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盡人事聽天命,只能看他……
海東流嘿嘿笑了一聲, “江湖兒女不講究這些男女之防,救人要緊。”
步二啞口無言,只好又舉了一盞燈幫忙照着,心裏卻在嘀咕, 這位靖王即便中毒了仍如此俊美, 比杜家那小子還多了幾分剛陽之氣, 大當家嘴巴不承認, 分明就是觊觎人家的美色嘛, 杜家那小子這下怕是要涼。
海東流和步雲夕可不管步二的小心思,一左一右蹲在榻前,仔細查看李谏身上是否有小傷痕。按步雲夕的說法, 那黑衣人放暗器之時, 只有佛像前的聖燈還亮着,四周黑漆漆的, 若非那極輕的一下機括聲,她也難以察覺。要依靠機括發出的暗器,一般都極為細小, 傷口也極小,否則禦醫們不會到現在也沒發現。
可足足一個時辰,兩人将李谏裏裏外外都看了個遍,還是沒有任何發現。
“哎喲我的老骨頭……”海東流扶着腰起身,“四丫頭,這麽下去可不是辦法, 你來和我詳細說說,當時那人行刺時,是怎麽個情形。”
步雲夕忙扶他坐下,又倒了杯茶給他, 仔細回想當晚的情形。
海東流略一思忖,朝步二道:“步二,你站到那頭,試着朝四丫頭打個暗器。”
步二依言站了過去。
海東流一邊比劃一邊道:“假如我是靖王,步二朝四丫頭打暗器,可我怕傷着四丫頭,便護住四丫頭,并将她推開……他當時是怎麽個姿勢?”
步雲夕回憶了一下,模仿當時李谏的動作,“他當時側過身來朝我喊了句小心,并伸手将我推開……”
“他是朝左側的身……”海東流似想起什麽,又起身來到床榻,俯身将李谏的臉稍微向左扳,“一直疏忽了,莫非是在這兒?”
步雲夕和步二趕緊上前,只見海東流在李谏右後側脖子與發根相交處仔細摩挲,兩人不敢打擾他,好片刻之後,忽然聽他道:“是這裏了。”
步雲夕将燈移近,海東流自他帶來的包裹裏取出一柄鋒利的小刀,探到李谏後脖子處。步雲夕問道:“你要做什麽?”
“是根極細的針,已紮入皮下,不切個小口難以取出。”海東流一邊說着,一邊在李谏後脖子發根處割了個極小的口子,又取過一只小鑷子,夾出一根極細的銀針來,“就是這個罪魁禍首了。”
那銀針極細,拇指長短,又是在如此隐秘之處,難怪禦醫們一直沒有察覺,步雲夕喜道:“銀針既然取出,那他會醒過來了?”
海東流就着燭火看那銀針,神色有點凝重,針的上半段隐約帶着點黑色,“這倒難說,這針雖無劇毒,卻并非無毒,且容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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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杯裏的茶倒掉,注入清水,将銀針放進杯中,再将杯子置于燭火的火焰上,約摸過了一柱香,銀針四周有幾縷淡綠色的水暈散開。
步二詫異道:“這是什麽?”
海東流将杯子移到鼻下聞了下,“若我沒猜錯,這是鬼頭蜾蠃。”
步二又道:“恕我孤陋寡聞,這鬼頭蜾蠃又是什麽東西?”
海東流将銀針夾出,放入一個小瓷瓶裏,“鬼頭蜾蠃是一種毒蜂,出沒在瘴氣極重的深山老林裏,因長像猙獰而得此名,它的螫針帶有劇毒,人一旦被蟄,一個時辰便會暴斃。但這針上的毒經過萃取,毒性大為減弱,不會馬上致人于死地,中毒的人,會一直昏睡,無知無覺,最終耗盡元氣而亡。”
步二又道:“好陰險的毒,若不是你今晚發現了這銀針,這靖王還有幾天命?”
海東流看了李谏一眼,“這蜾蠃毒也因人而異,像他這般年輕力壯體魄強健的,估計能活半個月,若是長者、幼童,或本就體弱多病的,怕是撐不過五天。”
“全靠海老頭你醫術高明,從他中毒至今,滿打滿算已十三天了,若非我把您老人家請來,再過兩日他便一命嗚呼了,怕是連怎麽死的也不清楚。”步雲夕暗暗咂舌,又問:“既然毒針已取出,他什麽時候會醒過來?”
海東流緩緩搖了搖頭,“毒針雖取出,人卻不一定會醒。”
步二和步雲夕同時吃了一驚,“什麽?他還是不會醒?”
“若是在他中毒三天內即時将毒針取出,他很快就會醒來,可如今已過了十三天,他會不會醒,什麽時候能醒,我也說不準。”
步雲夕不由失望道:“那可如何是好?便任由他這麽睡着?這不吃不喝的,不早晚也會死?”
海東流又思忖了片刻,“有個法子或許有用,但也頗為兇險,我只有五分把握,萬一不行,只怕他會死得更快。其實這法子那些禦醫們未必不懂,只是他們絕對不敢提。”
步雲夕連日旁觀禦醫們斷診,自然明白海東流的意思,但凡某個禦醫提出個稍有兇險的療法,馬上便有人表示此法不可行,我不贊同,既是你提的便你來,與我無關。每每激烈争辯一翻,到最後總是出奇的一致,用最溫和的療法,每日喂藥施針,治不好,也醫不死。便是皇帝命人暗中尋訪的民間名醫,無論名氣多大,一翻望聞問切後都表示無能為。如今想想,其實誰沒個押箱底的本領?不過是怕掉腦袋不敢放手一搏而已。
海東流見她沉默,又加了句,“越是拖延,對他越是不利。”
步雲夕一時陷入兩難,按說靖王的命運如何,不該由她這個外人來決定,但她又不能向裴太妃坦白一切。思量許久,終于道:“海老頭,你就放手一搏吧,如果不是你發現他身上的毒針,他本就難逃一死,如今倒是還有一線生機,若是失敗了,左右不過一死。盡人事聽天命,我們盡了力,剩下的……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海東流點頭,“那好,事不宜遲,我馬上替他施針,我方才之所以說此法兇險,是因為要施針的穴位,分別是百會、神庭、啞門、風池……”
步雲夕一聽就明白了,全是死穴。
“在我施針的兩個時辰之內,不可有任何幹擾。從明日開始,你需守在此處,每隔一個時辰,在他膻中紮上一針,每隔兩個時辰,替他推宮過血,疏通他的經脈,每日喂他一粒百花解毒丸,若是此法可行,三日內他可醒來,若是不行……只能聽天由命了。”
忙碌了一夜,東邊天際泛起魚肚白時,總算結束了。
步雲夕聽從海東流的叮囑,不敢走開,趴在床沿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夢裏她見到了杜玉書,杜玉書背對着她,長身玉立,看着湖面的菡萏入迷。她歡喜地喊他玉書哥哥,你的腿好了嗎?怎麽不來找我?你知道我一直在找你嗎?
但杜玉書聽不到似的,頭都不回一下,擡腳上了九曲橋。步雲夕忙追了上去,玉書哥哥,你等等我啊……待追到一個亭子,卻見杜玉書正蹲在地上逗弄一只烏龜,她詫異地看着他,只覺這地方好熟悉,沖口而出,“玉書哥哥,你認得龜仙人?”
杜玉書總算回過頭來,“你問得真奇怪,我養的龜,我當然認得……”
居然是李谏的臉,步雲夕一個激靈,頓時醒了。
“可這都第三天了,前兩天我都擋回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和王爺的關系,我若再攔着,等王爺醒了,她在王爺那兒告上一狀,我這腦瓜怕是保不住了。姐姐你就行行好,替我向王妃通告一聲吧……”
她揉着腦袋坐直,聽到有人在外面絮叨,素音将房門開了道逢,壓低聲音道:“那女人也太不識好歹了,王爺又沒醒,她來了又能如何?府裏如今人人忙得腳不沾地,她這是有心來添亂?王妃昨兒一宿沒睡,天将亮才眯了一會,誰敢打擾她我第一個不準。”
步雲夕隐約猜到怎麽一回事,“外頭是誰?何事”
素音正要把門關上,“無事……”
外頭那人卻搶着道:“王妃,小的冬生。小的該死,吵着王妃了,實是有要事禀報,請王妃恕罪。”
李谏身邊四個貼身內侍,年紀最小的秋水被派來芝蘭苑,其餘三個分別是春晖、夏弦、冬生,這段日子都在芝蘭苑照看李谏。
“素音,讓他進來說話吧。”
素音雖氣,但也只好将門打開,“你長話短說,王妃還要歇息。”
“謝謝姐姐。”冬生朝素音哈腰道謝,隔着屏風道:“回王妃,昭華閣的柳姑娘連續三天上門求見,小的也和她說了,王爺如今病着不便見人,前兩天都給擋回去了,她今兒又來,哭了許久,說是想見王爺一面,還說想留在府裏照顧王爺……”
步雲夕嘆息一聲,李谏自中毒以來,宮裏封鎖了消息,對外只說他受了傷,但也禁不住傳言滿天飛,人家本來郎情妾意,忽然之間十多天音訊全無,又聽了外頭那些傳言,自然是十分擔憂的,她都有些同情柳乘月了。
“既然如此,便讓她……”
“留在府裏照顧易之?成啊,靖王府可不會無緣無故收留人,她若簽了賣身契,本宮準她留下為奴。”
步雲夕剛張嘴便被人打斷了,一陣叮鈴玉佩響動後,裴太妃緩步邁入寝閣,冷冷瞥了一眼冬生,“去,把我原話告訴她,若她不願意,不必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