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怎麽這兩天都見不到施琅?”于安來送水果,朝施琅空蕩蕩的桌上掃了一眼,“我們最近沒什麽大作業要寫吧!我現在每天除了上課,就是窩在宿舍裏,商老師出差去了也沒給我布置任務,小日子過得舒服!”
“她啊,早上六點出門,晚上要到九點才回來。”室友說,“別說你了,我都見不到她。”
于安問:“她去做兼職?”
“對啊,你都想不到,她找了五份家教!”室友用誇張地比劃着,“我都不敢想象她是怎麽把時間協調好的。”
“都要到學期末了,她怎麽這麽拼?”
室友想了一下,對于安勾勾手指,抱緊了手上的熱水袋,壓低聲音說:“這件事我也是聽她和家裏人打電話猜出來的,你也別跟其他人說。她家裏人病了,估計需要一大筆錢。”
“這樣嗎?”于安皺眉,“施琅也不跟我們說,有什麽是都一個人扛着。她這個情況我覺得可以去申請學院的正君助學金,這個助學金是專門針對家裏有重大變故的學生,雖然不多,但幾千塊錢應該是有的。”
室友拍拍自己的腦袋:“我怎麽沒有想到!回頭我不經意跟她提一下。”
“對了,今年我們不是21號放假嗎?你打算買什麽時候的票?”
室友說:“我買了20號下午的。”
“20號下午不是有考試嗎?”
“沒辦法,票是我好不容易搶到的,我那天就拖着行李箱到考場,一考完我就跑。”
“服了你了,”于安湊近室友的屏幕看了一眼,“你在看什麽電視劇?有點眼熟。”
“《夜莺》。”
“這不是老早就完結了嗎?”于安問。
“是啊,那段時間我沒怎麽有興趣,昨天看了許諾為他經紀人擋硫酸的視頻,一下子被圈粉了,所以來追追他的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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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安驚聲尖叫:“是吧是吧!我也覺得他帥!”
氣溫驟降到零度以下,路上行人稀少,大家都裹成粽子一樣,把手往兜裏一踹,行色匆匆。
施琅背着沉重的書包,像一只蝸牛背負重殼前行,她從口袋裏摸出手機,那頭傳來施媽媽的聲音。
“你現在在外面嗎?我都聽到你那邊的風聲了。是不是特別冷?大晚上的要注意安全。”
“媽,我剛做完兼職回來,穿上羽絨服就不怎麽冷了,”施琅說,“爸爸的病怎麽樣了?檢查結果出來了嗎?你也剛做完手術,不要累着自己,實在不行請個護工。”
“請什麽護工,咱家哪有那閑錢。”施媽媽說,“之前,我想着你爸一天到晚抽煙喝酒的,怕他有什麽小毛小病,讓他拍片,醫生說看着有些陰影,需要進一步做CT才能确診,你爸死活不肯做,差點當場就跟我翻臉,說什麽人家醫院就是要騙錢。人多大的醫院至于騙你一個窮光蛋的?我還不知道他?是怕真有什麽毛病拖累我們。”
“回頭我再打電話跟爸爸說一下,檢查是一定要做的,媽媽你也別擔心,好好休息。”
“你也真是的,咱家的事,麻煩你同學多不合适,”施媽媽說,“昨天你醫學院的同學來了,說你學習忙,替你來看看我們,他看了片子,說根本不要擔心,又勸你爸拍個CT讓咱們幾個安心。檢查結果出來,還真是沒問題,我這顆心就踏踏實實的放到肚子裏面去了。”
“我醫學院的同學?”施琅一頭霧水,絞盡腦汁也沒想到是哪個人。
“小夥子人挺好的,”施媽媽言語間透露出高興,“你也別瞞着我們,都大三的人了,該談戀愛就談,我們也沒攔着你。那男孩看上去人不錯,媽支持你。”
施琅滿腹狐疑地挂斷電話,轉頭就看到施媽媽把以迷之角度偷拍的照片發給她。
施媽媽發消息:“你多買點高跟鞋,本來個子就矮,朝他旁邊一站他只能看到你頭頂吧。”
來自親媽的實力嘲諷,施琅感覺自己的心口中了一箭。
照片角度詭異,畫面抖動,但不用放大,施琅都能一眼認出照片上的人是商遺愛。
之前她發朋友圈要轉賣健身卡,別的什麽也沒說,卻不知商遺愛怎麽看出苗頭,一個電話打過來讓她專心學習,其他的都交給他。
“交給他?”施琅笑了,且不說兩人只是普通的師生,就算是朋友,也怎麽敢勞煩到都讓他去扛。
沒想到,沒想到,商遺愛不聲不響就跑去找她的爸媽。
還好爸爸的身體沒有大礙,施琅是又氣又喜,氣得是他擅作主張突然跑去害媽媽問起自己手足無措起來,喜的是做到這個地步,商遺愛的心意已經明了。
這些天上蹿下跳找的兼職都可以轉手了,施琅內心湧起一股很複雜的情緒,她決定專心去解決一件事,一件她今天不立刻解決就沒辦法安然入睡的事。
果斷拿起手機,打開聊天界面施琅卻猶豫起來。
遲疑間她看到學院團支書群裏發布的一條消息:“各位團支書,來我校交流訪學的商老師因為有事要提前離開,大家發動一下班級同學,在年級大群裏歡送一下,讓商老師感受到我們同學的心意。”
他要走了?宛如一道驚雷在施琅腦海中炸開。
施琅滿腦子回蕩着“他要走了”,已經無法思考什麽,她只跟着自己的感覺,朝校外那棟樓房走去,先是快走,然後是小跑,最後跑到耳邊除了風聲和自己的呼吸什麽也聽不到。
跑到門口,施琅停了下來,屋子裏黑洞洞的,什麽也看不到。她的心涼了一半。
牆壁上的爬山虎随着風上下起伏,屋子裏沒有一點響動。
施琅拾階而上,緩緩按響了門鈴,沒有人來開門。
她果然是來的太遲了嗎?
陰雲散去,慘白的月光将她的身影拉長。
天地間的一切都披着一層詭異的銀,施琅突然背後一涼,猛然回頭,發現暗處似乎有兩只明亮的眼睛在盯着她,不是錯覺,那雙眼睛的主人慢慢地角落中走出來,任由月光打量他,那是一個渾身散發陰鸷氣息的陌生人,他一只手摸向褲子後側的口袋。
他手裏有刀,這是施琅的第一反應,快跑!快跑!有個聲音在她心底喊着。
到底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場面,施琅兩條腿發了軟,一晃神的工夫,那人已經直逼到面前,帽檐拉得很低,讓人看不到他的五官。
把背上的書包一扔出去,對方拿手去擋,施琅為自己争取了幾秒的逃跑時間。
剛才早已經跑得沒了力氣,施琅兩腿灌了鉛一樣,身後的腳步聲離她越來越近。
死神的手仿佛已經攀上她的咽喉,刀落下的那一刻就是她生命的終結。
忽然間,背後追逐的腳步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陣激烈的打鬥聲。
施琅回過頭去,看到是商遺愛死死纏住了歹徒。
輸在赤手空拳,持續不過兩秒,不遠處傳來叫罵和嬉笑聲,隐約能看到十幾個醉酒的人步履蹒跚朝這邊走來。
得利者拿着他沾血的兇器離開,只剩商遺愛一個人跪倒在地上,一只手捂着他的腹部。
施琅踉踉跄跄跑過去,一下子跌坐在商遺愛身邊,摸到他指縫間流出的血,他的手和血一樣冰冷,觸目驚心的紅還在源源不斷地流出來,施琅嘴唇發白:“你撐住,我打電話叫救護車。”
“不用,”商遺愛用帶血的手握住施琅的手機,眼神堅定地盯着施琅,“撿起東西,幫我開門。”
他聲音低沉,說出的每一個字卻都不容質疑。
施琅連臉上的淚珠似乎都停止下淌,她四處望去,把不遠處一個紙袋拿起來,在門口撿起自己的書包,從商遺愛指尖接過鑰匙,打開房門,把商遺愛扶了進去。
商遺愛把外套脫下,按在腹部止住了血,不去處理傷口,卻轉頭和施琅說話,滿眼滿心都是寵溺,語氣裏帶着幼兒園小朋友互贈禮物的天真:“打開袋子看看。”
施琅從紙袋裏面掏出一支口紅,還有一條火紅的圍巾。
“這麽紅的顏色是我媽戴的。”施琅對上商遺愛期待的眼神,想強裝一個笑容,卻擠出兩滴眼淚來。
“我的品味,不容置疑。”商遺愛佯裝語氣強硬地說道,他騰出手,把圍巾圍在施琅脖子上,“顏色俗,可你看,不是很漂亮?”
施琅對着鏡子一看,果然很襯人的膚色,顯得她像一顆沾着水滴的櫻桃。看得出送東西的人花了多少心思在上面,想得到他是用怎樣的仔細挑選禮物,提着袋子打算去找她時心底又帶着怎樣的笑意。
商遺愛對她說:“你該走了,我也要走了。”
“商……”施琅把後面“老師”兩個字憋了回去,“可你的傷。”
“施琅,不要逼我。”商遺愛站起身,背對她,“走吧。”
大學城雖然偶爾也發生一些案件,都是一般性質的小偷小摸,從沒發生過持刀傷人這樣的惡性事件,商遺愛遭遇創傷卻不肯報警就醫,往日種種行為全都變成疑點浮上施琅心頭,商遺愛不是一個簡單的人。
“我不想把你卷進來。”商遺愛發出一聲沉重嘆息,一只手開門正要把施琅請出去,突然間“咚”的一聲倒在地上。
施琅過去看他,可立馬觸電一樣坐在一旁。
她看到商遺愛的容貌和身體在慢慢改變。
他的衣服慢慢被撐開,似乎他的體積正在發生變化。
施琅感到害怕,但她又感到自己對商遺愛負有某種責任使得她不能就這樣抛下他。
商遺愛的皮膚不再光滑,似乎新長了一層透明的铠甲,那層铠甲慢慢裂成小的碎片,顏色一層層疊加上去,最終顯示成魚鱗的模樣。
他的鞋子和襪子散落又被彈開。
一條巨大的半透明魚尾巴從原本該是腿的地方伸出來,“砰砰”地拍打着地面,仿佛帶着垂死的掙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