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原來每個人心裏都藏着秘……
李谏坐直身子, “你病了,渾身發燙,還說胡話。”
他高聲喊冬生,命他趕緊傳禦醫過來。
“我……我病了?”步雲夕仍有點愣怔, 随即猛地坐直身子, 一把抓住他的前襟, 厲聲道:“我剛才說什麽胡話了?”
這回到李谏怔住了, 拍了拍她的手, “既是胡話,自然是些亂七八糟的話,我也沒聽清楚。你先躺下, 身上可有不舒服?”
此時素音和绛葉也進來了, 捧來盥盆面巾,讓步雲夕洗了臉, 又倒了水給她喝。随後素音将帷幔放下,在榻邊放了個矮杌子,以便一會禦醫診脈。
步雲夕無力地靠在榻上, 只覺口鼻呼出的皆是熱氣,喉嚨尤如被火燒,整個人昏昏沉沉地,難受得很。透過帷幔往外看去,李谏就站在窗邊,似乎也在隔着帷幔看她, 帷幔半遮着他的臉,他目光沉沉,意味不明。她忽然想起上回李谏中毒剛醒來那會,也像自己剛才那般, 緊張地逼問她自己有沒有說夢話。
她無力地笑了笑,現在方明白,原來每個人心裏都藏着秘密。
禦醫很快來了,診了脈,說王妃是因為前些天吸了濃煙,表面看着沒事,其實藏穢于肺,加之這幾日沒好好休養,以致五髒六腑積穢成疾,恰巧今日又下了一場秋雨,寒氣入體,如此種種湊在一處,終于一并發作,來勢洶洶,怕是得受幾日罪。
步雲夕只聽着,并無反駁。其實連素音都看得出來,吸了濃煙雖是真的,但哪至于積穢成疾呢,必是她心裏受了打擊,連着兩日不吃不喝,傍晚又着了涼,這才病倒的,只不過礙于靖王在此,不好直說王妃是心中郁結之故。
但除了病因,禦醫也說對了病情。步雲夕自小體魄強健,除了小時候出牙長高發燒外,平時極少生病,這次病倒,果然來勢洶洶,連着五日高燒不斷,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直到第六日方退了燒。
退了燒後,總算有了胃口,有了餓的感覺,看到秋水出來傳膳,守在外間的幾名禦醫皆松了口氣。
“姐姐,你可把我吓壞了……”小妖伏在床邊,低聲抽泣,“到底那天玉書哥哥對你說了什麽?把你弄成這樣?之前我問你,你什麽也不肯說,你瞧瞧你,把事兒都捂在心裏,把自己給捂病了,我長這麽大,從未見你病得這麽重,你要有個什麽三長兩短的,可讓我怎麽辦?”
步雲夕靠在床上,朝她笑了笑,“傻瓜,別哭,我怎麽會讓自己有事?之前是我太傻,鑽到死胡同裏了,如今想通了,病自然也好了。”
小妖淚眼婆娑,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姐姐,你想通什麽了?”
自病倒後,步雲夕生怕自己又胡言亂語,連日來只允許小妖和素音在屋裏照顧自己,這會見小妖兩眼布滿血絲,臉色憔悴,歉疚道:“總之,我已經沒事了。你瞧你,眼睛都腫成金魚了,你和素音守了我幾日,都累了,快去歇息吧。等你歇息好了,我們就回焉支山。”
小妖一下來了精神,抹了把眼淚問道:“真的?姐姐我不累,我們今日就走吧。”頓了頓,又道:“不過……玉書哥哥怎麽辦?”
Advertisement
步雲夕沒回答這個問題,只道:“傻瓜,你不累,我還累着呢,你就不讓我精神好些才上路?萬一我在路上又病倒了呢?”
小妖破涕為笑,“是呢,我只顧着回焉支山,差點忘記姐姐還沒痊愈,那姐姐你快點好起來,等你一好了,我們馬上就走,我這就告訴武星武月去……”
話音未落,她的人已跑了出去。步雲夕苦笑了一下,有點羨慕小妖這種沒心沒肺的性子。
她長年習武,身體底子好,退燒之後又睡了一天,第二日便沒事人一樣了,痛痛快快地泡了個溫湯浴。從池中起身的那一瞬,有種脫胎換骨的錯覺。
“素音好些了嗎?”
“秋水剛才去看過,說是已經好些了,她不過是累着了,再睡上一日便好了。”
素音和小妖連着數日衣不解帶地守在床邊,她的身體不如小妖,步雲夕好了,素音卻熬不住了,這會是晨袖和绛葉在侍候。
她盤坐在矮床上,看着鏡中的自己,之前臉上被撓傷的印子、被火星灼傷的口子、還有手臂上的傷,已經全好了。她擡手撫上自己平滑幹淨的臉頰,不由笑了笑,有些傷疤,時日長了自會愈合。
晨袖跪坐在身後,用巾帕替她擦拭剛洗過的頭發,绛葉挽起她的袖子,将一對小香囊系在她肘後。
步雲夕咦了一聲,“這香囊不是燒了嗎?”
绛葉笑着道:“王妃有所不知,這香囊是我和晨袖姐姐重新替您做的,但裏頭的香料,可是王爺親自為您調配的。為了調回以前的香味,王爺不知試了多少回,廢了多少香料,可見王爺心裏着實看重王妃您呢。”
确實是她熟悉的香味,步雲夕撫着那對小香囊,怔怔出了神。
“七郎,到底是怎麽回事?皇上怎麽忽然将南诏的帑銀減了這麽多?”
山腳南诏太子的宮苑裏,南诏太子正焦躁地踱着步。今日傳來消息,有人上書給皇帝,洋洋灑灑一大篇,疼陳南诏自歸附聖朝以來,安于享樂不求進取,只會伸手要錢,如水蛭一般貪得無厭,朝廷應削減每年給南诏的帑銀。
南诏太子急了,馬上将李飛麟請了過來,“明明那日皇上還和我說,南诏是聖朝在西南的屏障,讓我們父子好好替他好好守着西南邊疆,怎麽突然之間這風向就變了?”
李飛麟大馬金刀地坐在矮床上,心不在焉地把玩着新得的一把匕首。
南诏太子見他沒反應,幹脆走到他的面前又問:“七郎,你可聽到什麽消息?”
李飛麟回過神來,心裏頗有點不屑,“舅父,人家說得也沒錯,南诏每年從聖朝領的軍饷補給,比聖朝兩個州府加起來的都多,更別說還有各種賞賜,光吃飯不幹活,自然招人嫉妒。”
南诏太子啧啧幾聲,十分不同意他的說法,“怎麽能說光吃飯不幹活呢?交趾,西摩伽陀,乃至吐蕃,這些年時常蠢蠢欲動觊觎聖朝疆域,這不全靠南诏從旁斡旋嗎?”
李飛麟呵呵一笑,“要不聖朝白養南诏十多年呢?”
南诏太子噎了一下,“我聽聞,皇上看了那奏疏,原本沒放在心上,是見了靖王之後,這才改了主意,莫非是靖王從中作梗?”
李飛麟道:“那我可不清楚。”又看了南诏太子一眼,意有所指,“舅父的消息還真是靈通,銀子花了不少吧。”
“七郎,此事你可得替舅父想想辦法。”南诏太子沒理會他的嘲諷,轉向一直安靜坐在一旁的藍珠,“都是你,要不是你之前得罪了靖王妃,靖王又怎會插手此事?”
藍珠一臉委屈,李飛麟在此,她不打算和父親談論此事。
“也不對呀……”南诏太子撓了撓腦殼,“之前我已命人送了厚禮給靖王,他也照單全收了,藍珠也向靖王妃道歉了,按說那事已經揭過去了,靖王不該再惱咱們呀。況且那日你們一起狩獵,藍珠還和靖王妃有說有笑的,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沒人接他的話。
藍珠本就不想說話,此時更是心虛地垂下腦袋,若是被父親知道她私下讓雪花去縱火,不剝了她的皮才怪。她如今才明白,為何那日雪花是被人匿名送回來,靖王如果将此事公開,公然責罪于她,一來不利兩國邦交,二來她好歹也是南诏郡主,她如果不認賬,也不好責罰她,最後只會不了了之。如果這樣的話,靖王幹預削減南诏帑銀,只會被人說是公報私仇,反倒于他名聲不利。
而現在靖王把雪花的屍體匿名送了回來,意思只有一個:你幹的好事我心知肚明,但我就是不說,至于将來……你就等着瞧吧。
她原本還疑惑着,為何那日靖王妃見到她,沒事人一樣,她還一度以為自己猜錯了,把雪花送回來的另有其人,原來不是,原來人家根本不屑懲戒她,而是把她犯的錯,雷霆一擊,加諸到南诏的頭上。偏她還不能自己跳出來找靖王理論,因為一旦她自己跳出來,便是自打嘴巴,承認了她幹的好事,別說聖朝,就是南诏也不會繞了她。
總之這回是自作孽,有苦說不出,只能往肚子裏咽。她打定了主意,只要能嫁給李飛麟,将來皇帝駕崩,她随李飛麟到了封邑,管他什麽靖王什麽南诏,她才一概不管。
而李飛麟聽南诏太子提到那日狩獵的事,心裏不由一陣煩躁,那日狩獵後,靖王妃回去後就病了,聽說病得很重,裴太妃親下懿旨,将長安的禦醫連夜調遣到骊山。那日狩獵時明明還好好的,怎地回去就病了?他心裏擔心,但礙着身份不便打聽,也不知她如今怎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