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你跑得出命嗎?
世人都感嘆冬日梅花的铮铮傲骨,淩寒盛開,實在是大大的謬誤。梅花,确是苦命之花,它的宿命便是在冰雪時節開放,無法消受三月暖春,故而梅的香氣,有一絲苦的回味。大底世人多苦,但未必可以如梅花般認命自知,在嚴寒中怒放,說是怒放,梅花,卻開的很淡然,暗想低回,如訴如泣,似癡似怨。這就是它的命數,只有在嚴寒中才可以得到成全。
時而明媚時而清冷的三月已然過去,漫天的柳絮也換做了飛揚的飄雪在殷勤的為人加衣,只是招來的是人們的怨惱。性本清寒,卻要為人加衣,一片癡心付與誰啊?
雪,是沒有根的,它們的使命是落下,唯一的期盼只怕便是在飛揚時能有一道欣賞的目光,可以落在一雙溫暖的手中,慢慢幹淨地消融成無色的魂,而不是落入泥濘的大地,任人踐踏。可,誰有這樣的幸運呢?
今夜,便有這一雙溫情的手。輕盈無骨的雪花緩緩,緩緩落入那溫熱的手中,好似一個剛剛開始,又即将終結的吻那般鄭重,它們,只有一次去吻的能力。
之後,便一點點失去原來的樣子,只有無色流動的魂靈,那是一次生命唯一的一次哭泣,唯一的一滴眼淚,喜極而泣!染上血脈之軀的溫度,含淚消融。那麽輕薄的生命,消逝只在一瞬。還有更多更多雪之靈的殘骸在大地之上日日滲出無色的血淚,伴着無聲的低吟,回旋在號嘯的風中。
“子長,當心受寒,回去吧!”自從那日歸來便身子不好,可不要再惹出病來,任少卿擔憂地想。
“少卿,你說,冬日人人不喜,但卻有令人神往的梅與雪,它們,就甘願嗎?”細長的睫毛上還有一片雪化的淚滴,慢慢濕了眸子,好似含情的水光閃現。
“甘願?萬物都沒得選,誰能跑得出命呢?它們是注定如此,與嚴寒,相依相伴,才能自我成全。”望着紛揚的玉屑消融與地,慘淡開口。
子長輕撩起一瓣雪,緩緩放入唇間吮去,閉目,用心感受那沁入肌理的寒,不自覺道:“雪的香,原就是寒。我們的不認命也是在認命之中的,”唇齒間,依然含有雪的清寒,梅的香若有似無地萦繞,當真是如是廣寒舊客,一絲不差地落入一雙暗處的如墨星眸當中。
雪的香,是寒;梅的香,是苦。人呢命運裏寒侵冷催的魂靈會滲出什麽香?回春園,若有了溫情呵護,真能回春嗎
回春園,于這冬日,真全了“回春”之名。
扁不扁苦心經營的奇花異草都移入了暖房,本想着這一冬要關園子了。誰想到那早年同夫人一同種下的大片梅花倒一齊逢雪怒放,本只為取些梅子入藥,并未選取名種,只撿了那便宜耐活的往後園種了一片,早些年未曾發過,誰想今冬,端的引來大批達官貴族、文人墨客觀賞。梅園,倒是別處都有,只是沒這麽一大片開的如此齊整的,加上園中配有常綠植被,暖房中還有其他少見花草,于是就更引人了。喜得扁不扁那八字胡也一翹一翹的,顫顫地發笑呢!加上自那日起,未曾再見過那隐秘少年,心中放下一塊磚頭,更是神清氣爽,喜樂無窮,倒配了“回春”這個好意頭。
誰知,樂極,便待,悲來~
這話,一點,不假!
那園中風清神朗,眉目端秀的翩翩少年可不就是那日裏奄弱的卧床昏睡之人!那清麗眸子也看到了他,不合時宜的閃出一道淩光。
快跑!扁不扁第一時間便閃出這個念頭,他隐隐感覺到那清雅少年不可怕,但他一出現,保不準那另一個大人物就在附近!因受驚而張大的嘴還未來的及合上,便又跑的大口大口急急呼氣了,只一心想趕回藥堂,這園子交于下人照看就是,好歹躲過去!于是挑了那僻靜少人的小徑只似閻羅催命一般狠命的跑!
猛然,一個踉跄,卻是撞到了人,扁不扁一邊慌忙起身,一邊連聲說着:“得罪,得罪!”定睛一看,讓人失魂,明如驕陽,皎若玉樹,淩然一笑,春風拂面。可扁不扁卻好似見了閻王鬼叉似的吓軟在地。
“人那,越跑越接近命啊!”這是癱在地上的長安第一名醫扁不扁第一次認命的感嘆。
“扁大夫,你倒是跑什麽啊我可特意來還上次的診金,順便還有一事相求。”笑顏明麗,溫語可親。
這邊扁不扁卻心知肚明:“小人最喜義診,不貪戀錢財富貴,只是一個會行醫的小民,怕是沒能耐應得了貴人你的求啊!”一番話足足表明了立場,劉徹怎會不知?
但一心要收攏的人,還不容的他随意逃脫。收斂了笑,肅然道:“好一個扁不扁,倒真有一顆玲珑心竅。你早猜出我的身份,話就明說了。我一向用人惟才而已,不管是奴仆、馬夫,還是異國之人,只要忠心與我,定不相負!若是別有所求,也決不強求,只是,扁大夫,你這玲珑心竅保得住你當下平穩,卻殊不知個人之命同國脈相連,日後時局逆轉在所難免,你可能一世不為時局所累?還是,在扁大夫眼中,劉徹,不具備扭轉時局的能力”
一番話去輕着重,且劉徹親自說出身份,扁不扁深知自己也是不可逃脫,又思及眼前之人龍威內含,自己于暗處相助,倒也可行。如此一番思量,心上到輕松了許多,傾身拜道:“願憑差遣。”其後又擡頭憨笑加了句:“小人自當盡心盡力,只是,我實為貪生之人,絕做不到萬死不辭,只望可保的小人及家眷性命,不勝感激也。”
劉徹爽然一笑:“朕就喜歡實在人,你心思玲珑,又敢說敢言,真是不可多得!放心,你只需在暗處為我多加留心,或為我檢驗、研制一些藥物罷了,決計不會有性命之憂,朕還會暗中保護你的家人。卿為我勞,我自當相報。”
扁不扁聽此一番話,感激的一塌糊塗,當場再三拜謝,雙眸盈淚,八字胡也謙恭地彎着。
“不忙謝,眼下,就要你研制一方藥物來。”緩緩放下茶盞,雙眸凝了夜的黑。
扁不扁眼睛也一眨不眨,生怕聽漏了一個字。
“可有那,日久催情之藥?”
“哎,大冷天的,賞什麽雪啊、梅的,受了寒又不肯吃藥,當真奇怪!”大鞭炮一邊嘀咕,一邊擺弄剛送來的藥材。說也奇了,自從那日子長同畢生去城外的什麽名士家中觀賞古書回來,就生了場大病,幾日卧床不起,畢生又說家中有事,搬了出去。這也罷了,偏之後每月裏便有人送來藥材給子長,也不說是誰,放了藥就走。少卿去藥房查看,倒與病情極為對症,煎了藥卻被子長一句:“不明之物,服之恐惹禍事。”給擋住了。少卿想了一會,卻也将藥倒了。可誰會用那對症的藥來害你還一連送上好幾個月?誰那麽大手筆害人啊?
最近送的都是些名貴滋補之藥,誰來看都說價值不菲,扔了當真可惜!于是,那藥便一直堆着了,足足幾十包,都能開藥鋪了!
随藥帶來的還不時有些名貴古書,哦,還有一架看起來舊舊的琴,子長一見卻失了魂似的歡喜,旋即又猛然想起什麽似的,要砸掉,被少卿攔下了。嗨,怎麽回事嘛沒見過這麽矛盾的人!明明都忍不住翻了那些書的,送你就好好受了嘛!
可究竟是誰這麽上心那?上次打趣是哪個名門小姐要招子長為婿,勸他早早應了人家。誰知子長起身便走,幾日沒理我。端的怪事!小爺我一片媒婆之心天地可鑒!
算了,這些事那個任少卿都沒想明白,我倒費什麽心思關鍵是這藥怎麽辦呢!對了,少卿不是說它們是滋補的好東西嗎,那,我喝不就行了,反正讓身體再強壯一點也沒關系,這點忙我還是可以舍身相幫的!對,就這樣辦!
可煎藥也太麻煩了吧,聽說要煎好幾遍,嗯,默默光滑的下巴,轉了轉銅鈴眼,一向反應慢半拍的大鞭炮倒也計上心來。
一臉純真的笑容,嗯,自以為的,友善地向店小二輕柔地招了招手。
在店小二看來,只見那大鞭炮擠出了一臉歪笑,像那煙柳地的姑娘招攬客人似的揮舞他的爪子,對,是一只肥大的爪子!端端是不懷好意,包藏禍心,非奸必詐……
店小二在用完了他僅知道的幾個壞詞後,還是一步三探,謹小慎微地挪到那鞭炮邊上,也學他谄笑着問:“馮爺,有何吩咐?”
大鞭炮心道:小爺這一笑就是有魅力!看平日裏就知道擠兌我的小福生也被感化,露出了如我一般迷人的笑容,就是學不得我的精髓,哎,人太完美,真有壓力!
在一番上天入地的自我陶醉後,甩了甩頭,一本正經地開口:“小福生啊,馮爺有什麽好事可都時時想着你。你也知道,有人給我兄弟送藥,偏他不敢喝,少卿說了,這可是滋補的好藥,就是子長病好了也适宜喝的。如今竟在這浪費,不如你把它煎了,我們喝了,豈不是讓身體更耐寒了,也對得住這些好藥呀,如何?”
福生聽他一說,也知道這藥是司馬少郎不要了的,認得藥中是些人參、黃芪等補藥,心想喝了也有益處的,便拿去煎了。又留心藥堆裏還有罐百花蜜,一打開,氣味芳香潤澤。心喜道:連下藥的蜜都備好了,如此細心周到,看來還真是如大鞭炮所說,是位癡情小姐暗自送藥那!可惜司馬少郎不領情,都要入了我們的五髒腑喽!
這廂,便喜滋滋地煎藥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身體強健之人喝了極為滋補之藥,後果,大家懂得~
☆、扁不扁妙解□□,馮王孫痛洩腹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