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一二?”難得來一趟古寺,顧昭心想着自己祖母母親一向愛佛,又有夫子遠去,沙場局勢瞬息萬變,小哭包,愛屋及屋,如今是太子的眼前的小紅人,他也得看顧着……這麽算下來,一個平安符遠遠不夠,他需要備上二三十個。
“這位小施主,主持大師正休……”小沙彌話還未說完,忽地遠遠的來了一個和尚,兩小沙彌頓時合十相喚,主持。
“主持?!”顧昭一愣,眼前而來的主持也太過于圓潤了吧?不過看起來好像挺慈眉善目的,還外帶點曹操感,說曹操曹操就到。
忙上前見禮之後,道明由來,久久未見答複,顧昭不由納悶,思忖着是自己要求過于讓人為難了,于是低聲道:“,大師,沒有三十個,先給十個也成,我定會捐助一大筆香油錢,可平安符數量不能少,不然給了祖母沒了外祖母……”家裏親朋好友太多也是煩惱啊!不患寡而患不均。
“……”
“要不五個?”顧昭一降再降卻依舊不見人有任何的回答,心中不免有些不舒坦,一擡頭,卻發覺人臉色鐵青一片,額頭冷汗直流,目光死死的盯着殿門。
“這……這裏面是……是誰?!!”
看人膽顫大驚的模樣,顧昭撓頭不解,略一彎腰,道:“此乃我表弟,我先前曾聯系好了寶殿主持大師,給一先逝的長輩立長生碑!”
“表弟?”修緣眼眸露着不可置信神色,“這……這絕對不可能,不可能,”低聲呢喃着想要往前走,卻腳步沉甸甸的,怎麽也邁不出去。
他先前如同往常一般在午休,忽地隐隐心中不安,有一股莫名的慌亂無措心緒湧上心頭,睜開眼環顧四周,略一占卦,卦象兇險中又帶着天大的機遇,讓他一直揣摩不透。
随着卦象顯示來到此院中,親臨此處更加感受到一股難以言說的氣息。
“小施主,不知可否讓貧僧見一眼屋內之人?”
“呃……待我禀告一番?”顧昭讪讪的點點頭,又搖搖頭,看見神色無措的和尚,手方向背後,飛快的打了幾個手勢,讓跟着的侍衛暗中待命。
“表弟,主持大師想見你一面。”手敲敲門,顧昭道,不過話未說完,忽地半空中空中隐隐有木魚聲,念了一句“南無解冤解結菩薩!倏忽間便有一個癞和尚同一個跛道士站立在眼前。
【那和尚鼻如懸膽兩眉長,目似明星有寶光。破衲芒鞋無住跡,腌更有一頭瘡。那道人初看他時:一足高來一足低,渾身帶水又拖泥。相逢若問家何處,卻在蓬萊弱水西。】
“你們……”顧昭當即捂鼻。他還未見過如此瘋瘋癫癫衣冠不整之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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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緣大驚,呆滞了許久之後,合十,“兩位仙友遠道而來,失敬失敬。”
“貧道未經允許踏足貴寶地,若有得罪之處,還望海涵。”道人略一彎腰,直截了當道:“屋內之人乃是太子,卻被妖邪上身,事關國運,吾等特為其渡劫而來。”
顧昭聞言兩眼瞪的咕嚕圓。
話音剛落,殿門忽地從內打開,司徒文冷冷的看着不請自來的一僧一道,嗤笑,“紅樓最惡心的拐賣家!”
作者有話要說:
☆、萬年老二
此言一出,僧道臉色瞬間漲成豬肝色,死死的瞪向司徒文。
他們領警幻仙子之命選定了一【昌明隆盛之邦、詩禮簪纓之族、花柳繁華地、溫柔富貴鄉】之地,準備将一杆風流冤家送下凡塵準備投胎事宜,卻發覺此間凡塵有大變,多方推算乃是禍出紫薇,旋即喜上眉頭。太子國之儲君,事關社稷,如今被妖邪入侵,他們“雪中送炭”點化之後乃是大功德。
若是今日成功之後,哪裏還需要對司管風月的小仙卑微做弓,對娲皇補天之廢石又捧若珍寶,概因宰相門前七品官,他們離功德圓滿就差那麽一點機遇,可他們乃下界修仙之人,于上界來說不過滄海一粟,機遇豈會從天而降,只好四處化緣求“門路”。
僧道互相對視一眼,便即刻心有靈犀一點通,眼眸斜睨了一眼司徒文,看着單薄瘦削身形,一張臉蒼白得毫無血色,在陽光之下更是若有若無接近透明的模樣,不由嘴角緩緩上鈎。 司徒文內裏的妖邪幾乎已經“奪舍”成功,還對他們惡言相對又如何,簡直是不知死活,連最簡單的妖邪不入佛門重地都不懂,可悲可笑。
癞頭僧斂衣冠對着修緣開了口。畢竟他乃佛門弟子,如今又處佛門重地之中,“南無阿彌陀佛,這位施主有命無運,想必主持你也是得道高僧可以窺視一二,如今你我三人齊心協力渡化此邪祟,也是為國為民除去一禍端!”邊說,嘴裏飛快的念着佛偈。
修緣聽了,不可察覺的嘴角僵硬。他也隐隐窺視出一二,紫氣呈黑蓮之狀散開,可見此人成仙成魔乃是一念之差,謬之千裏。
司徒文巋然不動,一雙優美狹長的鳳眼裏盡是淡漠神色,“來人,給孤拿下妖僧邪道!”說完這句話,掩藏在袖子裏的雙手緊緊握成拳,指尖掐進掌心帶出血跡,用着疼痛來抑制“咒語”帶來的暈眩。
待話落下,隐匿在各處的暗衛旋即上前,欲抓拿僧道。
坡足道人見狀雙眼環視了一圈包圍上來的仆從還有聽到動靜前來的僧侶,唯恐說多洩露了天際,此功德被均分,朝癞頭和尚眨了一眼,示意先行離去,等日後見機行事。
咒語被打破,司徒文緩緩的舒出一口氣,慢慢的彎起了嘴唇,看着兩人相攜而去的背影,原本灰白的唇色此刻露出妖冶的一抹血跡,而後逡巡了一圈周圍呆滞的衆人,淡然的開口,“今日孤微服私訪,不幸被亂軍謀得消息,借助妖邪之力,撒下彌天大謊,構陷孤,以亂我華晉江山,幸得我母後庇佑,國清主持護法,傳令各衙門,圍剿僧道,若有發現蹤跡,格殺勿論!”
衆人:“……”
“謹遵太子鈞旨,此乃天佑太子,國之大幸也!”顧昭雖然腦子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但是不妨礙下跪叩首率先作出表率。那僧道就算所言是真,也改不了顧家與太子乃是一損俱損,一榮皆榮的關系。
衆侍衛随之下跪山呼。
修緣眉頭緊蹙的看向司徒文。
司徒文毫不躲閃,同樣凝眸看向修緣。他身處紅樓,紅樓之中有鬼神玄而又玄之事,已經是鐵板釘釘,絲毫不用置喙之事。但即使命由天定,可說句通俗的話語,我命由我不由天,天若要我命,定拉整個天下陪葬!
上一輩子,他宵衣旰食,為江山社稷,最後還不是困于龍椅之下,所作所為,一切都被一句“收買民心,帝王之術”化為烏有,可底層的民衆向來不會管皇帝輪到誰做,明君也好昏君也罷,終究是黃土朝天,地裏刨食,為的柴米油鹽醬醋茶七件事。他當年不甘量力,想要改變這一現狀,真正的收取民心,但結果卻是以卵擊石。
民心實際上乃是文官武将的言行趨向,外加讀書人和士兵。
說的在直白一些,便是竊鈎者誅竊國者侯,成王敗寇。
所以,上輩子,他輸了。
是紅樓裏不過只言片語的廢太子義忠親王。
這輩子,他要贏。
即使如今他似乎似鬼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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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忽然而來的一場雞飛狗跳,又莫名其妙的倏忽寂靜了下來。顧昭帶着人護着司徒文,衆僧侶也小心翼翼的圍着修緣,兩派人馬互相打量着對方,空氣中彌漫着一觸即發的刀戟相碰的緊張感。
兩人互相對峙了許久,久到落日溶金,涼風佛過。
修緣終是一聲嘆,合十之後道:“施主前來,敝寺蓬荜生輝,小僧招待不招,不若奉上小僧珍藏多年的茶水求得寬宥一番。”
“大師嚴重了,是孤王随意起興,壞了寺中規矩。”司徒文嘴角含笑,仿佛先前兩人并沒有互相提防一般,在人的指引下朝禪房而去。
屏退了衆人,奉上素食,又煮茶焚香。
司徒文沒有說話,只是小口小口的喝着茶,這茶剛一飲下,便有一股溫熱流入心肺之中,感覺渾身舒爽,有一絲的熱氣。
“施主,小僧眼拙,但多年下來自問洞悉一二,您原本乃是大善之輩,救苦救難之人,何苦因一己之私摒棄了天下蒼生?”修緣長嘆了一聲,先前煮茶輕煙袅袅之間司徒文面孔便透出一種溫潤儒雅,但長睫一掃而來,忽然就帶了一種讓人無法直視的凜然氣勢。
“大師,你這話說的,何為一己之私?”司徒文聞言,嘴角扯出一絲笑容來,“我既不為僧又不為道,沒有勘破紅塵,不過芸芸衆生,卑微一員罷了。”
“歷來天降大任者,必當先苦後甜,小僧之所以在您面前稱之為小,乃因您乃是紫氣籠罩,紅雲相庇之人,想必先前曾多番歷劫才獲此大功德,如今卻是惡念纏身,豈不可惜?您拼得先前幾世功德換此一機遇,可想過随您而變化的周遭之人?”修緣看着司徒文喝下護寺之寶菩提浸染過後的花茶,所現面相,鄭重其事道。
司徒文聞言輕笑一聲,“聽您這話,我似乎來歷非凡?呵呵,紅雲當頭豈不是一直黴運相伴。紅雲有幸得鴻蒙紫氣,卻是引衆方觊觎,引洪荒劫難,此為命數?”嘴角露出一絲的嗤笑,對于猛然被人提及先前,說是大功之人,不免覺得有些可笑又有些可悲。“孤若真先前救苦救難有大功德,那就以此功德換我一世為己而活!這一世,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施主,您這是魔障了,世人貪嗔癡……”
聽着咚咚的木魚敲響,司徒文揮揮手,打斷修緣繼續規勸迷途知返的話語,道:“大師,我觀之你尚有一絲神通,故此舔着臉留下觀望一番,不然,孤王一句話,您也淪落妖僧列伍之中。”
修緣聽後,對話語中的威脅之意笑笑,合什道:“施主您終究心存善念,又何至于裝出一副惡煞模樣,吓唬人呢?”
“……”
司徒文一撇嘴,剛張嘴想反駁,忽地天旋地轉。
修緣愕然的看向人倒下,就這麽僵了一瞬,從外面傳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一回頭,便見大弟子急匆匆而來,“師傅,大雄寶殿供奉的師祖所著《金光明三昧忏法》,忽地淩空而起,朝此處而來,但是……”話語戛然而止,雙眸瞪圓,雙手顫顫巍巍的指向屋內。
順着手勢望去,經書泛着柔順的光芒罩着忽地昏厥的司徒文。修緣當即攔下要沖上前的衆人,道:“與我一起誦經護法。”
“是!”
當下,伴着肅穆莊重的調子佛偈一句句的圍繞在司徒文身旁。
司徒文先前剛覺得全身上下湧出一股熱氣,漸漸的熱氣布滿全身,有一股慵懶舒适之感,緊接着便失去了意識,待意識回籠之後,【但見朱欄玉砌,綠樹清溪,真是人跡不逢,飛塵罕到。】旋即警鈴大作,小心翼翼的觀察周圍一切的風吹草動。
正蹙眉思忖着,忽地前面走出一個人來,司徒文見此人,眼眸瞬間冰冷一片,“你是誰,為何裝神弄鬼?!”
“我是誰?”“司徒文”語調冰冷,一字一頓,不帶任何的情感,用珠落玉盤的聲音說道:“吾乃紫薇,衆星之主,執掌天經地緯,率三界星神和山川諸神,乃道之天神,又是佛教二十四天之一,享人間世代香火。”說完,一頓,嘴角一扯,驀地就将一張冷面帶得有一種淩厲的美麗,然後用一種無法形容的微妙感傷語調,低聲笑道:“可惜,都是萬年老二!”
“!!!”
先前見對方乃是自己成年的模樣便頗為心驚,司徒文心中疑惑不已,但是一聽對方直白的介紹,像是開閘的洪水瞬間種種記憶充斥腦海之中。
凡間佛道相糅,他與東岳等人受兩家香火,位高權重……下凡歷劫,遇賈赦泛漣漪,被死後匆匆上天關入天牢,千萬年如一日執念成癡,分化出□□,下凡庇護千年,而後發覺此歷劫之地乃是區區仙友依托紅樓,煉化的小世間。
著成此書的人早已輪回,縱然有大能,也找不到那個時候那個心境的結局。而沒有結局的他們被煉化成小世間活生生的人物之後,沒有黃泉路供他們可走,只有一遍遍的經歷所受的苦難。
他能重來一生,不過是以千年功法撞開小世間的生門。
“所以?”知曉自己的前世今生,司徒文心底裏稍稍松口氣,看向“自己”也多了一絲的柔和,但話語卻是直戳血脈,“你現在不該在天牢之中嗎?!”
“我真身自然在天牢之中,可是也奈何不了吾佛門之中香火依舊啊,先前便留有一絲神識,倒是活生生的便宜了你!”“司徒文”唇角一彎,露出一絲戲谑的神色,但是看向年幼的自己,一股不虞的心緒陡然從他胸膛慢慢的升起。
千萬年的光陰,也只有下界之後,若蝼蟻一般的賈赦待他如一般人。
而千萬年前的光陰,伯邑考不過是西岐起兵的引子,而封神定之後,衆人皆道他為紫薇,卻不知他從未三魂合一。
一魂為紫薇,一魂自當年被……化為兔子之後,歷經賈赦之事,設計化為兔兒神。他守着愛不敢言說,那就幫其餘世間若他一般的人。若有情投意合的兩男子若要互結為契兄契弟會請【兔兒神】做主。一魂便常伴賈赦左右,次次輪回。
眼眸一閃,道明原委,“你發覺自己軀體通透,乃是撞開生門之後魂魄未穩,若要修複,需要功法慢慢修複,且即使修複如今也不過普通人。”“司徒文”一頓,揮袖一道光亮閃過,而後繼續交代道:“且此世間依托紅樓,若尚未出演紅樓八十回,依舊破不了輪回之局。”
司徒文聞言立刻露出陰霾神色,對之前映入腦海之中的--三昧忏法,只字不問,冷冷問:“你乃紫薇,連這點結束紅樓之局的本事都沒有?”
“吾之處境正如你乃太子一般,二。”伸出白皙修長的手指,繼而彎下一指,只剩下中指,淡然道:“一! ”
司徒文垂頭遮擋住眼眸閃過的惆悵,實在不想承認這事實說的太心酸了,便聽耳邊忽地響起一道聲響,“其實,我聽過一種說法,劇情線不到,時間線熬到了也挺好的。”
一句話恍若六月酷暑迎來一盆冰塊,瞬間心飛揚起來,司徒文剛想說話,但是眼前猛然白茫茫一片,而後道道金光在眼前飛閃。
☆、萬年老二
夜靜無聲,重重殿宇之後,燭火搖曳,依稀罩着略顯單薄的身形。
司徒文雙手合拜結印,靜默打坐,口裏輕聲哼着心法第一層,欲先固魂,先清本心---“清心如水,清水即心。微風無起,波瀾不驚。幽篁獨坐,長嘯鳴琴。禪寂入定,毒龍遁形……”
距離國清寺內知曉前世今生已經過去一個多月。
當他睜開眼睛的那一瞬,便是剛與修緣入寺內禪房之景,其後拐彎抹角各種打探,也未得有用信息,而腦海卻浮現出《三昧忏法》,證明着之前的一切并非黃粱一夢。之後小心翼翼的籌備一月之久,不着痕跡的将第一部份功法與護國寺中大名鼎鼎的禪師論法,又請教皇家供奉道士,得出此法可用,才決定親身試探。
引着氣息緩緩的游動全身,将自己的之前諸多繁亂的印跡放空為虛無,只留下那一颦一笑,随着入定的時間慢慢的凝聚起一愈發多清晰的身形,在充斥黑暗血腥亦或是冰冷寂寥對撞之中恍若暖陽,驅散陰霾,溫暖人心。
不知過了多久,司徒文緩緩睜開眼睛。合十的雙手是麻木的,全身因為久坐也帶着僵硬感,過來許久,指頭觸上掌心,才感受到一絲的觸覺,開始是涼的,慢慢的随着血液流轉,渾身上下漸漸溫熱,就像春日的陽光照射在身上一般,暖洋洋的。
長長的籲了一口氣,司徒文看着自己白皙纖細的雙手沒有先前那麽透明,一直緊繃的神經終于可以松弛一會。若此法為真,那麽他也終于可以“人模人樣”,不用再記挂他愈發虛弱的身體。
至于紅樓劇情開展,呵呵!
司徒文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誰規定普通人逆天不得,更何況,他還不是普通人,是修煉千年的鬼。
帶着好心情,司徒文接下來的日子過得便十分舒适,因着嚴師黃太傅到來,賈小赦對他越發推崇,兩眼裏盡是他的身影。
“太子哥哥,你看!”剛一下課,賈赦翹着腦袋看着太傅遠去的背影,忙不疊離開位置,上前到司徒文的案桌,左右轉悠了一圈,一副要分享大事情的模樣,吸引來司徒文的目光,然後很得意的擡起下巴,“我祖父給我的家書。”
衆伴讀見怪不怪的埋頭揮筆疾書。黃太傅雖然不一百二十遍了,但是他老人家最近愛上作文章了。吃飯要來一封粒粒皆辛苦,讀書要篇策論讀後感,下午練武還要書唯勤奮能成大事,課後被人伺候還要論一番為何會有下人而自己為何能出生便錦衣玉食。
司徒文聞言,手腕輕抖,原本觸紙的筆尖瞬間劃出一道長痕,旋即墨水散開,破壞了即将完成的文章,無奈的笑了笑,擱筆,看向在一旁迫不及待的賈赦。
“家書?”司徒文配合的裝出一副欣喜的模樣,從人手中接過信。
“太子哥哥,我是不是弄壞你的文章了,剛才赦兒太高興了,沒有注意到。”賈赦看着那長長的一筆,耷拉下腦袋,很內疚的道歉,“對不起!”自從練字之後,他就知道了,一張紙若是被破壞一點點就要重頭再來寫一遍。每一次他都要寫好幾遍,才會有一張能用的。
這樣寫下來,手非常非常的酸!
“赦兒也是事出有因,道歉哥哥接受了。”司徒文眼眸含笑,一手撫上賈赦的小辮子,“不過,赦兒以後知道一句話,道歉有用,衙門護衛就沒有用了。一個人做錯了事情,有自身緣由,對方可以看着諒解,但是言語道歉過後,還要行動表示哦!”
“要言語加行動嗎?”賈赦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瞪大了眼睛看着桌案上的紙箋,“可是赦兒寫不了那麽多字啊,不能賠一模一樣的,要不然我送好多好多玩器給你好不好?祖父他們好像念叨的是賠禮道歉,要賠禮物的,對!”賈赦猛地點點頭,“要禮物,我父親好像又有漂亮的姨姨了,說是打仗打贏了,那個黃黃的皇上賞的,祖母就跟嬷嬷在說要賠禮給母親,母親懷着小弟弟,聽到之後要傷心!”
“赦兒,”司徒文一呆,他不過是潛移默化賈赦的三觀養成,怎麽牽扯出後院了,不過……司徒文眼眸一沉,賈政貌似就要出來了吧?!
這輩子,好像很多事情跟上輩子不一樣,但是當年賈史氏對赦兒一次次的忽視,紅樓之中更是當家居住在馬房邊,讓他永遠也放心不下,心中的隔閡甚至比對他的父皇還大。
“真的,要這樣賠禮的!”賈赦看人面色忽然就嚴肅起來,不禁拉着司徒文的衣袖,給自己證明道:“我貪玩睡着了,聽到祖母說的,我祖母最厲害的,祖父有時候也要聽她的話!”
“嗯。我知道。”司徒文抱起賈赦坐在一旁,開口道:“太子哥哥相信你明白以後做錯事了會賠禮道歉,但是赦兒現在更是長大了,要學會說話分場合。”
“什麽場合?”賈赦熟門熟路的找了個舒适的角度,窩在司徒文懷裏,聽到他的話,不解的問道。
“場合啊,就是--”環視了一圈正奮筆疾書的衆伴讀,司徒文頗有深意的開口,“就像哥哥說孤王與我的時候,赦兒可以跟哥哥說家裏的事情,但是家裏的事是很私密的,別人聽不得,要是被不壞好意,對赦兒不好的人聽去,他們就會在背後設計陷害赦兒……”
衆伴讀:……
好像他們臣子間更能分享小秘密吧?
太子、殿下!
君臣才是真看場合說話,好嗎?臣子間最多互坑一把,君臣說錯話,那是分分鐘株連九族的下場啊!
賈赦瞪圓了眼睛,雙手緊緊的捂住了嘴巴,朝着周圍打量了一圈一圈又一圈,蹭蹭司徒文,靠近,似乎用兩人才聽得見的聲音,悄悄開口,“我懂了,赦兒以後會注意的,不過屋子裏的哥哥們都是好人啊,他們不會在背後陷害,我相信他們。”
“為什麽?”
“因為他們都對赦兒好,赦兒也對他們好,祖父說了一起長大那個什麽生死都經歷過的交情是杠杠的,大家……大家都一起被狗狗追,一起寫文章,好痛苦好開心,我們都是難兄弟。”賈赦篤定的說道。
“……”司徒文一笑,沒有立刻答話,他用寵溺的眼神看了一眼賈赦,而後逡巡一圈雖然低頭抒寫但是卻豎起耳朵狀的衆位伴讀,眼神十分複雜:這些人中跟着老大與他,長大之後就分屬兩個陣營,各為其主,但他們兩人都沒有問鼎至尊之位,作為跟随者,能善終者自然為無,最為中庸的便是花天酒地纨绔頹廢渡日。腦海瞬間閃過種種思緒,過了片刻,才輕輕點頭,拍拍賈赦的背,輕聲道:“是的,我們都是難兄難弟,患難與共。”
司徒毅磨牙,神色複雜的看向司徒文。這尊貴的太子弟弟他愈發的看不懂了。不過,伸手摸摸胸膛,不可否認,他聽到司徒文的話,若吃了蜜糖一般,開心。賈赦因最小,他們這幫人照顧一些,把人當吉祥物一般逗逗玩玩,還有本質上單純(蠢)一些,眼裏看到什麽就是什麽,但是司徒文話語裏的深意卻是引人深思的,絕對不會說說笑笑。
不單司徒毅,諸位伴讀心中也是各種思忖。但無一例外,都激出一股少年特有忠肝義膽。他們影影綽綽的知曉一些家族之事,但是家族利益與榮譽此刻對于尚年少的他們來說不過虛無飄影之事,還不如司徒文的話語讓人來得激情滿懷。
多年後,成為朝之重臣的他們即使政見不同,但總有一種被同僚戲谑為“相殺相愛”的詭異氣場。每每聽到此語,他們也總會勾起嘴唇,淡然一笑,沒辦法,當年被兩秀恩愛的夫夫一個□□臉一個唱白臉的給忽悠了整整五六年啊。
一想到對方跟自己一樣的蠢比,就不忍下狠手對付如今的政敵當年的難兄難弟。
此為後話,暫且不提。
司徒文跟賈赦商談完說和場合問題,又回到最先的話題,讓賈赦放學後,陪着他一塊兒多寫一張大字作為賠禮之物,才心滿意足的拿起家書翻閱起來。
祖父給尚未認字過多的孫子寫“家書”,上面不過幾幅畫配合着幾行小字說明原委,明顯的是讓賈赦看圖,在讓人念給他聽。
不過圖畫的惟妙惟肖,一看便懂,賈源表示首戰告捷,他給賈赦準備了當地的玩器,馬上就送京來。
告捷!
司徒文指尖若有若無的拂過信件,然後慢慢的低頭下,收斂眼眸的一抹陰霾神色。
重生半年,他即将面對皇帝。
上輩子,最初疼他寵他嚴他的父皇,最後将他貶到塵埃,給予他痛擊的皇帝。
他不怪皇帝二立他為太子,作為平衡政局的棋子。
他只怪一廢,身中蠱毒的他有耿直大臣若張家為他請命徹查原委,可昭獄那一場火,徹底讓他認清,知道什麽是皇帝,什麽是太子,不是父子,是君臣。
換句話說,老二終究是老二。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這邊司徒文感慨萬千,不知如何面對皇帝,另一邊,也有人對皇帝憤憤不滿。
窗戶微微開着小口,外面有風吹拂而來,帶着秋日特有的涼爽,卻是将屋內的人吹拂的心煩氣躁。
賈史氏偏頭,對賴嬷嬷端到眼前的安胎藥視而不見,憤憤着,“我這兒辛辛苦苦十月懷胎,有賤蹄子懷着胎跟螞蚱一般使勁蹦跶就算,那邊又有狐貍精勾1搭爺,真是豈有此理!”
賴嬷嬷哀嘆一聲,這王姨娘懷胎之後就跟鹌鹑一般窩在自己院子裏,太太如今又看得牢,讓他們無從下手不說,這邊雪上加霜。看着如今賈史氏被氣的吃不下飯,對于她來說,自然是心痛萬分。姐兒從小她奶大的不說,就是身為賈史氏的陪房,她也有必要有責任幫她在賈府裏站穩腳跟,更何況,自家姐兒對姑爺那真是打心眼裏就愛慕之。
姑爺也是有能耐的,身為國公繼承人卻是實打實的憑借自己功績從小兵到将軍,手握重兵,如今又是骁勇善戰,頻頻告捷。
“小姐,您別為了兩賤1人氣壞了身體。”賴嬷嬷上前一聲道:“京中閨秀誰人不羨慕小姐呢,小姐跟姑爺那是神仙眷侶天造地設般的一對,這姑爺接受婢女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啊,想想那是作為戰勝的獎勵……”
一聽從前閨閣稱呼,賈史氏面色一滞。
“如今賈家您乃是賈家的少奶奶,大少爺還得了太子殿下的喜愛,區區一妾侍又算的了什麽?!”賴嬷嬷話語着重強調着賈家當家主母,少爺,少夫人等詞,哄得賈史氏面露笑容。
賈史氏一嘆,雙手撫摸日漸顯懷的肚子,“我也知道嬷嬷說的是這個理,可是終究意難平,皇上賜金銀珠寶便可了,這些宮婢又算怎麽回事?!”
“太太,慎言宮裏。”賴嬷嬷一瞅說起侍妾便布滿陰霾神色的賈史氏,忙低聲道。
若一盆冷水澆在心頭,賈史氏一想到日後若是宮婢卑妾頂着皇帝的名號狐假虎威狗仗人勢,她就沒辦法讓人跟後院的姨娘一般消失的無影無蹤。
真是……理智知道皇帝賞賜之中帶些美人不過常例,但一點也接受不了,在她與賈代善之間要橫插那麽多人的存在。
她的一生一世一雙人。
她堂堂史家千金嫁給賈代善,他還有什麽不滿足?
“嬷嬷,我懂,可是……我心裏苦啊。”賈史氏一回想往日種種,眼底泛紅,“如今他戰功赫赫,又是國公繼承人,有多少不要臉的就盼望我死好騰出大少奶奶的位置……”
賴嬷嬷端着藥碗的手頓了頓,忙将碗擱置在茶幾上,而後安慰勸哄賈史氏,為了避免她鑽牛角尖,攙着賈史氏低聲道:“太太您這話不是戳少爺的心嗎?少爺每一次得到賞賜都是與您,您可是交手帕中第一個憑借少爺的實力穿上诰命服的人,想想少爺升官之後頭一封奏折就是給您請诰命服。”
就是因為他好,所以她才更加的不放心!
賈史氏聞言後,心裏默默的腹诽着。賈代善就該與她一般,互相對對方一心一意。
“那侍妾就算是皇上賞賜下來又如何,入了少爺的院子,不就是聽您的話嗎?您可是賈家的當家主母,對于妾侍打發了誰也說不出錯處來。”
“誰也說不出錯處來,可是……”賈史氏咬牙,餘光瞥見凸起的肚子,又想到懷孕的王姨娘。若不是那狗惹人嫌,壞了她的事,她早就不着痕跡的解決掉礙眼的東西,那些現在一想到,就怄着她。
而且診斷出來還是個男孩。
男孩。
指甲掐進掌心,賈史氏忽地冷靜下來,她這胎雖然被診斷出也為男孩,可那賤人懷胎比他早一個多月,若是順順順利利的生下來,那麽……
“嬷嬷,母親給我的催生藥,你去拿來。”
看着賈史氏面色陰沉,賴嬷嬷下意識的想到當年因處理小妾被夫人發覺,賈史氏催生産下大少,揭過這一劫,但是當初卻是驚險萬分,不由驚訝的開口勸道:“小姐,這萬萬不可,您……”
“不要叫我小姐,叫我少奶奶!”賈史氏斜睨了一眼大驚失色的賴嬷嬷,看人面露擔憂之色,語氣一緩,“嬷嬷,您想左了,不是我自己用,而是給那個賤人,要知道自古七活八不活!”那老虔婆明面上重視子孫,派人照顧她跟那個小賤!人,可卻是暗中盯梢與她,但是料她也想不到她會使苦肉計,哈哈哈!
作者有話要說: 祝大家新年快樂,羊年喜氣洋洋(づ ̄3 ̄)づ╭~
☆、作死三部曲
賈史氏摸着凸起的肚皮等待自己懷胎七月的到來,等樹葉泛了黃,院子染上金黃的色彩,嘴角的微笑便自然的彎了起來。
“恭喜夫人,脈象有力,小少爺很健壯。”
賈史氏笑笑,斜睨了一眼面前裝管家穿戴的李大夫,不是平素請來的太醫而是史家自己供奉的大夫,乃是心腹,于是又問了幾個問題,而後道:“借李大夫吉言,賴嬷嬷幫我送大夫出去。”
“多謝夫人,在下告退。”李大夫聞言知意,說了幾句湊趣讨巧的話,拿着厚厚的紅包在人的指引下離開榮國府。
“賴嬷嬷,”待送走人之後,賈史氏扶手看着窗外的盛開的傲菊,眼眸眯起,淡然開口道:“往日這時候總要賞菊吃蟹,如今兒媳婦我雖然行動不便,且又值動蕩之期,不好若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