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殷拂雲跟随李忻踏進李宅,府中的下人瞧見郡王身邊陌生的面孔,忍不住好奇多看兩眼。
郡王身邊跟進跟出的從來都是他們認識的親兵,從沒見過這樣的一個人。
個頭不高還偏瘦,五官也普普通通,甚至都不及府中的小厮。
陶儉也不由朝殷拂雲打量一眼,瞥見她手背上留下的淺淺凍疤,再看面前人,心下了然。
李忻一邊朝書房去一邊問:“人可有消息了?”
陶儉朝一旁看了眼,人不就在身邊嘛,還問這話,略一思忖明白李忻用意,回道:“屬下已經加派人手,二姑娘出不了遙州城,這兩日便能夠尋到。”
“她都能夠從你們的眼皮子底下突然失蹤,你能保證她出不了遙州城?”李忻訓斥。
陶儉不敢保證,垂首認罪。
“這個膽大包天的野丫頭,務必抓回來嚴加看管。若抓不回來,本王扒了你的皮。”
“是。”陶儉餘光朝一側瞥了下,心下叫屈。
走到書房門前,李忻又問:“那夜的小賊可有留下什麽線索?”
陶儉再次瞥了眼殷拂雲回道:“賊人蒙面,屬下未瞧見容貌。但此賊身法極快,輕功在親衛之上,屬下只與其交了一招手,尚無法判斷來歷。”
“嗯,以後書房處多盯着些。”揮了下手讓陶儉先退下,走進書房。
殷拂雲跟進書房,回身将房門關上。
李忻朝面前地毯掃了眼,又望向書案後的牆壁,回身冷笑道:“白忙活一場,感覺怎麽樣?”
殷拂雲冷靜地看了眼讓她不僅撲空還倒貼的機關所在,又轉向一臉深不可測的李忻。
Advertisement
“書房的機密,你早在我發現之前已經轉移了。”
李忻笑着點頭,在書案後坐下來。
殷拂雲看不懂他了,既然當初就知道她撒謊,知道她根本沒有窺到書房機密,為何還要裝作被她騙、受她威脅而放過她?
她不知道李忻想做什麽,他如今于她越來越陌生。
她不由再次瞟了眼李忻身後的那堵空牆。
李忻也回頭順着她視線看了眼,問:“想知道?”
殷拂雲的确想知道秘密是什麽,會引起旁人的窺伺,只是她沒指望李忻會告訴她。
李忻卻出乎她預料,回頭望着她渴望又失落的眼神,笑道:“明日早起,本王帶你見個人你就知道了。”
殷拂雲訝然。
他是準備将這個機密拱手送到她的面前。
從書房回到臨時安排的房舍,躺在床榻上,她翻來覆去睡不着,想着李忻的反常,更想着那個秘密會是什麽,讓李忻這麽小心提防,讓別人那麽處心積慮想要探知。
次日天剛明,她便起身易容裝扮,還如昨日模樣,就連迎面走來擦肩而過的南岩和阿滿都沒有認出來。
剛用完早膳李忻便讓小厮過來給她傳話,讓她去馬廄挑兩匹好馬。
李宅的馬廄比較大,馬匹也多,她雖然不擅長相馬,但在軍中多年,與戰馬打了這麽些年交道,是不是良駒寶馬還是能夠看出來。
猜想今日出行必然有些路程,便挑了兩匹适宜奔馳良馬。
牽着馬繞到李宅正門前,李忻已經站在府門前等候,一身煤煙色長袍,衣領袖口和衣襟衣擺是雪線繡的迎春花。
如此栩栩生動的迎春花,應該出自蘭溪之手。
“殿下。”她走上前抱拳見禮。
李忻嗯了聲,走下臺階,接過缰繩,翻身上馬。
殷拂雲也跟着上了馬。
李忻在十字街口轉而向東,穿過街坊,從東城門出,沿着官道行了十來裏,下官道直奔東北向。
“殿下要去哪裏?”行了這許久,殷拂雲開口問。
“到了你就知道了。”
又行了一個時辰,穿過一片樹林,視野一下子寬闊,遠處是一片草場,草場內成群馬匹在吃草或奔馳。
“馬場?”
“青澤馬場。”李忻補充。
馮家的馬場。
他的機密是與馮家有關。
殷拂雲腦海中立即浮現了馮馳的面容來。與他見過兩面,皆是幫她。一次在錦針繡房,一次在北城門口。後一次李忻也在,當時她注意力多半在那個馴馬師身上,未有太在意兩人的表情和眼神。
兩人快馬加鞭來到青澤馬場大門,馬場的下人認識李忻,上前見禮後立即領着二人前往距離馬場大門不遠處的一群院舍。
近前,幾人下馬,院門前已有人候着,正是那日街上遇見,坐在馬車內眼神淩厲的美豔女子,重陽立在其後一步。
“見過郡王殿下。”女子迎上前見禮,舉止大方得體,一身朱砂色衣裙,火熱又帶着一股韌勁,不似平常女子。
“爺近日身體抱恙,不能出門迎接,殿下海涵。”
“何故?可嚴重?”李忻随着女子的引路朝院內去。
“多謝殿下關心,大夫說是操勞過度,舊疾複發,多休養,并無大礙。”
“本王來得不是時候。”
幾人踏進大堂,剛落座,馮馳在兩小厮攙扶下邁進大堂。臉色蒼白,身形微弓,雙腳綿軟無力。
他進門後笑着道:“郡王殿下駕臨,蓬荜生輝。”聲音虛弱,中氣不足。
“偏巧在下這幾日被病魔纏上,失禮之處,殿下多擔待。”
女子上前從小厮手中接過馮馳,将他扶到下首落座。
馮馳朝李忻身邊的殷拂雲瞥了眼,露出幾分疑惑。
“殿下此來有何吩咐?”
“向你要一個人。”李忻幹脆爽快。
馮馳一笑,朝女子使了個眼色,女子吩咐下人都退下,并帶着重陽也準備退出去。李忻喚住他們。
“餘場主,本王要的正是你身邊的人。”目光點了下女子身後。
女子向重陽看一眼,重陽一臉茫然。
“上次見你身邊這個馴馬師技術不錯,對馬匹了解頗深,軍中正缺少一位養馬馴馬的人,不知餘場主是否舍得割愛。”
女子溫柔地笑了笑,向前一步回道:“能夠得郡王青眼是他的福分,奴家怎敢毀人福分。”落落大方、從容不迫。
殷拂雲忍不住多看女子幾眼。面容姣好,身姿婀娜,雖二十七八年紀,容姿卻不輸二八少女,又有少女沒有的萬種風情和沉穩歷練。
這樣的女子最是讓人移不開眼,見之難忘。
女子許是注意到她在盯着她,目光微微轉過來瞥了一眼,她點了下頭,轉開視線。
李忻笑道:“餘場主果然豪爽。”
恰時一陣涼風吹進大堂,馮馳咳嗽了幾聲,女子立即上前幫他順氣,并奉上茶水,滿眼心疼。
李忻幾分羨慕,下意識朝身邊殷拂雲瞥去,殷拂雲也正盯着對面的兩人,表情淡淡,看不出什麽情緒。
馮馳又咳喘幾聲,漲得面紅耳赤,慢慢緩過氣來,扯着嘴角艱難笑着道聲失禮:“殿下恕罪,在下身體不便,今日要失陪了,改日給殿下賠罪。”
“馮老板的身體要緊。”
馮馳留下女子,在小厮攙扶下回房休息。
女子對李忻再次道了歉意,并道:“今日馬場內有場賽馬,不知殿下可有興致駕臨觀賞。”
“好。”李忻笑道。
賽馬場只是馬場內部馴馬賽馬所用,但是規模卻不遜于北境軍,周圍一排看臺上站着不少人,正在為場中的賽手鼓勁吶喊。
賽場上是兩個健兒你追我趕角逐,一黑一紅兩匹馬在重重障礙間穿梭奔馳,兩健兒更是飒爽英姿。
幾場比試看下來,李忻忽然問殷拂雲:“覺得如何?”
殷拂雲看着場上的高馬健兒,賽手馬技和馬上功夫與北境軍的将士比不遑多讓。特別是最後“奪鞭”一項,将馬技和實打實的手腳真功夫結合。
如果給他們一柄□□,他們不輸北境軍将士。
回望李忻那期待而欣喜的眼神,她忽然覺得這場賽馬才是李忻想讓她來看的。
當然也遠遠不止是一場賽馬,否則這些不值得那些暗處的人時時惦記。
一旁的女子也注視她,等着她的點評。
她禮貌笑道:“很好。”沒再多言。
女子目光轉到賽場內,追着馳騁的人馬,須臾笑着道:“難得殿下和将軍今日來此,奴家倒是想獻次醜,為殿下和将軍助興,也請殿下和将軍賜教。”
李忻微愕:“餘場主要親自下場,這可太給本王面子了。”
女子一笑,欠身一禮退了下去。
殷拂雲吃驚望着女子走向臺下的一排賽馬,一身朱砂色衣裙,在一衆暗色衣袍間,如一顆朱砂石落入塵土。
女子翻身上馬,動作流利幹練,朝臺上看一眼後,揚鞭沖進賽道,風馳電掣呼嘯而去,将身後的一陣陣驚呼甩遠。追在她身後的是另一名賽手,看得出追得有些吃力。
朱砂色的身影和烏黑的悍馬完美地越過一道道阻礙。
殷拂雲看直了眼,她從沒見過哪個女子能夠将馬駕馭這麽好,即便是她也不及。
“奪鞭”一項中,女子與另一賽手的較量,更是出乎她的預料,她設想如果她的對手是自己,自己恐怕也沒有絕對勝算。
“餘場主是何來歷?”她忍不住問。一個女子能得馮馳信任,放心讓她掌管這麽龐大的青澤馬場,又有這般的身手,絕不是普通女子。
李忻笑道:“英雄不問出處。”
看來出身不高,殷拂雲更加傾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