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蘭舟公子要在那兒養病,……
這日天朗氣清, 若不是心裏有事意不在此,确實是個郊游踏青放紙鳶的好日子。自靖王醒來,永嘉便每日派人來邀步雲夕去翠屏山放紙鳶,步雲夕都沒理會, 但昨晚從李飛麟那兒打聽到長鷹镖局的事, 今日一早, 她便主動派人邀請永嘉了。
永嘉顯然也是意不在此, 和九嬸嬸放紙鳶不過是一個她出宮的理由, 自來到翠屏山山麓,她的視線便不停飄向遠處山畔那若隐若現的碧瓦勾檐。
“那上面莫非住着一個妖怪不成?不然為何你總盯着看?”步雲夕打趣道。
永嘉噗嗤一笑,“怎麽可能呢, 那可是太子哥哥的別業。”
“原來是太子的別業, 難怪氣勢宏偉,咱們何不去叨擾一下?正好晌午歇息一下再回城?”
永嘉為難地搖搖頭, “不行,太子哥哥說了,蘭舟公子要在那兒養病, 不能受任何打擾。”
步雲夕趁機問:“這位蘭舟公子是什麽人?竟讓太子如此看重?”
永嘉的臉上露出赧然之色,低着頭小聲道:“我聽嫂嫂說,蘭舟公子博學多才,聰明絕頂,是太子哥哥最器重的幕僚,可惜他身體不好, 一到雨天腿疾便會發作,需要靜養,要吃很多藥。”
杜玉書的腿疾自小便有,一到冬天或雨天便疼痛難忍, 當年他父親正是因此将他送上淩霄山莊,希望借助焉支山上的溫泉和海東流的醫術,讓杜玉書免受病痛的煎熬。他在焉支山住了四、五年,最後一年他的腿已大有好轉,下山前已連續數月沒發作過。
但海東流說過,他的腿疾是娘胎裏帶出來的,只能治标不能治本,若是心緒起落過大,或遇上惡劣天氣,依舊還是會發作,只能靠藥物減輕症狀。步雲夕曾偷聽到海東流和祖父提過,這孩子心思過重,将來怕是免不了舊疾複發,而這種複發,只會一次比一次利害。步雲夕因此擔心了許久,此後每次和杜玉書通信都會問他的腿疾可有發作,還好杜玉書回她只是偶爾在陰雨天發作一下。
“不知他是哪裏人?可有父母親人?”
永嘉嘟着小嘴道:“我也不知,我只見過他兩三回,前段時間聽說他病了,我想去看看他,但太子哥哥不讓我去。”
如今步雲夕幾乎斷定這位蘭舟公子就是杜玉書。他的腿疾已很久沒發作過,如今發作,必是因為長鷹镖局的飛來橫禍讓他大受打擊,加上最近雨水不斷。也不知他如今到底如何了,再一想到太子的種種惡行,她心焦如焚,巴不得現在就沖入詠翠山莊一探究竟,“許是早上着涼了,我肚子有些不舒服,去那山莊方便一下總可以吧?我不會打擾那位蘭舟公子的。”
永嘉一把拉住她,急道:“不可以的,那兒守衛森嚴,無論何人,只要靠近詠翠山莊便格殺勿論。嬸嬸你若是不舒服,咱們這就回城吧。”
步雲夕只好怏怏不樂地打道回府。
九月的長安,一早一晚已開始有了涼意,但幸好前段日子的陰雨天總算過去,天氣變得幹爽起來,步雲夕暗自祈禱杜玉書的腿疾快些好起來。
Advertisement
九月中的時候,被告發盜藥的何太醫锒铛入獄,朝中傳言不斷,說何太醫盜藥一事是受太子指使。但無論大理寺的人怎麽審問,何太醫都一口咬定盜藥一事全是自己所為,入獄五天後,何太醫在獄中上吊自盡。
何太醫一死,朝中大員們頓時吵翻了天。寧王的人指責太子為了掩飾自己的罪行殺人滅口,而太子的人則反戈一擊,說寧王的人污蔑不成,幹脆将何太醫滅口,好讓太子水洗不清。也有人指責大理寺的人看管不嚴,如此重犯,卻在他們眼皮底下自盡,大理寺難逃其咎。又因大理寺卿和靖王關系密切,原本只坐岸上觀的靖王也被卷入其中,一時各方勢力劍張弩拔。
淩霄山莊的人自九月以來也沒閑着,步二從步步金那兒學了不少生意經,沒想到在長安派上了用場,以一個極優惠的價格在西市拿下一個帶鋪面的宅子,店鋪起名雲來,販賣各類皮貨。武星武月和小妖三人,也在素音的安排下進了靖王府,但武星武月是男子,只能住在外院。
這段日子以來,步二和兄弟們一直盯着詠翠山莊,但正如永嘉公主說的那樣,詠翠山莊方圓數裏都有侍衛把守,不但人守着,周邊還暗中布下各種機關,要進去簡直難如登天,只好暫時放棄了。
昭華閣,夜涼如水。
兩邊牆角有一對鴨子造型的青銅熏爐,微張的鴨嘴緩緩吐着輕煙,房中擺着一張矮床,床上擱了一張長案,若大的房裏,只長案上燃着一盞羊角小燈。李谏穿一身淡青色常服,坐在案前專心看一份密報。
柳乘月小心翼翼将一盅參湯放到長案上,“殿下,這參湯我熬了三個時辰,您趁熱喝。”這是他自病愈後第一次來昭華閣,柳乘月見他不應,也不敢打擾,默默坐在矮床邊伺候。
良久,李谏終于放下密報,手指揉着眉心閉目沉思。
“可是累了?”柳乘月往李谏身邊挪了挪,“乘月替您揉揉肩?”
李谏搖了搖頭以示不必,柳乘月失望地坐了回去,最近朝中各方勢力暗潮洶湧,她知道李谏心裏正煩躁。
冬生在外頭小聲請示,說寒栎回來了,和寒柏寒楓一起在外面求見。
李谏睜開眼,語氣帶着急切,“快傳。”
寒柏、寒楓、寒栎三人是李谏最信任的部下,寒栎自去年元月離開長安,已許久沒他的消息,柳乘月只知他是執行隐秘任務去了,如今總算回來,她識趣地退下,臨出去前又不忍提了一句,“殿下……那湯還請趁熱喝。”
李谏朝她柔柔一笑,應了一聲,柳乘月這才安心退下,并将房門帶上。
李谏打量了一下寒栎,他們三人原本年紀相仿,均是二十六七,但這一年多來,寒栎顯然經歷了不少風霜雨雪的日子,模樣一下老成了許多。
他示意三人坐下說話,又命冬生送些酒菜進來。忽想起他們三人不慣這幽暗燈火,又命人在房間的四角架起燈架,房中頓時敞亮了不少。
“總算回來了,你這一去,也快兩年了,辛苦了。”
寒栎忙說不敢。
“查到什麽了?”李谏端過那蠱參湯喝了一口,他知道,若是沒有查到确切消息,寒栎是不會回來的。
“慕容劍和他的手下,曾出現在玉門關外的大雪山。”這一年多來,寒栎一路往西北而去,跑遍了整片西北疆域,最遠甚至到了龜茲。
李谏蹙了蹙眉頭,“玉門關外?”
寒栎說是,“我七月初途徑玉門關外的大雪山時,曾一度遇上雪崩,幾乎喪命,幸被一位采藥的年輕男子所救,當時我的腳受了傷,那男子好心,将我帶到他家中養傷……”
男子家中五代同堂,最老的長者已一百出頭,行動雖已不便,但精神和記性卻依舊很好,寒栎在他家中養傷的時候,時常和老者聊天,竟無意中打聽到了慕容劍的消息。
據那老者說,當年他只有十三四歲,有一日随父親上山采藥,遇到一隊人馬,大約七八人,也遇上了雪崩,父子倆救活了其中五人。其中一人像是領頭人,年紀約四十左右,下令将已死的同伴就地埋葬了。
在得知老者父子是采藥人後,那領頭人向他們打聽附近可有血靈芝,老者的父親告訴他,血靈芝極其稀有,通常長在雪山之巅,可遇不可求,雪山上地勢險峻,天氣又惡劣,他們不是內行人,貿然上山必定兇多吉少,即便像他們這種長年上山采藥的人,也不敢貿然冒險。
那領頭人當即表示,願出重金請他們父子倆上山找血靈芝。重金之下,老者的父親答應了。也是幸運,十天後,他們果然采到了一朵血靈芝。那領頭人沒有食言,給了父子倆豐厚的報酬。分別時,老者的父親問那領頭人的姓名,那領頭人卻不願透露,只說三年後他若還活着,必定再回來找他們買血靈芝,報酬不變。
老者的父親對這話并沒放心上,倒是當時才十來歲的老者,見那領頭人氣宇不凡,身上還背着一柄長劍,心裏十分欣佩,只願将來還能再見到他。随後三年,他時常自己偷偷上雪山找血靈芝,為此沒少被父親教訓。
三年後,那領頭人竟然真的出現了。老者十分高興,将自己一年前采到的血靈芝拿了出來,領頭人果然兌現了承若,給了他們相同的報酬。這次來的,只有領頭人一個人,老者的父親問他的同伴在哪兒,領頭人顯得很難過,說這三年裏,他的同伴幾乎死光了,只剩了他和另一個人。
領頭人買了血靈芝後沒有立即離開,在他們家住了下來,向老者的父親請教在雪山上采血靈芝的技巧,老者的父親見他是個守信之人,也不吝啬,悉心教導。一個月後,領頭人終于要離開了,年輕的老者十分不舍,一路相送,臨別之際,老者又問他的姓名。領頭人猶豫了一下,終于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複姓慕容,單名一個劍字,後會無期,保重。”
寒栎最後道:“自那後,老者再沒見過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