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天不語
除開喬涴仙的母親,喬府從未有過女主人。喬府上下起初也有比較多的猜測:眼下這個喬老爺,是不是功能也跟着不大行?
然而據府中洗衣房傭人的秘密透露:據跡象看,實則還行。
人有七情六欲,那麽這個猜測就愈發往錯綜複雜的方面去了,一說喬涴仙修的禪宗,自覺需要敬而遠之;二說喬涴仙羞于示人,幹脆誰也不示了。三說支持者最微,卻也最有力:因為是錢有方講出來的,說喬涴仙不喜歡女人。
最終錢有方也發覺了自己的錯誤。喬涴仙不是不喜歡女人,他誰也不喜歡,他就不喜歡人。所以時至今日,錢有方也覺得摸不着頭腦了:元吉又怎麽算呢?
自然,喬涴仙想怎麽算怎麽算。喬府上下,他說了算。
知己在他看來是算不得什麽東西的。喬涴仙有一些不必經公允的論斷:這人越淺薄無聊,知己就越多。他是巴不得自己一個知己也沒有的,帝王心術,豈與他人通?
他要認誰作小兄弟,看什麽馬戲喝什麽湯,坐在窗戶邊兒看什麽地方,都随他的便。他要不想管了,才交托老錢與秘書,譬如眼下,兩個禮拜後的堂會。
慈城地勢低窪,城中幾個大富戶每年夏季輪流着擺堂會,用以祈福避洪,今年就輪到喬府。
這事情繁瑣,牽扯的人多,喬涴仙行動不便,加之小時候堂會看得太多,已然厭倦了。這東西翻來倒去都是一樣,且怎麽看,也都難免覺着不如從前。若不是他主辦,他連出席也懶得出席了。
他在下午的太陽裏,懶洋洋地,叮囑錢有方,說若有小夢蝶的消息,就去請一請,旁的都照舊。
錢管家自然樂意,他一撫掌:“好哇,我去請。我順道也去告訴……”他一停,打量喬涴仙的臉色:“……告訴不告訴呢?”
這省掉的名字唯有那麽一個,喬涴仙的眼皮擡起來,又展下去。他還沒回話,忽而門房來報了。錢管家忙不疊出去,又忙不疊回來,呲兩排牙,仿佛提前就看堂會戲了:“老爺,說什麽來什麽呀!是元吉。”
元吉來得很匆忙。他今日似乎換了一套裝束,顯得樸素幹淨些。老錢在旁邊,先小聲問了:“好兄弟,穿得這麽幹淨啊?”
喬涴仙豎着耳朵,誰知元吉沖老錢一笑,就向着喬涴仙:“喬老爺——怎麽好像長胖了一點兒?”
喬涴仙的眼睛一會兒就瞪大了。錢有方趕緊:“胡說八道!講正經的吧!”
元吉看喬涴仙還算生龍活虎的,高興了:“我來給您遞一聲,最近,我可就不擺道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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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涴仙沒來得及說話,錢有方先一嘆:“怎麽的呢?”
他這搶白太多,喬涴仙橫視過去,一咳嗽:“随你的便。擺不擺道,有沒有錢,是你的事。告訴我做什麽?”
元吉的脖子仰起來,轉了一圈腦袋:“這個,”他仿佛想得好笑起來:“我怕你在窗戶口一等一宿,要擔心我呢。”
錢有方差點沒坐下去。他恨不能要擡起手捂住元吉的嘴,然而他瞥向喬涴仙:喬涴仙原本端坐着,現今兩個眉毛硬是擰起來,屁股稍微地挪了個地兒,臉竟然發紅了。好在喬老爺講的話還是中規中矩的:“滾你媽的——我、我去你的吧!不要臉!”
錢有方拉扯住元吉,将他擺正了:“我說兄弟,你別來誠心氣我們老爺了!”管家幹脆将話岔開了:“七月三號,那天可有堂會,你有空沒有?”
錢有方是要他來湊個人手。
元吉一眨眼睛:“今年輪到這頭了?”他看向喬涴仙:“我聽人說,喬老爺不喜歡堂會,我還以為不擺了呢。”
錢有方只當沒聽見:“哎啊,有沒有哇?”
喬涴仙臉還紅着,然而一聽元吉的答複,即刻又落潮一樣地,慢慢消退下去了:
“我實在沒空。”元吉看向喬涴仙,在笑:“就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