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她居然無視本王不告而別……
顧安側身放慢腳步, “皇上說今兒日頭好,在後院曬太陽賞花呢。”
“皇上倒是好興致。”李谏應了一聲,頓了頓又加了一句,“如此……我就放心了。”
顧安會意, 朝李谏笑了笑, 小聲道:“皇上并無大礙, 殿下不必挂心。”
顧安領着李谏一路穿過甘露宮的殿堂, 來到一處偏僻庭院, 院中擺了張胡床和一張食案,皇帝果然半躺在胡床上曬太陽。九月天,雖已漸有涼意, 但白天并不會讓人感到冷, 而此刻皇帝身上不但蓋着毯子,頭上還裹了頭巾, 除了臉色有些憔悴,倒看不出任何異樣。
見到李谏,皇帝很是高興, “易之,你來了。”
李谏上前見禮,皇帝朝他招了招手,他忙上前,将皇帝扶起,放了個隐囊在皇帝背後讓他靠着。
“今日該是你到乾祥宮看你母妃的日子吧?怎麽過來了?”
李谏笑着道:“臣弟方才已經見過母妃了, 這會過來,實是因為有好消息要禀報皇上。”
兩人說了會話,顧安呈上一碗藥湯,李谏親自嘗了藥, 這才端給皇帝。
皇帝喝過藥,卻不想再坐着了,“難得好天氣,易之,陪朕走走。”
李谏應了聲是,替他披上披風,兩人沿着青石小道往禦花園走去。九月的禦花園,少了春夏争奇鬥豔的熱鬧,多了幾分暮秋的蕭瑟。皇帝頗有興致,走了小半個時辰,直到身上微微出汗方停。
李谏怕他累着,引他來到一座涼亭歇息,顧安在亭中布好茶水點心,便十分機警地屏退了所有宮人,自己也遠遠退到一邊守着。
兩人在亭中坐下,李谏默默看着皇帝端起茶盞喝茶。這位皇兄今年四十六歲,相貌周正,身型依舊健碩,兩鬓有幾絲白發,但絲毫不顯老态。他今日穿着淡紫色的襕袍,頭上沒戴冠冕,腰間連蹀躞都沒束,和尋常人家的男主人無異。若非自己早已知情,怎麽看他都不像是個身有隐疾的人。
“朕自小最讨厭藥湯的味道,卻偏偏離不得它。”皇帝喝了幾口熱茶,長長舒了口氣,“來,易之,給朕說說你帶了何好消息來。”
李谏笑笑,将手中茶盞放下,“臣弟已打探到慕容劍的消息。”
慕容劍三字,讓皇帝的精神為之一振,“哦?這果然是好消息,說來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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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谏于是将寒栎打聽到的事向皇帝說了一遍,“按時間推算,慕容劍回到中原時,江山已易主,李家掌管天下已數載,燕氏再無後人,按說此時他理應隐姓埋名,找個地方隐居,但他卻帶着手下四處尋找血靈芝,不惜冒險上大雪山,以致手下送了好幾條性命,這血靈芝于他來說,必是有重要用處……”
原本意态閑适的皇帝,聽到處此不由坐直了身子,兩眼緊緊盯着李谏。
“雖還不知道這血靈芝有何用處,但臣弟猜測,他一定是已經找到了長生果。”
皇帝緊緊攥住手中的茶盞,圓睜的雙目似有火光跳躍,沉默片刻,終于顫聲道:“一定是……慕容劍一定是找到長生果才回的中原,沒錯……他一定找到了……找到了……哈哈哈……”
李氏先祖當年攻陷長安,哀帝為不讓自己受辱,在李氏率部沖入皇宮之際服毒自盡,據說當祖皇帝沖入殿中時,尚未咽氣的哀帝拼着最後一口氣,指着祖皇帝道:“終有一日,慕容将軍會重回帝都,朕必死而複生,奪回這江山!”
祖皇帝一氣之下,親自砍了哀帝的腦袋,命人懸挂于朱雀門,又将他的屍體扔進焚丹爐裏焚毀,首身分離,看他還怎麽死而複生。
登基後,祖皇帝從宮中舊人處得知,哀帝死前提到的慕容将軍,名叫慕容劍,是哀帝的禦前侍衛,哀帝在位時沉迷煉丹修道,曾派慕容劍遠赴仙山替他尋找長生不老的仙丹。
祖皇帝原本并沒将此事放在心上,畢竟哀帝在位期間,為了修道成仙曾做過許多荒唐事。直到有一日,一名內侍在哀帝住過的宮殿裏翻出一卷古舊的竹簡,竹簡記載,仙山上有一株長生果,八百年結一次果,凡吃此果者,百病不侵,長生不老,還詳細描畫了長生果的樣子,但竹簡的最後卻缺了幾片。
祖皇帝對此事将信将疑,逼問了原先伺候過哀帝的一名老宮人後,這才得知原來這竹簡竟是哀帝自彭祖後人手中得來的,缺失的那幾片竹簡,則是長生果所在之處的地圖,而慕容劍奉命離開中原尋找竹簡上記載的長生果已有十二年了。祖皇帝自此對這事一直念念不忘,他雖不相信這長生果真的能讓人起死複生,但百病不侵,長生不老卻是有可能的,畢竟彭祖自己活了八百年,沒準就是吃了這長生果的原故。
祖皇帝奪得江山時已五十多,加上半生金戈鐵馬,身上多處傷患,身體越來越差,越發希望得到這長生果。但竹簡所說的仙山到底在哪裏,只有一句簡單記載:雲之西有仙山……祖皇帝于是将希望寄托在慕容劍身上,派了許多人四處尋找慕容劍,但一直到祖皇帝駕崩,慕容劍依舊沒有下落。
自此,李氏每一任新皇登基後,都會命人暗中尋找慕容劍的下落。每一任皇帝臨終前,都會帶着此生無緣的不甘和遺憾親口告訴繼任者有關長生果的事,并将那卷已破得不成樣子的竹簡留給繼任者,好讓後人繼續尋找慕容劍和長生果的下落,若哪一天真的找到了,李氏江山便能真正的國祚永昌了。
李氏後人,尋找的自然是慕容劍的後人了。但事隔多年,慕容劍的後人早已改名換姓,要找到談何容易?多少年來,這是唯一一次有慕容劍确切的消息。
皇帝興奮地站了起身,在亭中不停踱步,口中飛快地,語無倫次地道:“果然……我就知道,竹簡上的仙山在何處,只有慕容劍知道,他離開長安時帶了足足上百名手下……竹簡上說仙山路遙且兇,山上還有異獸毒物,所以你看……易之你看,慕容劍回來時他的部下只剩了幾個人,一定是他們到了仙山,被異獸所擒……”
李谏點頭應了聲是。
皇帝信任這位年幼的弟弟多過他的親兒子,早在數年前皇帝委任他尋找長生果時,便曾将那卷竹簡給他看過了。竹簡上描述了仙山的風貌,并且詳細記載了自颛顼帝開始,長生果每八百年結一次果的朝代及年號。若非竹簡記載如此詳細,祖皇帝當年也不會相信。想必當年得到竹簡的哀帝也是如此,正是因為看到了竹簡的記載,哀帝才會沉迷煉丹修道不可自拔。
“多少年了,朕等這一日多少年了……如今總算等到了……”皇帝猶自絮叨着,“易之,你不知道,朕等這一日等得多苦……”
李谏笑着道:“皇兄,蘇太醫說過,心緒起伏不利調緩氣血,您才喝過藥,還是坐下歇息吧。”
“說得對。”皇帝哈哈一笑,盤腿坐下,“朕今日是太高興了,盼了這麽多年,總算打聽到确切消息,朕實在是高興啊。”
李谏替他倒了茶,“臣弟惶恐,如今雖打聽到當年慕容劍回到中原的消息,但他後來到了何處隐居,是否有後人,長生果是否安好,這些仍未有線索。”
皇帝一高興,頭也不痛了,将裹頭的巾帕摘下扔了,“你不必有顧慮,大膽去查。朕相信以你之力,定能查個水落石出。多少年了……”他似忽然想起什麽,驀然按住李谏的手,壓低聲音道:“朕已推算過無數遍,按那竹簡上的記載,長生果下一次結果,左右不過這幾年!”
李谏看着皇帝,深吸一口氣,“如此,臣弟必竭盡所能,替皇兄找到這長生果。”
“好!朕便等你好消息。”皇帝難掩心中激動,又道:“想當年,因為朕這痫症,無數個日夜擔驚受怕,生怕被兄弟們發現,被先帝嫌棄,怕自己活不過三十,每一次發作,都怕自己就此死去……”
他是皇後正出的嫡子,一出生便被封為太子,是這大好江山的繼承者,早已習慣了衆星拱月。直到有一日,在先帝的壽宴上,他忽然全身抽搐口吐白沫。禦醫診斷後,告知先帝,太子患有痫症,怕是活不過三十歲。
當時他十六歲,一夜之間,天就塌了。周遭的人不再奉承他,不再讨好他,看他的眼神仿佛看一個怪物,他那會才知道,他擁有的一切并不是理所當然的。先帝起了廢黜之心,兄弟們開始虎視眈眈,他除了害怕自己被廢,更害怕自己會死得毫無意義。如果他真的活不過三十,如果他的餘生都将在鄙視和憐憫之中茍且,他寧願現在就死去。
他決定不再等,他必須做些什麽改變自己的命運,哪怕他只能在龍床上坐一天,他也要拼盡全力為這一天而戰。
他和當時的中書侍郎合謀,指證他的大哥趙王在壽宴上下毒謀害他,成功扳倒了趙王母子,那個斷言他有痫症的禦醫,自然也是同黨。最終,太子沒有任何疾病,一切乃趙王母子觊觎儲君之位圖謀不軌,趙王母子和禦醫,以及數十名宮人被處死,中書侍郎的女兒成了太子妃,即當今皇後,中書侍郎成了他最得力的臂膀,在他登基後被擢升為丞相。
保住太子之位後,皇帝便不停暗中尋醫問藥,也是幸運,他在民間找到一個對痫症極有見解的郎中,一直将他留在身邊替自己診治。其間他的痫症也發作過好幾次,但每一次都很幸運地避開了大衆,而那些見過他發作的下人,全被扣上各種罪名處死了。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但先帝駕崩前,将長生果的秘密告訴了他。那一刻,他原本陰暗的前景,豁然開朗。他登基那一年,恰好過了三十歲。或許是那個醫術高超的郎中,又或許是找到長生果的信念一直支撐着他,他終于等來了好消息。
“易之,朕昨晚……”皇帝說着,大概是想起昨晚的事,忽然又難過起來,嘆息一聲,最終沒提自己咯血的事,“若是朕有生之年等不來長生果,實在是不甘啊。”
李谏忙道:“皇兄不必憂慮,容臣弟說句不恭的話,長生果八百年才結一次果,當年祖皇帝和幾位先祖即便找到了,也無福消受。佛家說千年因一日果,依臣弟看,這所有的前因,都只為成就皇兄的今日,您才是天命所歸,注定會得到長生果的人。”
皇帝黯淡的眼神再次燃起火光,“說得對,朕乃天命所歸……”他忽然站起身,“朕要再好好算一下,看那長生果到底何時結果……”
李谏坐在亭中,一直看着皇帝步履匆匆地穿過禦花園,一衆宮人從各角落彙聚于其身後,頃刻間又匆匆消失于一片肅穆秋色之中。他的嘴角微微彎起,雙眸凝視着早已空無一人的庭院,眸光逐漸深邃難測。
當乾祥宮的宮人見到李谏折回時,皆有些詫異。
“什麽?她已經出宮了?”被告知王妃已經出宮,李谏的臉色有些難看,扭頭看向春晖,似在責問本王專程回來接她而她居然無視本王不告而別她眼裏可有本王?
自然是沒有的……春晖生怕自己笑出聲,忙垂下腦袋,任由主子生悶氣。
回去的路上,李谏問春晖,“王妃天天在府裏都做什麽?”
春晖撓撓腦袋,“回王爺,小的天天跟着您,王妃的事,小的也不知道啊,您該問秋水。”
于是一回到府裏,李谏又把秋水叫來,“王妃天天在府裏都做些什麽?”
秋水回道:“回王爺,王妃并沒有天天在府裏,她時常出府。”
李谏眉頭一皺,“時常出府?那她在外面都做些什麽?”
秋水撓撓腦袋,“這……小的不知。”
“不知?”李谏把剛剛端起的茶盞重重一放,“那你天天在芝蘭苑都做些什麽?我讓你去芝蘭苑是幹嘛的?”
秋水一臉的委屈,“王爺,是您當初說您和王妃井水不犯河水,她愛幹嘛幹嘛,只要她不去若拙苑就行,您讓我去芝蘭苑,就是防着王妃去若拙苑找您的啊。”
李谏一愣,眉頭又皺了起來,有點懷疑自己說過這樣的話。
一旁的冬生馬上接口道:“王爺您确實這麽說過,小的當時也在,您還說咱們靖王府,除了若拙苑和浮光閣,王妃愛去哪兒呆着都行,但不能在您游花園時偶遇您,更不能晚上找借口到若拙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