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情惑
讓我們一錯再錯,死不悔改的事一定在某些地方是正确的,在某種程度上吸引着我們,就算一時戒掉,也難保什麽時候再犯,可,要連根剜掉,又十分的舍不得。
“子長,還不肯睜眼嗎?”天将明時憑着回複的一絲清醒,将昏迷之人悄悄轉到城外的別院來,此處極為隐蔽,名字便為:隐居。除了一群從各地收留的聾啞又不識字的下人外,就只有自己來過。只是被裹中的人兒直至傍晚還不肯睜眼,這讓一向冷靜沉着的帝王業久久擰了雙眉。
“罷了,如今事已至此,你不肯面對也不是辦法。如今我給你兩條路,一:你若還不肯睜眼,我就讓人給你灌食。反正只要你不死,又在我面前,我想做什麽你是知道的。”那床上之人眼睫猛地一顫,随即又緊咬了唇,像下了決心一般。
“我知道你此刻的想法,你若橫心一死,舍下你的文采抱負,我也未必攔得住,只是你可舍得這一生就如此毀去?另外你一死,我這一心的怒氣只好讓子長的家人消受了。”冷冷的話語讓人跌入九寒地獄。
略一停頓,看那人急顫的身軀,心頭一陣抽搐的疼,卻又不得不如此。
“所以,你不妨聽聽第二條路:你乖乖醒來吃飯,在此養好身體,我便放你走。此後,你必然不會如往常那般盡心與我,便只要冷眼旁觀也就罷了。我知道你不貪戀現世功名富貴,你如此含蓄低調處事,只想承父願著書立世,我自會許你方便。我們之間,算是我欠了你,你盡管怨我。可除了從此兩不相幹,你是不會接受別的法子了。”威脅的語氣轉為悠長的嘆息,雙眸竟然是春雨襲夜般的黯然。
這招先兵後禮果然有效,句句打了人的七寸之地,子長也緩緩睜開了眼。
這細微的變化早落入了劉徹眼中,便輕扶了人,拿了一旁早早溫好的雲碧清粥去喂,子長實在是渾無力氣,又經先前的一番半威半迫,只得隐忍了怒氣,由他去喂。
不幾時,又吩咐人打來熱湯沐浴,親自擺好了用具,又深深看了一眼床上之人,終究,還是出去了。
子長在床上又呆了半晌,好似轉眼歷經千年。
吃力地爬下床,緩緩移到木桶邊,踏上木梯走了進去,那難以言明的傷口處頓時一陣激痛!屈辱已痛入骨髓,滾燙的淚滴消失在水中,臉上的悲痛,卻要如何拂去?猛然一聲,将整個人沉入那無孔不入的溫熱之中,碰的一聲,卻又房門大開,原來那人一直守在門外,聽此動靜以為有何不測,水中之人卻是受到了驚吓,并着門外傳來的寒風和怒氣,瑟瑟發抖。劉徹見人安好,便輕攬了門,退了出去。
驚魂未定的發顫,擡眼又見桌上放着一盒軟膏,憤鬧堆壓了心頭。
待下人收拾罷,不出意外地看着桌上未曾動過的軟膏,剛看到那溫軟的人兒有了幾分乖順,頃刻又生出促狹的心思,呵,帝王的心大抵得寸進尺的貪婪。
笑意濃濃道:“不上藥的話,那傷口可是極難好的,少不得的要個一月兩月,若是不慎加重,只怕更耗時日呢。我倒不介意你長留這裏,只是難保又弄出新傷來。”
“無恥之徒……”氣惱非常的話還未說完,一口鮮血便猛地噴出,本是心力交瘁,又受此奚弄,急火攻心,已是半昏半死。劉徹見此般情景,悔猶不及,真恨不得将時光倒轉,收回那話。連忙喚來大夫:
“身體極虛,而心火強盛,只可用些溫補之藥調養,怕要費些時日才能恢複。補身倒在其次,首要的不可使人再動氣,只要平複心神,便是無礙的,否則,持續如此,誰能醫心啊?另外,這最近時日,須讓病人安眠,不可,不可操勞……”這名動長安的神醫扁不扁早已看出其中端疑,也看出這床前眉健目朗的男子絕非等閑之輩,自己又不了解情由,無奈地捋了捋八字胡,只能小心叮囑後便開方欲離去。
卻還是放心不下,轉身正色說了一句:“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未可輕易毀之。”似勸慰,又似警戒,也不知是說與這床上之人還是床下之人,一說完,便兔子似的彈腿跑了,連賞錢都沒要!劉徹哭笑不得,心道:倒是個明白人,改日會上一會。
轉眼看着昏睡之人,想起大夫方才之語,心生無限憐惜。又憂心他不肯上藥,便趁此時人還未醒,拿了藥膏,坐在床前。輕輕撩起衣衫,剛一觸碰卻又心神搖蕩,勾連起昨夜的纏綿之情。不由得暗笑自己:确是這般沉不住,枉為帝王。可色易守,情難戒,誰能不被情惑?
極盡溫柔又極盡克制地将藥塗抹在那處,心上,都覺得汗淋淋的,萬分焦灼。輕抽緩送,不敢深入,真是折磨的人心銷魂與。藥早已抹上,卻戀戀不舍那一處暖房,又細細厮磨。子長本未昏深,又被人這番玩弄,如何能不醒來?待清晰意識到有異物在股間出入時,急于掙紮,卻未意識到那逞兇之人喘息間如火燎水煮,當碰到那一猙獰硬物是,僵然不敢動,當真心如灰燼,幾欲未生,神消意冷,只待宰割。
劉徹雖猶如烈火焚身,之一步,便可解脫,但又會陷入更深的——萬劫不複!
早春三月,夜間寒氣猶重,一盆涼水澆下卻是透心的舒暢,只是□□可澆,心火難滅。除非得到,亦或毀滅。
不是沒有想過的,在清晨時那人尚未醒來,身為帝王的劉徹第一次感到一股難言的深刻恐慌,即便身處朝堂危局,自己依然可以平靜的謀兵布局,可以耐心的步步為營,可以毫不動搖的堅信自己是淩雲王者!可是,如今只在開始,便已預知結局似的惶恐不安。除了他,只要在這裏只用一雙手便可以結束這一切!讓未知的的危險就這樣熄滅,司馬家已落魄,即便追查也無濟于事,只要稍做手腳,這從未有的強烈惶恐便不複存在,自己依然是不為何人何事所動的少年帝王,只要除了他!
幾乎被這種瘋狂的思想支配,對那未清醒的奄弱之人欲下殺手,可碰觸到脖間細微卻鮮活跳動的脈息,又引出無限悲傷來,若是就這樣結束了,心頭好如窒息一般的哽咽,沉若秋水的星眸緩緩閉上,印出那人的模樣,寫賦時的靜默小心,初見時眼底一閃而過的流光,相處時的溫文雅致,靜若處子,還有那一夜瀕臨絕望的凄豔迷離……
“即便你成為致命傷,我也認了。”本欲奪命的雙手輕輕撫慰那清瘦的臉頰,一如獵客憐惜弱鳥。
黑夜如期而至,隐居的燈火已然熄了,短短兩日受盡兩種不同折磨的兩人都各自沉沉睡去,因為一旦醒來,便又不知如何相對。但此時長安城一處旺居卻還是燈火通明,那便是號稱長安第一醫的扁不扁的藥堂——回春堂。
扁不扁,再世回春手。
這是長安諸人對他的美稱:回春手。只因它曾一針救得一位已然咽氣的孕婦,并一副藥兼有一雙手的推拿按摩,使得母子俱保。自此名聲大起,廣為傳頌。又喜他生的一副好脾性,沒了那些能人聖手的傲氣、怪癖。對于達官貴人,不卑不亢,小心謹慎,極有眼色。對于窮苦人家,周到細致,熱心關懷,多有救濟。再加上他時常逗笑搞怪,眉目清俊讨喜,配上一副八字胡,活生生一個解悶笑客。故而他早已過了而立之年,那一幹小孩子也極為親近他,達官顯貴也多請他入府,有時是看病,有時單讓他講講養生,解解悶。故長安城內,除早年生些小事端外,如今沒一個仇家敵手,當真是人人稱道。這些年災禍重,多次施藥藥堂難以周轉,虧得他心思活絡,精通賬目,賤購了些城外土地,種了許多稀有花木,加上他打理有方,倒成一景,通過每年邀得許多閑散在家的達官貴人來游賞,賣出許多花木,總算是小有家資。于這年月,可算一個傳奇人物了。
今日問診歸來,一向樂天通達的扁不扁卻多時也不展顏歡笑,這可讓堂中夥計小二子着實不解。要說能讓這扁掌櫃郁悶,還真不是件容易事。除了今天,也只有他的夫人做得到。
于是小二子疑惑地問:“掌櫃,可是今天治療的病人極美,你怕夫人吃醋?”
要說這小二子之所以有這一問,是因為那扁不扁的患難夫人元媛,生的百般好,偏是個醋壇子,往日裏有什麽風聲都多加留意,卻到底是明理之人,未曾平白生出事端。只是,那隔街的俏寡婦偏有意勾搭,見扁不扁日漸風生水起,就日日飛眼,暗通款曲。這扁不扁雖不為所動,卻并未嚴加呵斥,只聽之任之,不去理她,倒像看猴耍戲一般。但這扁夫人卻不樂意了,逮着一日裏那寡婦打扮得妖紅怪綠,正扭腰弄姿之際,一頓迎頭痛罵,那俏寡婦自诩口齒伶俐,卻也招架不住,落荒而逃,三日裏不敢出門。
但是扁大夫在一旁看笑一般,撫着八字胡說道:“夫人自是巾帼,然有負‘媛’字沉靜美好之意。”話音未落,便被夫人擰着耳朵教訓,少不得連連求饒,每日睡在外房,着實郁悶了幾天。市井間還編出一笑話道:
扁不扁,元不媛,縱是再世回春手,難醫房中醋夫人!
閑話少敘,此刻扁不扁經夥計一問,回想起那病人的面容,當真是清姿雅致,不落凡俗,又思其為男子,不免呵斥小二子:“亂說什麽?我家夫人可是明理之人,再說她還能吃得男人的醋不成?”又思索到那病人與床前男子關系,那副樣子,想來是受不情願。只是,若尋常之人到可以勸慰調解,但那人,雖衣飾并無特殊,但扁不扁卻細心看出那人穿了一雙明黃色襪子,非皇族不可着明黃,這襪子雖未明說,但誰敢犯這個忌,最多是淡黃、土黃衣衫,那襪子,卻十足十是明黃色!
況這城中的,有這般年歲,如此英武不凡的皇室少年應當是聲名在外,自己常走動各顯貴王府,卻未曾聽說,行事又那般隐秘詭異,那只能是……
這種想法在白日裏已有,因而急急跑出,現在想來,卻是不妥,若是自己真的猜中,又被那人看出,這可如何是好?當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啊!,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如約加長,以後都會如此哦,我的時間充足了!給一路支持的親拜年!新的一年開始了,新的虐也要上場了。希望大家虐并快樂着!
☆、你跑得出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