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我大婚那日差點成了鳏夫……
房中有片刻的安靜。
李谏一邊喝滲湯, 一邊思忖,良久才道:“那老者可有看清慕容劍身上背的劍?”
“據那老者說,慕容劍對那把劍極為愛惜,用布帛包裹着, 即使睡覺時也劍不離身, 住在他家那一個月, 老者只見過一次慕容劍将劍取出擦拭, 那劍通身烏黑, 無光無澤,完全不像他見過的其它刀劍。”
“那……慕容劍可有說他要血靈芝何用?”
寒栎想了想才道:“老者的父親當時問過,但慕容劍沒說。屬下猜測, 血靈芝于他必然十分重要, 否則三年後他不會又回舊地,并在那兒住了一個月, 學會如何采血靈芝才走……”
李谏接口道:“既然學如何采血靈芝,說明他以後還要再找血靈芝。大雪山地勢太險峻,所以他舍棄了這個地方, 如果我是他,為長遠計,自是另尋一個地勢、氣候都好,又有血靈芝生長的地方。”他擡眸看向寒栎三人,嘴角微微揚起,緩聲道:“沒準那三年……他已經找到了。”
血靈芝只生長在雪山之巅, 只要順着這個線索,再往下就容易查了。這真是今年以來最令人振奮的消息,李谏心情大好,将參湯放下, 親自替寒栎三人斟了酒,舉杯相慶。
四人又聊了片刻,寒柏道:“殿下,屬下偶爾打聽到一件事,不知該說不該說……”
李谏看他一眼,“既然已經開口了,豈有不說之理?”
寒柏窘了一下,“不過是件無關要緊的事,因為長鷹镖局那事,屬下後來又查了一下,原來長鷹镖局的少東家,和淩霄山莊的步雲夕是青梅竹馬,步雲夕之前離開淩霄山莊,正是到洛陽找杜家公子去了。不過……自然是找不到了。”
李谏微感詫異,“竟有如此巧合之事?可那杜家公子如果就是詠翠山莊那位蘭舟公子的話,怕是已被太子看上了,唉……真是一對苦命鴛鴦。”随後又啧啧兩聲,“真沒想到,我與步雲夕素未謀面,卻屢屢有牽扯。我們盜了太子的圖,太子因此親自上門興師問罪,看上了杜家公子,我大婚那日拜步雲夕所賜差點成了鳏夫,大概就是因為欠了她一個心上人吧。”
寒楓笑着道:“也不知那位步姑娘現在如何了,自七月花間樓那晚大鬧一場,步雲夕便沒了蹤影,莫非她一直找不到杜家公子,心灰意冷之下回焉支山了?”
“焉支山……”焉支山三字,讓李谏的眼皮跳了一下,指腹輕輕摩挲酒杯,劍眉蹙起。
寒楓三人相視一眼,“殿下莫非懷疑……?”
幾杯下肚,胸口有些燥熱,李谏扯開衣襟好讓自己涼快些,悠悠道:“聞聽焉支山上長年積雪,雪水自山上流淌而下,山腳的平原水草豐美,氣候怡人,最是适合放牧……”
翌日,又是天朗氣清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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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妖半撐着身子倚在妝臺前,饒有興趣地看着绛葉和晨袖替步雲夕打扮,大當家就是長得美,美人怎麽打扮都好看。她從妝奁裏挑了一片對鵲形的金珀朱钿,“姐姐帖這個,一定好看。”
小妖如今的身份是王妃在肅州侯府的乳母的女兒,從小和王妃一起長大,雖為侍婢,但王妃一直當她妹妹。
晨袖也道這朱钿極襯王妃今日的衣飾,笑着幫她帖上了。
“姐姐今日不帶我進宮見識見識嗎?”小妖托着腮,一臉不甘。
步雲夕打扮妥當,在銅鏡前照了照,笑着道:“不帶,你乖乖留在府裏,少給我添亂。”
馬車已經套好,今天是靖王夫婦進宮探視裴太妃的日子,步雲夕來到院中時,李谏已在馬車旁等候。李谏一如既往,臉上總是挂着得體的淺笑,“雲笙,昨晚睡得可好?”
步雲夕也一如既往,繼續無視他天顏般的俊臉,敷衍地笑了笑,轉身叮囑一直跟在身後的小妖,“記住我說過的話。”
小妖嘟了嘟嘴應了,随即兩眼一眨不眨地看着站在步雲夕身旁的李谏,“姐姐,他就是靖王?”
對這種明目張膽的打量,李谏有些哭笑不得,又見她面生,問道:“這位是……”
“她叫小妖,是我乳母的女兒,自小和我一起長大,與我情同姊妹,家人怕我遠在長安不習慣,讓她來長安與我作伴。她是胡人,不像長安女子矜持,如有得罪之處王爺請莫見怪。”
李谏朝小妖笑笑,“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好名字。”
步雲夕知他誤會了,以為她叫小夭,但并不打算解釋。
到了乾祥宮,早已在等候的兩名小宮娥上前施禮,引兩人往正殿走。原本并肩走在步雲夕身側的李谏,忽然握住她的手,“小心腳下。”
其實不過是個小臺階,步雲夕柳眉一皺,正想縮手,忽聽一人道:“哎喲,這是哪家的一對金童玉女呀。”
随即一陣香氣撲鼻,原來是寧王妃正迎面走來,笑嘻嘻地朝兩人道:“九皇叔萬福,九嬸嬸萬福。”
李谏朝她一揖,“寧王妃也來了。”
寧王妃圓潤的臉笑得像朵花,“早兩日聽聞太妃暈眩症又犯了,恰好府裏老仆有個偏方,今兒來說與太妃一試,也不知有沒有用。”
“王妃有心了。”
“哪裏,太妃往日最是疼愛寧王了,能為太妃盡點孝心,是我等本分。喲,九嬸嬸真真是天仙般的人物,這模樣、這身段……真是讓人羨慕。”
三人又寒暄了幾句,寧王妃終于施施然走了。
李谏再次握住步雲夕的手,擡腳要走,卻見她動也不動,面無表情地看着自己,于是朝她促狹一笑,在她耳邊低聲道:“人前做戲,你忘了嗎?”
步雲夕冷着臉道:“沒忘,剛才我也配合了。”
李谏挑了挑眉,凝視着她的雙眸,似在問那為何現在又不願意了?
前面引路的小宮娥見兩人停下,疑惑地朝他們看去。
步雲夕原本冷漠的臉,緩緩綻出個燦爛的笑來,“看來你一點也不了解自己的娘親。”
裴太妃太精明了,與其在裴太妃面前耍小聰明弄巧成拙,還不如順其自然,這也是她不敢帶小妖進宮的原因。她笑着抽出自己的手,繼續朝前走去。李谏看着她袅娜的身姿,臉上的笑意漸漸隐去。
裴太妃今日心情似乎極好,兩人進殿時,她正在矮床上親自煎茶,“我估摸着你們也快到了。”
“母妃今日倒有閑情。”李谏接過裴太妃遞過來的茶,淺嘗一口,“是好茶。”
步雲夕不懂品茶,只覺口感清冽,便也覺得是好的。
裴太妃笑了笑,“這茶是剛才寧王妃送過來的。”
李谏冷笑一聲,“寧王夫婦也太着急了些。”
裴太妃笑而不語,青蔥般的玉指又從瓷蠱裏取了塊茶餅,輕輕掰碎扔到茶碾子裏,胡嬷嬷上前,将茶碾子搬到一旁,用玉柱輕輕搗碾。
裴太妃拍了拍手中的碎屑,這才道:“不到他們不急,太子妃還有三個月就生了,好幾位禦醫都說,她這一胎必是生子無疑。”
去年皇帝曾私下向幾位近臣提及,太子敗德辱行,以致至今無子,流露出廢黜的意思。太子最近連番觸怒皇帝,太子妃這一胎如果真的誕下龍孫,于太子而言是極有利的。
李谏道:“太子還年輕,來日方長,無子只是暫時的事。如果寧王以為單靠何太醫盜藥一案就能扳倒太子,未免太天真。先別說何太醫已死,即便他沒死,即便他承認盜藥一事乃太子指使,那又如何?盜藥而已,他以往所做的荒唐事哪一件不傷風敗德?只要不是忤逆犯上,頂多不過是皇上再責罰他一頓,過後一切照舊。”
說白了,只要太子不生異心,不做犯上作亂的事,私下再荒淫無度殘暴成性,他的地位都不會被動搖。皇帝不可能因太子無子這個原因就廢黜太子,無子只能是罪狀之一。
李谏将茶放下,“你們聊,我去向皇上請安。”
他起身欲走,裴太妃道了聲且慢,朝胡嬷嬷看去,胡嬷嬷會意,屏退殿中所有侍婢。
裴太妃這才曼聲道:“昨晚皇上咯血了。”
李谏沒有回身,沉默片刻後方擡腳離去。
殿中只剩下步雲夕和裴太妃。步雲夕心裏暗道,這皇帝正值壯年,好好的怎麽就咯血了?見爐子上的水已開始冒泡,忙将剛才胡嬷嬷留下的茶碾又搬回矮床,拿過玉柱學着胡嬷嬷的樣子搗茶。
裴太妃靜靜看着碾子裏漸漸被搗碎的茶葉,忽然無奈一笑,“如果将來太子繼位,我們母子便如這茶葉一般,任人碾蹂成糜了。”
步雲夕頓住,看向裴太妃。
裴太妃也将視線自茶碾轉向步雲夕,一雙鳳目在她臉上睃巡,最後目光停留在她眉心的花钿上,“這對鵲真是好看。”她皓臂輕擡,手指在她額上輕撫,朝她莞爾一笑,低聲道:“我們不會坐以待斃的。”
甘露宮一切如常,宮人的臉上并無異色,看來昨晚皇帝咯血的事和以往一樣,只有極少幾個人知道。內侍顧安在前面領路,李谏見這方向并不是前往皇帝平日起居見客的偏殿,于是問道:“皇上不在殿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