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只見那胎記自左眼眼角一……
回府已近申時,晨袖和绛葉伺候步雲夕更衣,卻不見素音,說是還沒回來。她不在也好,自己行事更方便些,步雲夕等她們退下後,自己換了套男裝衣飾,從王府側門溜了出去。
到懷遠坊前,她刻意到西市逛了一圈。自那日花間樓一事,江湖上都知道了淩霄山莊已撤回懸賞令,既然賞金沒了,犯不着再得罪朝廷的人,于是短短幾日,長安的江湖中人已跑得幹幹淨淨,西市又恢複了之前的熱鬧繁華。
疊璧劍是在有朋客棧不見的,步二為追查疊璧劍,幹脆帶着手下在有朋客棧包了一個偏院住下。可惜的是,疊璧劍依舊沒有消息,意外的是,一直渺無音訊的長鷹镖局卻有了點眉目。
“你确定那人是長鷹镖局的人?”
“當年杜青峰送杜公子上山時,他是其中一位随行的镖師,我記得他是杜夫人的胞弟,姓何,單名一個圭字,我還招呼他吃酒來着。”步二摸了摸八字胡,“你步二叔我見的人,過目不忘,他雖把大胡子刮掉了,我卻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原來步二昨日在風滿樓打聽消息時,恰遇見一男子離開,他覺得甚是眼熟,便暗中跟了上去,随後想起那人正是長鷹镖局的人,正想上前相認,不料那人拐了個彎就不見了。
步雲夕喜道:“那看來長鷹镖局果然遷到長安來了,那人在哪兒不見的?”
步二道:“勝業坊。”
“勝業坊?”勝業坊靠近皇城,歷來是皇親國戚的府邸所在,靖王府就在勝業坊內。
步二沉吟着道:“沒準是那人發覺我在跟蹤他,故意拐進勝業坊的,他以前一臉虬髯,如今卻剃了個幹淨,無非是不想讓人認得他。”
在洛陽的時候,他們只打聽到長鷹镖局匆忙之間倒閉,據說遣散了所有的镖師,杜家的人則遷到長安來了。按理說,長鷹镖局久負盛名,镖師共一十八人,個個是獨當一面的高手,即使離開長鷹镖局,也是江湖上各門各派争着要的角色,然而詭異的是,這些镖師自離開洛陽,便如泥牛入海,再無任何消息,連帶着長鷹镖局也毫無音訊。
今天好不容易撞見一個,那人卻神神秘秘的,不由讓人生疑,步雲夕道:“無論如何,只要找到這個叫何圭的镖師,便能找到長鷹镖局。步二叔,有勞您多帶些兄弟守在勝業坊附近,務必将人找出來。”
步二也覺得偌大的長鷹镖局一夜之間消失,這事太過古怪,況且長鷹镖局和淩霄山莊是世交,從兩家的曾祖起便來往密切,他也很想知道長鷹镖局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大當家放心好了,只要他人在長安,沒有找不到的。”步二略一沉吟,又道:“對了大當家,既然如今懸賞令已撒,你再不用擔心被人打主意了,不如和我們一起住到有朋客棧,好有個照應。”
步雲夕搖頭道:“我還有私事未了,暫時……”
“大當家!你總算想起我了!”正說着,一身型嬌小的年輕女子從外頭飛奔進來,一頭紮進步雲夕懷中哇哇大哭,“大當家你好狠的心,下山的時候也不帶上我一道,我還以為你把小妖忘了,嗚嗚……”
步雲夕嫌棄地把她拎開,用手拂了拂被她蹭過的袖子,“一邊哭去,這料子可金貴了,別弄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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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二喲嗬一聲,“是小妖啊,可來了,武星和武月呢?”
小妖朝外面乜了一眼,“來了,在外面呢。”她的眼淚來得快,收得更快,手一抹,已沒事人一般又纏着步雲夕,“大當家,長安城就是不一樣啊,氣派!你這身衣裳真好看,這樣式我還是第一次見。大當家你好沒良心,自個兒跑長安享樂,也不把我帶上,枉我還一直擔心你。”
步雲夕用手指點着她腦袋沒好氣地道:“你還好說,那天我一早就跟你說了,晚上別睡太死,把我們的馬準備好,是誰貪杯喝得爛醉?踢你屁股都不醒,差點壞我大事,沒把你扔去後山喂狼我已仁至義盡。”
小妖嘟着嘴委屈道:“那、那誰讓你不跟人家說清楚咱們要偷偷去洛陽嘛……”
“就你那兩杯下肚,見人就吧啦吧啦倒豆子的性子,我是腦子進水了才和你說實話。”她恨鐵不成鋼,冷着臉道:“我雖把你召來長安,但你若一旦忘了我的告誡,馬上給我滾回焉支山去。”
小妖忙不疊點頭,“大當家說,出了淩霄山莊,沒大當家的允許,小妖不得碰酒,但凡喝上一口,小妖馬上回焉支山刑堂受戒。”
步雲夕斜眼看她,“一口?”
小妖吐了吐舌頭,笑嘻嘻地道:“口誤口誤,是一滴……”
正說着,外頭又進來兩名年輕男子,十八九歲的年紀,兩人皆眉清目秀,身型英挺,眉眼間十分相似,但一個膚色白皙,一個膚色黧黑,正是武星武月二人。
兩人朝步雲夕和步步銀見禮,武月搶先道:“大當家,你不知道,小妖昨兒晚上……”話音未落,一道寒光随着小妖的手腕一轉,直打武月面門,“我哪有?你胡說!”
武月似早就料到,頭一偏便躲了過去,笑着道:“喲,我不過是說你昨兒晚上睡得早罷了,你這人怎麽說動手就動手,別不是心虛,昨晚偷喝酒了?”
“讨厭!”小妖知道被捉弄,擡手又是一記手刀劈去,武月笑着躲避,兩人一追一躲跑到院子去了。
武星面沉似水,步雲夕和步二也是見怪不怪。步雲夕對武星道:“你們三人先在這兒住着,聽候二當家吩咐,等再過幾日,我自有安排。這幾日看緊了小妖,別讓她闖禍。”
武星應下。
外頭店小二正提着一桶熱水進院,小妖追着武月恰跑到他面前,“小二哥,就放這兒吧,我會拿進去的。”
馨香撲鼻,一少女亭亭玉立站在面前,聲音如夜莺清脆,笑意盈盈,那小二先是一愣,随即心神蕩漾,話也不利索了,“不、不、不勞姑娘……”
可待他看清她的臉,不由倒抽一口涼氣,啊的一聲,手中的木桶差點沒拿穩。這少女的臉頰輪廓秀美,眉眼深邃,是個胡人。胡人在長安并不少見,小二也并非沒見過漂亮的胡人女子,讓他吃驚的也并非眼前這胡人少女豔若桃李的美貌,而是她美豔臉龐上,那塊殷紅如血的胎記。
小妖見他臉色驚惶,笑嘻嘻地将擡手,将額頭幾縷秀發撩起,沖着他做了個兇神惡煞的鬼臉,還學狼嚎了一聲。只見那胎記自左眼眼角一直向鬓角延伸,沒入發際,似有人不小心将朱砂潑落帛畫之上,紅彤彤的一片。
“妖……妖……妖怪!”小二噔噔退後兩步,木桶跌落,水灑了一地。
見小二狼狽逃出院子,小妖哈哈大聲。
“小妖,你又吓唬人。”武星從屋中走出,撿起地上木桶,讓武月去打一桶熱水回來。
小妖嗤了一聲,“誰耐煩吓他,是他自己膽小如鼠。臭武月,你別趁機跑了。”說着便了上去。
屋裏步雲夕搖頭嘆息一聲,“步二叔,這幾日且辛苦你了。”
回到靖王府已是掌燈時分,秋水過來請示,寧王妃命人送了幾只波斯蜜瓜到府中,說是一會兒過來,賞月品瓜。
步雲夕奇道:“你是說……她要和我一邊賞月一邊吃瓜?”
秋水點頭道:“正是。王爺讓小的帶話給王妃,今晚有勞王妃您費心款待寧王妃。王爺說這時節涼快,就在湖邊設宴好了。”
步雲夕啧了一聲,“這樣也行?送幾只蜜瓜到別人家裏,然後告訴別人晚上要過來蹭飯,怪不得說寧王夫婦節儉,真是會過日子。對了,素音回來了嗎?”
秋水欲言又止,“素音姐姐回來了,也不知她今兒去哪了,回來後魂不守舍的,剛才在回廊上迎面走過,我喊她她都沒理我。”
步雲夕簡單梳洗一翻,晨袖替她上了個淡妝,換了條菱花單絲羅籠裙,打扮妥當,素音進來禀告,寧王妃已經到了。
步雲夕悄悄打量,果然見她臉色不太好,便道:“你外出一天,若是累了不必陪着我,讓绛葉和秋水伺候就是了。”
素音想必是不放心,搖頭說不必,步雲夕也不再堅持,畢竟寧王妃來意不明,有她在一旁指點自是好些。
酒席如靖王吩咐,就設在湖邊的長廊下,湖心的浮光閣挂了一圈燈籠,湖面密集的蓮葉之間,星星點點漂着蓮燈,九曲橋上的宮燈也悉數點燃,一直延綿至岸上。
寧王妃望着那如繁星一般的湖面,羨慕地道:“早就聽聞靖王府是長安第一氣派的王府,今日一見,果然如此。”以前靖王未婚,府中沒有女眷,她自是不好上門,“其實我這做晚輩的,早就該來拜訪的,但想着嬸嬸和皇叔新婚燕爾,我巴巴兒地趕着上門,沒得讨人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