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我要你……乖乖跟我回去……
青羽遲疑着将箭遞給步雲夕, 這邊的姑娘們皆屏息靜氣,步雲夕依舊半倚在胡床上,舉着那箭半眯着眼比劃,似已不勝酒力, 惹得一衆姑娘提心吊膽, 有的甚至用袖子遮着眼睛不敢看。
最後步雲夕漫不經心地擡手一扔, 那箭慢慢悠悠劃出一道弧線, 在姑娘們的抽氣聲中落入第四個青銅壺, 姑娘們又是一陣尖叫歡呼,便連秋水和冬生也沒忍住,拍手叫好。
“哎喲喂……九嬸……”看到李谏那張鐵青的臉, 李飛麟臨時改口, 拍着手道:“雲大公子好身手啊,佩服佩服!獨樂樂不如衆樂樂, 算我一個如何?”
“喲,七郎來了……”步雲夕懶散地坐直身子,又看了一眼李飛麟身後, 笑着道:“靖王殿下和柳姑娘真是一對璧人!來來來,今晚我做東,別客氣……”
李谏的臉色此時不大好看,堂堂王妃,居然到風月場所玩樂,還喝得半醉, 他雖一向不大在乎那些禮節教化陳規腐矩,但如此放浪形骸的,是不是太過分了些?
偏偏李飛麟卻高興得很,一把拽住李谏往裏走, “這可巧了,我九皇叔可是投壺的行家!來來來,咱們今晚好好比試比試。”
玩興正濃的步雲夕一聽便道:“成啊,來長安這麽久,我還未見識過兩位王爺的身手,相請不如偶遇,今晚便盡興一樂!”
她朝小妖招招手,讓她過來和自己一隊,李谏李飛麟一隊,兩邊恰好人數相等,都有十一人,柳乘月替兩邊算籌。
多了兩位王爺一起玩,昭華閣的姑娘高興壞了,紛紛拍手叫好。兩邊的姑娘水平差不多,手中兩箭,頂多只投中一箭,即便投中的,也是只得一兩籌的壺。幾輪下來,兩隊人皆喝了七八杯酒。
又到步雲夕這邊的青羽姑娘時,對面的姑娘們故意一頓起哄,青羽一緊張,兩箭皆空,臊得滿面通紅。步雲夕這邊又每人罰了兩杯,姑娘們喝到此時皆有了幾分醉意,有幾個不勝酒力的,撐着香腮軟綿綿地扒在步雲夕的胡床邊。
小妖今晚得步雲夕特許,敞開了喝,到此時也已醺醺欲醉,整個人歪在步雲夕身上,腦袋也枕在她肩上,一手執壺,一手指着青羽,嚷嚷道:“青羽姐姐真該打,今晚她一次沒都中過……”
經她一說,姑娘們都想起來,每次一到青羽,她們都得喝滿滿的兩杯,真真是個禍害。于是紛紛附和說該打,也有的要她罰三杯賠罪,青羽不依,被其餘姑娘追着打,房中陣陣嬉笑怒罵,一番打鬧下來,個個鬓散髻歪,落了一地的香囊、簪子、花钿、翠翹……
青羽一邊嚷着王爺救我,一邊逃到李飛麟這邊,又被這邊的姑娘哄了出去,最後不得已躲到柳乘月身後大家方作罷,惹得一衆姑娘笑得前仰後合。
此時算籌桶裏,李谏這邊已有十三籌,而步雲夕這邊卻只有八籌,剩了李谏、李飛麟、步雲夕和小妖四人還沒投。
李飛麟哈哈一笑,“雲大公子,咱們現在只剩四箭,可我們這邊,卻比你們多了五籌,只要我和九皇叔不失手,你們便輸了,沒準還輸得很慘。”
步雲夕醉眼惺忪,做了個請的手勢,“不到最後一投,可別放狠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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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飛麟說聲好,起身站到案前的戒尺處,朝他那邊的姑娘們道:“姐姐們,瞧我投個七籌的!”
他投的是第五個壺,第五個壺本就有五籌,若是再投中它最小的那個壺口,便能再加兩籌,共得七籌。他拿着箭比劃了片刻才擲出,那箭堪堪落入最小的壺口,引來陣陣喝彩,他自己卻捏了把汗,暗暗道了聲慶幸。投第二根時,他不敢托大,只穩穩當當投入五籌的壺口,共得了十二籌。
輪到小妖,若在平時,她有把握投最遠的第六個壺,但此時她已是頭重腳輕,好不容易才站穩了腳,也不敢托大,于是依樣畫葫蘆,學着李飛麟,也投了十二籌。如此一來,李谏那邊已有二十五籌,步雲夕這邊二十,兩邊仍是五籌之差。
李飛麟哈哈大笑地拍掌道:“雲大公子,你們已再無勝算,我九皇叔玩投壺可是從未失過手,長安城裏就沒他的對手,即便你兩箭都投中最高的八籌,也贏不了我們。”
步雲夕掐指一算,就算李谏也像李飛麟那樣,只得十二籌,加起來也有三十七籌,即便自己兩箭都投中最高的八籌,得十六籌,加上之前的二十籌,總共也只三十六籌,果然還輸一籌。
除非李谏投不中……
李谏一直興致缺缺,冷眼看着步雲夕左擁右抱,心裏盤算着今晚回府後要好好跟她說道說道。
“九皇叔,看你的了。”李飛麟用手肘撞了撞他,又俯過身來,笑嘻嘻小聲道:“今晚紅顏和正室都在這兒,您老人家可千萬別失手,不然傳出去顏面掃地。”
李谏白了他一眼,接過他遞來的箭,也不起身,擡手正準備投,青羽詫異道:“哎喲,靖王殿下怎麽不到前頭來?”她們都是站在擺好的戒尺前面投,好離得近些。
李飛麟嗤地一笑,“我九皇叔随手一扔都百發百中,哪像你們,還要站到前頭去。”全然忘了自己剛才也是站到戒尺邊才投的。
小妖也嗤了一聲,“這有何了不起的,咱們大公子即便閉着眼睛也百發百中。”
李飛麟呵呵兩聲,“九皇叔,別理她們,讓大夥看看你的利害。”
李谏再次擡手,卻聽步雲夕道:“慢着。”
衆人朝步雲夕看去,只見步雲夕手中也拿了根箭,笑着朝李谏道:“最後兩投,來點好玩的,我與王爺一起吧。”
李飛麟瞪着眼睛道:“一起投?”
步雲夕挑挑眉,“怎麽?長安的投壺玩法規定不能一起投的?”
“這……倒是沒有。”李飛麟撓撓腦袋,見李谏沒有作聲,便道:“一起就一起,你可別耍賴。”
步雲夕也沒起身,就坐在胡床上,一雙水靈的眸子略帶醺醉,一眨不眨地看着李谏,笑眯眯地道:“王爺,承讓。”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李谏哼了一聲,可待他對上那雙笑意盈盈且不懷好意的眸子,心裏無端跳了一下。他有點不自在,扭過頭穩了穩心神,瞅準第六個青銅壺最小的壺口擲出手中的箭。
不出意外的話,穩拿八籌。
但步雲夕早等着他了,且後發先至,随着一陣歡呼聲,步雲夕的箭硬生生将李谏的箭撞飛,自己的箭則落入一個五籌的壺口裏。如此一來,步雲夕這邊也是二十五籌,和李谏的持平。
“呀!這……”李飛麟眼睜睜看着李谏的箭跌落地上,“雲公子,你這也太調皮了,這不合規矩吧?”
步雲夕這邊的姑娘們才不管什麽規矩,歡呼喝彩聲震耳欲聾,叫嚷着雲大公子好眼界。
李飛麟急得大叫,“不成,雲公子不能這麽欺負老實人,不算不算。”
小妖摟着步雲夕哈哈大笑,“男子漢大丈夫,願賭服輸,怎麽不算了?”
李飛麟朝李谏道:“九皇叔,你說句話啊。”
李谏早就料到步雲夕別有用心,方才本就是抱着“看你有何小把戲”的心态,現在果然被算計了,倒是出奇的平靜,因為他知道方才她那一投,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得到的,至少李飛麟就不行。她若是規規矩矩地來,他倒覺得無趣了。
步雲夕半撐着身子倚在胡床上,懶懶看向李谏,“王爺若是不服,可以不算。”
圍繞在步雲夕身邊的姑娘紛紛嬌笑着起哄,“王爺,到底服不服嘛?”
李谏擡眸看着步雲夕,片刻之後嘴角微揚,說了聲服。
姑娘們再次起哄,拍着手叫他們罰酒。
李飛麟不情不願地喝了酒,“我說雲公子,最後一投你還打算故技重施嗎?”
“哪能呢?就算我故技重施,王爺也不會上當了。”步雲夕依舊笑眯眯的,雙眸帶着戲谑之意飄向李谏,“是嗎王爺?”
那有意無意的一瞥,顧盼之間風情萬種,李谏忽然來了興趣,眉峰一挑,饒有興致地問:“那最後一投,你打算如何贏我?”
步雲夕忽然坐直了身子正色道:“自然是拼力一搏了。”
她雖然說得一本正經,但鬼才信她,他很是好奇,這最後一投她又會耍什麽小花招。他臉上浮起淺笑,“如果我輸了,你打算如何?”
按投壺規矩,贏家任意懲罰輸家。
“我還沒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訴你。”她反問道:“如果我輸了呢?你又打算如何?”
李谏靜靜看了她片刻,忽然道:“我要你……”
周遭忽然靜了下來,須臾,他才接着道:“……乖乖跟我回去。”
姑娘們的莺聲燕語全變成了抽氣聲,随即又爆發出一陣陣嬉笑和尖叫。其實她們早就知道,這兩位雲公子皆是女子,在昭華閣這麽久什麽顧客沒見過?以往也有女公子來玩樂,但敢招惹靖王的,這位雲公子是第一個。
青羽嬌滴滴地打趣道:“哎喲王爺,雲公子若輸了,即是我也輸了,王爺把我也帶回去吧,沒道理只罰雲公子一個呀。”其餘姑娘紛紛跟着打趣,嘻嘻哈哈地都說要跟靖王回去。
李飛麟猛咳幾聲解圍,“吵什麽吵什麽,不許起哄!”他生怕步雲夕又耍賴,大聲道:“來來來,我數三聲,你們一起投,一……二……”
李飛麟第三聲話音剛落,只聽嗖的一聲,步雲夕的箭已穩穩當當落入第六個青銅壺最小的壺口裏,快得根本看不清。
李谏這才恍然,她最後一投,沒耍小花招,拼的是一個快字。
他笑了笑,将手中的箭放在案上,“我輸了。”
李飛麟訝然,“哎?九皇叔,你都還沒投,怎麽就輸了?”
不過說完之後,他也回過神來了,步雲夕投中的是得籌最高的壺口,有八籌,但壺口那麽小,只容得下一根箭。李谏無論再怎麽投,也贏不了了。
步雲夕這邊的姑娘們頓時歡聲雷動,叽叽喳喳地說個不停。
李谏笑了笑,起身離去,經過柳乘月身邊時頓了頓,柳乘月會意,心中一喜,忙迎了上去。
柳乘月方才一直冷眼旁觀,李谏由原來的意興闌珊,到後來探究地看着步雲夕的眼神,她一一看在眼裏,心裏頗不是滋味。也幸好李谏輸了,不然她親眼看着兩人雙雙離去,實在是一種折磨。
但此刻,李谏當着靖王妃的面和自己一起走,讓柳乘月忽然覺得今晚她才是得勝的那一個。一時又想起當初靖王病了那會,她三番四次上門求見,都被靖王妃擋在門外,滿腔的不甘和憤懑一下噴湧而出,在經過靖王妃面前時故意停下,笑着低聲道:“夜寒露重,王妃請早回吧,不必等靖王殿下了。”
姑娘們仍在和李飛麟嬉笑打鬧,小妖喝得醉醺醺的,除了步雲夕沒人聽到。步雲夕原本也有幾分醉意,但柳乘月的挑釁,讓她一個激靈,徹底醒了。她平生最受不了的,就是別人在她面前嘚瑟。
“靖王殿下,你怎麽這就打算走了?”她嬌喚一聲,“你方才問我,若我贏了打算如何,我現在想好了。”
李谏回過身來,挑眉道:“哦?但說無妨。”
步雲夕起身,似已不勝酒力,晃晃悠悠走向李谏,踮起腳尖貼着他的臉輕聲道:“我要你……”
她就在耳邊吹氣如蘭,李谏微微一怔,随即渾身血液沸騰,臉上也有些發燙,一向見慣月風的他,衆目睽睽之下被她撩撥,竟然有點不知所措。
忽又聽她接着道:“……那匹汗血寶馬。”
原來是報複自己剛才的調侃,李谏會過意來,卻無端有些失望和不快,冷着臉道:“哪一匹?”
步雲夕一聲輕笑,再次貼了過來,眸裏帶着暧昧和狡黠,玉手自下而上撫過,停在他胸膛上,輕輕畫了一個符號,“右臀上有塊胎記的那一匹,那形狀……和你臀上的一模一樣,我一直惦記着呢……”
最後這句,故意揚聲讓柳乘月聽見。
李谏愣住,如遭雷劈。
步雲夕哈哈大聲,牽着李谏的手,在柳乘月泫然欲泣的怨視中翩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