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對男人就要像放紙鳶,張……
李飛麟的甕中捉鼈大計,最終一共捉到了十二只逃不掉的鼈。
這十二人喝的酒稍多了點,中的毒較深,打鬥時又不懂運巧勁,以致毒性一發作,壓也壓不住。待右骁衛找到他們被擄走的主子後再回到花間樓,竟然發現這十二人正幹瞪着眼直挺挺躺在地上,算是意外收獲。
李飛麟總算松了口氣,之前在皇帝面前誇下海口,如今雖狼狽了些,好歹有這十二個人交差,不至于太難看。
七月最後的那幾日,下了好幾天的雨,給炎熱的暑天注入一絲清涼,步雲夕一直呆在靖王府,安分守己了好些天。
轉眼到了八月,這日天朗氣清,步雲夕原本打算去找一下步二叔,看看疊璧劍的事有沒有消息,不想宮裏來人傳話,裴太妃請她入宮一聚。
乾祥宮依舊寧靜祥和,接連數天的雨水,将塵埃滌蕩一新,草木葳蕤,處處能聞到清新的泥土氣息,進了宮苑,曲徑通幽,有種與外界隔絕的錯覺,連帶路的小宮娥,臉上都是一片溫婉娴靜。但這短短一個月的見聞,已足夠讓步雲夕知道,這種祥和寧靜不過是表象罷了。
步雲夕的到來,讓乾祥宮平添了一抹豔色。
她今日梳了高髻,髻上插了朵絹絲做的石榴花并幾根翠羽,飽滿的額上貼了菱形翠钿,黛眉描得細長,穿一條石榴紅長裙,披一雪白的蟬翼紗半臂,腰間綴了一串小銀鈴和玉環,走起路來叮鈴作響。
裴太妃半倚在珊瑚屏榻上,含笑看着步雲夕款款走來,“雲笙,快過來,讓姑姑好好瞧瞧你。”
“雲笙見過姑姑。”步雲夕斂衽見過禮後,在裴太妃身邊坐下。
裴太妃左右端詳片刻,滿意地點了點頭,“不錯,比剛成親那會長胖了些。”
步雲夕一陣汗顏,這一個月來,在靖王府好吃好住,拳腳功夫疏于練習,果然長肉了,看來得好好節制。
“怎地連根珠釵也不戴?”裴太妃看到她髻上的飾物時,又不滿地蹙起了眉頭,“上回我不是命人送了些首飾過去?”
步雲夕笑道:“姑姑您可饒了我吧,我平時懶散慣了,戴不來那晃來晃去的珠釵,一戴上,腦袋沉得擡不起來。”
裴太妃輕啐一口,“你這丫頭,身在福中不知福,你若是在長安呆久了就會知道,連幾件像樣的首飾都拿不出來,那才叫擡不起頭來。這兒的人啊,從來都是嫌貧愛富的。”
她嘴角掠過一絲嘲諷,指指一旁的漆盤,“來,嘗嘗這個,今兒叫你來,便是讓你嘗嘗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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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雲夕一看,漆盤上堆了滿滿一摞果子,棗兒大小,淡黃色的果皮上有細細的絨毛,詫然道:“這是……枇杷?枇杷不是産于南方的,怎麽長安也有枇杷?”
一旁伺候的胡嬷嬷笑着道:“這是涪州産的枇杷,皇上知道太妃喜歡吃枇杷,每年果子一熟,便命人連枝摘了,從涪州快馬送來。”
她說得輕描淡寫,但看這枇杷顏色鮮麗,估計才從樹上摘了沒幾天,可涪州到長安,怕是有二千裏路,這一路得跑死多少匹馬?
步青雲有意栽培步雲夕,每次出遠門都愛帶上她,別說枇杷,就是嶺南的荔枝和桂圓她也吃過。她故作詫異,“沒想到能在長安嘗到枇杷,不過我聽說産于江南一帶的枇杷才是上品?”
胡嬷嬷又道:“王妃有所不知,江南的枇杷自然是好的,以前皇上也試過讓人從楊州送枇杷來,可楊州遠啊,那枇杷還未到長安就壞掉了,後來沒辦法,皇上只好讓人從涪州送過來。”
裴太妃接過侍女剝了皮的枇杷淺嘗了一口,黛眉輕蹙,“今年涪州大旱,這枇杷結果晚,味道也不如往年的好,太酸了點。不過這是今年最後一茬了,想要再吃,得等明年了。”
兩人邊吃邊聊,扯了一會家常,裴太妃忽然問道:“聽說你前陣子去了昭華閣找柳乘月?”
步雲夕心裏大呼冤枉,她是去了昭華閣,可不是為了找柳乘月,她不過是借李谏脫身罷了,不過在外人眼裏,她這個靖王妃就是去找柳乘月麻煩的,“昭華閣久負盛名,我不過是去瞧瞧那兒有何稀奇罷了。”
裴太妃輕搖手中六菱紗扇,“你呀,太沉不住氣。一個低賤的伎藝罷了,何必放在心上?你巴巴兒趕着上門去,倒讓那女人真覺得自己是那麽一回事了。”
既然水洗不清,她幹脆也不解釋了,嘻嘻一笑道:“姑姑說得對,其實我也後悔了,以後再也不去昭華閣了。”
裴太妃懶懶地睨了她一眼,“這就對了,女人的心思,可千萬不能讓人一眼看穿了。男人都是天生的賤骨頭,你越是緊着他,他越是不在乎,你越是疏遠他,他的心反而會向着你。”
步雲夕頗有點詫異,這可不像是一位太妃娘娘會說的話啊,她瞪着眼戲谑道:“姑姑的意思是……讓我遠着靖王點?可他本來就不喜歡我,我要是放任他不管,豈不如了他的意?他巴不得我離得遠遠的。”
裴太妃嗤的一笑,“傻丫頭,他現在不喜歡你,你就是天天杵他面前,他也不會喜歡你呀。你放過紙鳶嗎?”
步雲夕點頭,“當然,我放的紙鳶飛得老高了。”
裴太妃又道:“咱們投胎時沒得挑,生為女兒身,不能像男人那樣建功立業四處闖蕩,只能困在庭院閨閣裏,想要安身立命,只能依靠夫君和子女。姑姑不是要你放任他,而是希望你能學聰明點,對男人就要像放紙鳶,張馳有道,攥住手中的繩子,任那紙鳶飛得再高再遠,最終還不是牢牢攥在自己手裏。”
步雲夕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
“太妃娘娘,您要放紙鳶嗎?可得把我也帶上……”
外頭忽然傳來一聲清脆的嬌笑,随即一陣馨香傳來,一位妙齡少女踏着輕快的碎步穿簾而入,“永嘉給太妃娘娘請安,喲,這不是九嬸嬸嗎?見過九嬸嬸。”
來的是皇後最小的女兒,十五歲的永嘉公主,步雲夕上回宮宴時見過。
裴太妃咦了一聲,笑道:“今兒吹的什麽風?公主怎麽跑乾祥宮來了?真是稀客。”
永嘉嘟着嘴不滿道:“太妃娘娘真是健忘,我上月才來過,您怎麽就忘了?”
裴太妃恍然地哦了一聲,“我想起來了,上月初你把我那只會說話的八哥借走了,說是過幾天就還回來,看來公主今日是來還八哥的?”
永嘉小臉一紅,“沒……沒呢,我想着教會它說福壽康寧,讓您高興高興。喲,太妃娘娘這兒果然有枇杷,我可來對了。”她眼睛忽然一亮,來到那盤枇杷前,“早上就聽說涪州的枇杷到了,可方才我去母後那兒,母後那兒統共只有十個果子,她又分了些給太子妃和幾位貴妃,我到時只剩下果皮和果核了。太子妃嫂嫂說父皇最看重太妃娘娘的,您這兒準有,果然……哇,父皇好偏心,把最大最好的都送太妃娘娘這兒了!”
一旁的胡嬷嬷臉色微變,裴太妃卻仍是一臉淡然,輕笑道:“這玩意兒又酸又澀,核多肉少,可不是人人愛吃的,你母後就不愛吃,偏我口味刁鑽,總惦記着這玩意兒,皇上哪兒是偏心,他是做個順水人情罷了。”
永嘉奇道:“是嗎?這枇杷長得這麽好看,竟會不好吃?”
裴太妃于是讓胡嬷嬷剝了幾顆,“快嘗嘗,就你嘴饞,酸着了可別怪我。”
永嘉嘗了兩口,果然皺起鼻子道:“噫,果然又酸又澀,太妃娘娘您怎麽愛吃這個啊,柑橘都比它好吃。這枇杷如此難吃,母後怎麽還一臉委屈的模樣?她明明一向怕酸的……”
步雲夕注意到,剛才胡嬷嬷是故意挑了幾顆果皮還未全黃的給永嘉,吃着自然是又酸又澀的,心道這胡嬷嬷不愧是裴太妃身邊最得力的人,長了一顆七竅玲珑心。
永嘉忽然一臉讨好地拉着裴太妃的袖子,“太妃娘娘,您就不怕酸嗎?我聽說這枇杷潤肺下氣,祛啖止咳……咳咳……”她半掩袖子咳了幾聲,又道:“我最近幾日總是咳嗽,太醫說是肺熱積痰……咳咳……”
她大概以為自己學得很像,咳得前仰後合,裴太妃用扇子敲了敲她腦袋,“得了得了,別咳了,咳得我腦仁都疼了,你想要拿去就是。”
“真的?謝過太妃娘娘。”永嘉喜出望外之餘,又有點過意不去,從漆盤上挑了幾個大的留下,其餘的全讓自己的婢女收起。
裴太妃笑吟吟地搖着扇子,永嘉回過頭,一眼瞥見她雪白皓腕上的金銀纏絲雙扣镯,一雙杏目流出豔羨之色,“太妃娘娘,這只镯子,是波斯匠人的手藝嗎?去年波斯遣使送來一批象牙、銀器和飾物,母後獨獨看上一只雙扣镯,向父皇要了好幾次,父皇都沒應允,原來是賜了給太妃娘娘您。”
裴太妃不在意地笑笑,“是嗎?這镯子不過是款式別致些,工藝倒算不上出色,你母後就算了,她的好東西多了去,你若喜歡,待你及笄時我送你。”
永嘉的小臉頓時眉開眼笑,“還是太妃疼我。”
這位公主哪裏是肺熱,怕是眼熱吧?
步雲夕才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忽見公主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甜甜地道:“九嬸嬸,方才是您說想放紙鳶嗎?城東翠屏山下的那片桃林,最适合放紙鳶了,明兒辰正,咱們在春明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