其餘四類後期變異根據受放射性影響強弱依次分為商角徵羽。不過那些物質早在許多年前就衰變了,現在遺留下的種群都是繁殖而成。”
“如果不是之前你讓我想過大洪水的成因,我現在恐怕不會這麽鎮定,”到底是在科幻片和恐怖片的浸染中長大的一代,施琅一開始覺得荒謬,但很快就接受了,她看向商遺愛,“但為什麽是我?你們魚族見人就往外說秘密嗎?”
“從來都只有你一個,”商遺愛說,“一開始我接近你只是為了守魚族諾言,但漸漸地,我已經沒辦法用完成目标的想法接近你,真的裏面容不得半點假。”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是粗長的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