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真是不好意思,我一個粗心從單車上摔下來,耽誤商老師您的時間。”施琅說,“我自己去看醫生就可以了,老師您先……”
“待在車裏,等我回來。”商遺愛扔給施琅這麽一句話,下了車走進醫院。
施琅不知道他要幹什麽,但莫名感到很安心,就像回到了小時候。
不過兩分鐘,商遺愛推着一把輪椅走過來。
施琅打開車門要下車,腿一伸當場就疼得一顆淚珠滾了下來。
“把手給我。”
施琅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商遺愛一個公主抱給抱出來放在輪椅上。
停留在空中的時間也就幾秒,可卻像慢鏡頭一樣一幀一幀地停留在施琅的腦海裏。
她不重,商遺愛抱她并不吃力,兩人對視,而後商遺愛把目光移開。
施琅聽到自己心裏一個殼子碎掉的聲音,她終于能明白一直以來自己內心若有若無的回避,她對這個年輕沉穩挂着老師頭銜卻實際上不比自己大幾歲的男人是愛,不是哥哥妹妹的喜歡。
抛開一切其他的标簽,不是老師,不是學長,不是朋友,是想要牽着他的手占有他全部溫柔的那種,對一個異性的愛。
“我去挂號,你在這邊等我。”商遺愛俯下身,在她耳邊說一句。
他吹出來的氣酥酥麻麻,施琅感受到自己的心砰砰跳,本該高興,心中卻無端生出許多痛苦,怕是一廂情願的愛。商遺愛太過顯眼,只是挂個號都能引得旁人頻頻注目,面對這樣耀眼的他,施琅覺得自己只是一只暗淡的螢火蟲。
施琅去看醫生,商遺愛在科室外等她,接到于安的電話。
“商老師,你的包,已經被領走了,前幾天就領了,領取人是……”于安遲疑一下,“施琅。”
“好的,我知道了。”商遺愛挂斷電話,看向施琅的方向。他似乎慢慢地對這個平凡的女孩生出好感,強烈的情感以排山倒海之勢将他的理智吞沒,讓他如同大海上一只站在樹葉上的螞蟻,心裏什麽東西逐漸失控。但人和魚之間,始終有一條跨不過的鴻溝在,這一點身為商的他無比清楚。
Advertisement
施琅推着輪椅走出來,商遺愛上前去:“怎麽樣?醫生怎麽說?”
“醫生說就是肌肉拉傷,給我開了一些膏藥。快的話一個星期就好了,慢的話要一個月左右。”
“以後要小心。”
傷筋動骨的施琅也沒辦法像往常一樣到處跑,輪到她宅在宿舍,三餐全靠室友幫忙帶。
也許是傷的不重,又或者膏藥特別有效,過了三四天,施琅自覺好得差不多了,扶着欄杆一瘸一拐又去上課了。
“我們今天上課好像改地方了。”室友掃了一眼班級群,“商老師的課改到一樓102了。”
“一會兒你先走,我走得慢,到教室估計都要打鈴上課了。”
施琅以龜速抵達教室,在教室外正好遇到商遺愛。
商遺愛看着她問:“腿傷好點了嗎?”
“好多了。”施琅點點頭,“商老師,今天怎麽改地方了?”
“考慮到你腿腳不方便。”
施琅沒料到是這個答案,心裏暖了一下,一瞬間有種自己是獨一無二的錯覺。
也許,這喜歡是雙向的,這麽一想,施琅的整個天空都亮了起來。
結果,到晚上,施琅忽然接到商遺愛的電話。
以往他們之間有什麽聯系都是發消息,從沒有打過電話,施琅一瞬間腦海內閃過許多不切實際的想法,把電話接了起來。
“施琅,我打電話是想問你,煮粥水和米的比例是怎麽放的?”
施琅正要回答,卻聽到電話那頭商遺愛壓低了聲音和什麽人在交談,心就像剛從火爐裏出來的兵器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
“把米洗幹淨了,先泡十五分鐘。煮的時候水和米的比例是五比一。”施琅心想,商老師平常懶得親自下廚,今天突然煮粥,也許是女性友人來訪,也許是他的女朋友呢?
雖然這麽一想有些難過,但商遺愛這麽出色的人怎麽會沒有人喜歡?
施琅按下心中不安分的情愫,專心找起了資料,管他有沒有女朋友,能在學校裏以學生的身份見到他,已經是很開心的一件事了,十周,他只會待十周,就讓他成為記憶中最深刻的過客吧,老了以後,就靠着咀嚼過往的記憶來說服自己相信曾經有個這樣美好的人喜歡過自己。
商遺愛的辦公室一如既往整潔,施琅走進去,正看到教務部蔣老師在和商遺愛說些什麽。
她識趣地在一旁找了個位置坐下,翻看起帶來的材料。
“……就這些,明天之前交給我就可以。”蔣老師說。
“好的,真是麻煩你了。”
“前兩天文學院評職稱會上那件事你聽說了嗎?”蔣老師突然提了一嘴。
施琅也把耳朵豎起來,老師們的八卦她也很有興趣聽一聽。
結果,蔣老師瞥了施琅一眼,而後跟商遺愛說:“算了,小朋友還在這裏,改天我跟你說,先走了。”
施琅苦笑,扯了扯嘴角,小朋友,原來她是小朋友啊,商遺愛也是這麽看的吧,幸好她沒有過多流露出情感,不然自以為別人喜歡自己,這種事情太尴尬了。
“施琅,今天看你走路好像沒什麽大問題了。”
“是的,腿沒有前兩天那麽疼了。”
施琅拿出材料來,“老師,上次您讓我找的史前洪水的第四種成因,我找到了。”
“那你有什麽發現?”
“在過往,天可能指的是月亮。”施琅說,“剛開始聽到這個說法,我其實覺得比前三個都不可信,但偏偏收集的資料越多,就越覺得是自己淺薄。根據遠古記載,月球是懸浮于地球北方靠中國附近,地月分離,造成的吸附力使得地軸變換成現在的角度,這就是神話裏說的‘天領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滿東南,故水潦塵埃歸焉’。除了‘滄海桑田’,再想不到別的詞來形容這個場景了。想一想就覺得很震撼,可惜沒辦法親眼見到。”
“我們也能從其他文獻的線索印證神話中地軸曾經偏移的傳說,”商遺愛告訴她,“埃及古籍中講到中标的制造,一年中最長的白天與最短的白天之比為14:12,這個比率所表現的地理時區在赤道及南北緯線15度範圍內,但是按照我們今天的方法測算,上古埃及文明大概在北緯30度線上。至于沒有親眼見到,這算是一件好事。”
“也是,大洪水時候,靠近河流和海洋的文明都消失了,只有高山上的牧羊人才能活下來吧。但是為什麽月球無緣無故要跟地球分離?我找了很多資料都沒說清楚這個問題。”
商遺愛說:“我們專業不是天文學,你想在小雜志上發一篇論文,按照現有的框架足夠了。”
勸她不要深入研究?這不像他青年學者的嚴謹作風。施琅聽着聽着,沒忍住,用手捂住臉,打了個哈欠。
商遺愛注意到她有些明顯的眼袋,說:“讀書也不要這麽辛苦,無論是工作還是科研,都要養成良好的作息。”
施琅心虛地說:“其實昨晚我逛淘寶來着,一不留神就到半夜了。A家新出了一個系列的口紅,特別好看!老師你可以送給你的女朋友!沒有女孩子可以抵擋它的魅力!”
商遺愛盯着她,像是明白了什麽,忽然笑了:“施琅,我沒有女朋友。”
“沒有?沒有嗎?”施琅磕磕巴巴,察覺自己說話間不由自主上揚的語調,努力把它壓下去,表現得鎮定自若,“那天老師你問我怎麽煮粥,我以為你是給女朋友做的。”
“我一個朋友,你也許知道,酒吧街115號店的老板,我們是同學,有時候我到他的酒吧坐坐。”商遺愛說,“他也是獨自一個人,養了一只貓。我看他病的重,就帶了點粥去慰勞他。按照你教的方法做出來的粥很香,他差點連鍋都一起喝了。”
遠在酒吧,躺在床上養病的角誠意忽然打了個噴嚏,把床頭的考斯特先生吓了一跳,他把考斯特先生抱起來:“還是你對我好,不像商遺愛那個混蛋,帶了一碗粥過來,我連鍋底都沒喝到,你說對不對!”
角誠意該慶幸商遺愛沒有千裏耳的能力,否則免不了又是一場酣戰。
“酒店老板?那她一定很有趣,不過商老師,對女孩子要大方一點。”
“女孩子?”
施琅說:“難道不是我那天見到的女人?穿西裝,燙一頭卷發,看上去特別美。”
“我朋友是男的,”商遺愛說,“西裝卷發?我怎麽不記得認識這麽一個女人?”
“星期五的時候,我上午沒課,去北校區領了馬拉松的背包,”施琅說,“本來想給您送過來的,看到您有客人,就沒打擾。包還在我宿舍呢!”
商遺愛一下子明白過來施琅對他若即若離的态度,原來是誤會了。
“她是上門推銷的,掃碼送花。”商遺愛說,“花不錯,是香槟玫瑰。”
“這樣啊。”得知商遺愛單身,施琅忽然又高興起來,但她不敢表露得太過明顯。
“後天你有空嗎?”商遺愛問,“這段時間你也幫了我不少忙,想吃什麽盡管說,老師請客。”
“烤魚?酸菜魚?蒸汽石鍋魚?香辣螃蟹?”施琅看着商遺愛的臉色,輕笑,“商老師,我騙你的,上次看出來你不愛吃海鮮。”
“螃蟹可以吃的,它們是叛徒。”商遺愛說。
“商老師,您可真會開玩笑,都說喜劇演員的最高境界是一本正經地搞笑,我覺得您有天賦!”施琅一笑,“我從來都沒有去過酒吧,正好您朋友是開酒吧的,那我能不能去看一看?”
“當然可以。”
隔天,于安把收齊的作業交到商遺愛辦公室,商遺愛問她:“你知道A家嗎?”
于安說:“大概知道吧。”
商遺愛問她:“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怎麽大概知道?”
“我知道的A家是一個彩妝牌子,但您問我肯定是一些學術上的問題,可是除了賣化妝品的A家,我不知道別的A家,所以我說我大概可能也許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