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這份情,他記住了
“可是……可是我不明白……”太多的疑惑, 讓步雲夕無從問起,她急道:“淩霄山莊向來與朝廷無任何瓜葛,我不知道疊璧劍有什麽秘密,即便有, 又與太子有何關系?”
杜玉書雙手扶着她的肩, 柔聲道:“七七, 你別急, 聽我說, 疊璧劍是有來歷的,并非只是一把普通的劍,你不知道它的秘密, 是因為老莊主沒有告訴你, 但或許……你爹爹會知道,又或許淩霄山莊的其它人會知道。不如這樣, 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你把疊璧劍的秘密弄清楚。我腿腳不便,就在長安等你了, 下個月的今日,我會再找你。你先回去吧,太子的人就快過來了,你若在此,難保不惹人懷疑。”
步雲夕難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說什麽?給我一個月的時間?”
“玉書哥哥?”
“杜公子?”
步雲夕仍有許多話要問, 小妖和武星武月已找了過來,皆詫異地看着杜玉書。
小妖飛快地跑上前,驚喜道:“玉書哥哥,你怎麽會在這裏?姐姐找了你好久, 這下好了,可算找到了。”又朝步雲夕道:“姐姐,我們馬上回焉支山嗎?”
見步雲夕愣怔地看着杜玉書,小妖不明所以,又看向杜玉書。杜玉書伸手摸了摸小妖的頭,笑着道:“小妖也長大了,如今已是姑娘家了,差點認不出來。”
小妖伸手拉杜玉書,“玉書哥哥,趁着太子不在,咱們趕緊走吧。”
步雲夕忽然冷聲道:“小妖,不必理他,咱們走吧。” 說罷轉身就走。
小妖三人目瞪口呆,不知兩人發生了何事,疑惑着該走該留。
杜玉書朝小妖笑了笑,“小妖,聽話,照顧好你姐姐。你們快走吧,太子的人就快過來了。”
三人互望一眼,随即跟上步雲夕。小妖一邊走,一邊不舍地回頭張望。片刻之後,果然見到數名宮監打扮的人出現在亭子裏,其中四人還擡着步攆。
“姐姐,玉書哥哥為什麽不和我們一起走?”
步雲夕沉默不語,一個勁地往前走,小妖還想再問,武星一把将她拉住,示意她不要再問。小妖看向步雲夕,只見步雲夕緊緊抿着唇,神色雖看似平靜,但兩行清淚已自臉上滑落。
傍晚的時候下了一場秋雨,地上仍是濕漉漉的。自前幾日栖霞閣失火,骊山所有宮苑的燈火,除非必要統統禁了。天上無星無月,整個庭院黑漆漆的一片,檐牙上仍滴滴答答滴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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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過雨,入夜後便有一絲絲寒氣,春晖将兩手攏在袖裏,上下眼皮直打架。遠處一道黑影一溜煙兒往書房這邊來,春晖一個激靈醒了,瞪着眼伸長脖子使勁瞅,待那黑影靠近了,竟是冬生,手裏不知捧着什麽,“拿的什麽寶貝啊?跑這麽急,連燈也不提。”
冬生笑嘻嘻地用袖子抹了抹腦門上的雨珠,“自然是好東西,王爺呢?在裏頭?”
春晖嗯了一聲,“剛才下頭送了份奏疏過來,王爺這會正批閱。”
“送進去多久了?”
“不過一刻鐘,你且等會兒。”
冬生摸了摸手中的匣子,決定不等,徑直往裏走。春晖急了,一把将他拉住,低聲道:“你莫犯渾,那奏疏趕着明兒上呈皇上,你這會兒進去,王爺不攆你出來才怪。”
冬生噓了一聲,笑着道:“放心,沒把握的事咱才不做。你不知道,王爺盼着我呢,不信你等着瞧,一會我進去,王爺若有半分不快,明兒我請你吃蔗漿飲子,否則你請我,如何?”
春晖嗤了一聲,“小氣,一碗蔗漿飲子才值多少錢?”
“嗨,就是不值什麽錢我才讓你請客的呀,我這不是替你心疼嗎?”
春晖撇撇嘴,“你愛進就進,橫豎我勸你了,一會挨罰可別怨我。”
冬生朝他擺擺手,在外頭禀報一聲,推門進去了。
李谏正就着燭火看奏疏,奏疏按照他的意思,詳細列明南诏自立國以來,每年從聖朝得到的一應賞賜和軍饷補給,數額之大,足以媲得上我朝西北邊境數年軍費開支,又陳明近年南诏境內各部已歸順,再無異心,理應削減一應軍需用度。
“王爺,已經做好了。”
李谏正看得專心,眉頭一皺便想發火,擡頭一看那匣子,忙把将手中奏疏放下,“拿來瞧瞧。”
匣子裏放着的,是一對小香囊,繡工極為精致,李谏将香囊取出,湊到鼻子底下仔細聞了聞,原本緊鎖的眉頭漸漸舒展,“就是這香了。”
冬生忙道:“恭喜王爺,您單靠記憶便能調出這個味來,東市遺香堂的掌櫃都沒您利害。”
“少拍馬屁。”
哪有他說得那麽簡單,這香囊由十種香料混和而成,但晨袖和绛葉只記得其中六種。這幾日李谏讓人準備了數十種香料,用不同香料組合,按不同的比例,親自調試了無數遍,到了今日晌午才終于調配出來。
李谏看了看手中香囊,雖明知冬生是拍馬屁,心裏還是禁不住有一絲得意,“什麽時辰了?”
冬生看了看更漏,還有兩刻便子時了,已是夜深,但他伺候了李谏這麽多年,早已練就一身聞弦歌而知雅意的本事,便道:“王妃一向睡得晚,我剛從東閣那邊過來,那邊的燈火還亮堂着呢。”
李谏将門外一直豎着耳朵的春晖喚了進來,吩咐他将奏疏放好,明日一早送到中書省。春晖應了,與冬生錯身而過的時候,冬生嘚瑟地朝他眨了眨眼睛,春晖心裏嘆息一聲,這小子的腦瓜就是好使,屢屢讨得主子歡心,真叫人妒忌。
天邊響起一陣悶雷,沉沉地自遠處滾過,看樣子一會還有一場暴雨。素音剛将南邊的窗關上,便見李谏進來了。
“王妃可睡了?”
“回王爺,婢子剛替王妃熏過被褥,這會還沒就寝。”
李谏朝裏頭看了一眼,燈果然還亮着,正猶豫着是讓素音進去請她出來,還是自己直接進裏頭,素音已低聲道:“王爺裏邊請,王妃已卸了妝,在床上歪着。”
其實她自昨天打獵回來,便一直沒出過寝閣,別說梳妝,連衣服都沒換過,除了小妖來過一回,再不讓任何人進去伺候,整整兩日躲在房裏,不聲不響不吃不喝的,也不知發生了什麽事。還是傍晚下過雨,素音借口山上濕氣重,進去替她熏了被褥,順便讓她吃了碗蓮子羹。素音雖有些擔心,但還是打心裏希望能撮合她和李谏,說完便默默退下了。
房中只燃着一盞小蓮燈,燭火幽幽,映着床榻上斜卧着的美人,帷幔還沒放下,如素音所說,她應還沒入睡。
李谏放輕腳步來到榻邊,榻上小熏籠的炭火尚未完全熄滅,尤吐着殘香,榻上的女子一雙玉臂枕在熏籠上,原本蓋在身上的薄褥滑落一邊,露出玲珑起伏的纖腰和一雙皓白的玉足。她的眉頭緊緊鎖着,眼角還殘留着未幹的淚印,似有什麽不愉快的心事,就那樣枕在熏籠上睡着了。
李谏坐到床邊,失神地看了片刻,随即将那小香囊取出,小心地将她左手的袖子挽起,正打算将香囊系到她肘上,忽然怔住了,她細膩如凝脂的左臂上,赫然數道蜈蚣似的傷疤,應是新傷,現已結疤,正是最醜陋的時候。
看着那幾道傷疤,李谏的思緒又回到栖霞閣失火的那晚。他們沖出火場後,她将他蒙眼的半截袖子摘下的一瞬,他看到的是一張如碳球般邋遢的臉,唯獨那雙眸子燦爛如繁星,她身上的衣服不是被刮破了就是被燒了個洞,看着好不狼狽,他估計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當時他問她身上有可受傷,她搖頭說沒有,原來不是,如今回想,她的手臂應是在玉蘭堂的時候,被倒下的珊瑚樹刮蹭了。那得有多疼,可她竟是半句也沒提。還有,她刻意趁兩人還未到西門,就将他蒙眼的袖子摘下,以免讓人看到他的狼狽樣子生出猜疑,保住了他的體面,也保住了他怕火的秘密。
而這個秘密,也成為兩人之間新的秘密。
這份情,他記住了。
他輕嘆一聲,小心翼翼将那對小香囊系在她肘後,指尖觸到她的肌膚,竟然有點燙手。他遲疑了一下,伸手往她額上探了探,果然滾燙得很。
他試着輕聲喚她,見她仍是眉頭緊蹙,又搖了搖她,“雲笙……雲笙……你醒醒……”
她終于動了動,用帶着嗚咽的語調低喃了什麽,他俯身湊近她唇邊,只聽她斷斷續續低喃道:“……玉……哥哥……祖父……是你殺的嗎……告訴我……”
她不安地揺了揺頭,似乎在做噩夢,他有點好奇,本想再聽仔細些,又擔心她被噩夢魇住,于是輕輕拍了拍她的臉,“雲笙,快起來,你做噩夢了……”
她迷迷糊糊睜開雙眼,目光渙散,整個人仍陷在夢境裏,攥住他的袖子,低泣道:“你不是玉……哥哥……你不是他……你騙我……”
李谏又喚了幾聲,她的目光漸漸凝聚,終于看清了眼前的人,愣怔片刻後,忙松開攥着他袖子的手,“是你,你怎麽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