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聞邯?”李忻轉過身認真地望着她。聞邯雖然也是輕騎營将領之一,但畢竟是他的親衛,且不是他輕騎營副将。
“是。”殷拂雲道,“聞将軍師從牧統領,武功勝于三公子。遇事冷靜沉穩,比三公子适合。範芳最善言語挑唆,三公子性子沖動,受不住別人言語相激,他應付不來範芳。”
李忻聽完,好奇問:“你對秦澍和範芳了解不淺。”
“不過是碰巧這兩日在軍醫處遇到了範芳麾下的将士,交談中得知一二。”
“只知一二,便敢如此決定?你當這次大比是玩呢?”聲音嚴厲。
殷拂雲被訓斥心中不悅,張口想争辯,最後忍氣吞聲不再勸,由他去。上次與範叔呈動武被打成重傷已經夠丢人了,也不差再丢一次人。
李忻朝輕騎營的方向望了一陣,又瞥向另一側範芳,沉默許久後轉身叫來一名親兵,附耳低語幾句,親兵領命立即退下。
一旁魁梧的年輕将軍察覺動靜朝這邊望過來,範叔呈也看了眼李忻,最後平靜收回目光。
李忻瞥了眼殷拂雲,走向将臺秦吉大将軍左側的位置。
範叔呈此時笑道:“郡王殿下最近偷懶的很,小小的傷在府中養一兩個月,回到軍中亦是三天兩頭回城中宅子,以前不見郡王殿下如此。”
李忻陰冷地掃他一眼,不陰不陽道:“還要多謝範将軍手下留情,否則本王要在府中多‘偷懶’一段時日了。”
“看來殿下是記卑職的仇呢!”
“軍旅之人,敬武慕強,本王折服範将軍英勇,況軍中勝負乃常事,不知範将軍記仇這話從何說起?是小瞧了本王胸襟,還是自貶度本王之腹?”
範叔呈呵呵幹笑兩聲:“殿下如此說,卑職就心安了。”
此時臺下,輕騎營的将士正在演練,呼聲震耳,氣勢磅礴。一旁魁梧将軍笑道:“殿下不在,秦澍倒是長進不小,給他不少歷練機會。”
李忻斜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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魁梧将軍注意到他表情,呵呵一笑:“是我失言。”
範叔呈望着臺下一身盔甲的年輕人,微微挑了下眉頭,似是沒怎麽瞧得上眼。
“輕騎營這一年來竟沒什麽精進,殿下到底是年輕了,練兵上沒什麽經驗,還是需要多磨煉。輕騎營中沒有老将坐鎮還是不行啊。”長長嘆息一口,無限感慨,好似輕騎營此後無望。
衆将領均朝他望去,之前輕騎營的主将胡敞與範叔呈有私交,後來因為犯下大過,牽連幾位輕騎營将領都被免了職銜,胡敞也被軍法處決。秦大将軍臨時讓李忻主事,并調派兩位将軍過去,半年後直接将輕騎營交給了李忻。
這件事當初便有範叔呈等幾位将領反對,認為李忻太年輕難堪大任;也有認為只需要派幾名得力的将官給李忻,李忻能夠撐起輕騎營。範叔呈一直對此有異議,奈何秦吉最後還是決定将輕騎營交給李忻。
自去年秋李忻追擊白狄兵至赤狐山,以八百輕騎兵剿滅白狄三千騎兵,最後拖着半條命回來,此後軍中再無反對的聲音。
卻不想此時範叔呈又提起來說。
“坐鎮的老将?範将軍指私自調兵的胡敞嗎?”李忻已經忍了很久,這會兒再難忍下去,将最後一點顏面撕開,義正言辭,“身為将領,第一是忠,其次是謀,最次是勇。範将軍本末倒置了吧?胡敞倒是有勇有謀,練兵有方,也得範将軍青眼。”
範叔呈臉色頓時拉黑:“殿下此話何意?”
“範将軍這幾年越俎代庖之事做多了,是不是也生了不該有的心思?”
範叔呈即便是在軍中十數年,面對賊寇穩如泰山,此時也被李忻話中之意激怒。
“殿下怎可信口開河!”雙手已經握拳,就差沖過去。
李忻冷眼一掃:“範将軍也莫把手伸得太長。”
秦吉聽了這一陣,此時才怒喝一聲攔下兩人,斥責:“将士面前,二位将軍可有一營主将風範?”
李忻聞言立即收起憤怒,抱拳恭敬道:“末将謹記大将軍教誨。”
他的态度忽然大轉變,讓範叔呈頓時怒火沒出撒,若是再抓着李忻争辯,那就是他太不識相,只能強忍下來。
秦吉餘光朝李忻瞥了眼,暗暗輕嘆。
将臺邊緣侍立的殷拂雲将這一切都看在眼裏,聽在耳中,不禁皺眉。此次再見,李忻的性情雖然變了太多,古怪得讓她琢磨不透,但本質的東西還是沒變。
輕騎營演練結束,李忻離開将臺朝輕騎營去,殷拂雲跟了過去。
李忻走了一段路,忽然停住腳,回頭望着殷拂雲,眉頭皺了一把,不知道在想什麽,一句話不說轉身又繼續朝前走。
走到輕騎營前,他再次停下步子轉身來看殷拂雲,又是滿腹心事模樣,卻一句話不說。
殷拂雲忍不住開口問:“殿下想說什麽?”
“本王……是不是不該正面得罪範叔呈。”今日話說到那個份上,此後範叔呈必将給他找更大的麻煩。
以前他不怕麻煩,也不怕得罪範叔呈,他可以什麽都不在乎去拼命,但是如今看到面前的人,他忽然就變得膽小了、怕事了,怕她無辜受牽連。
事已至此,不可能有挽回的餘地,殷拂雲近前一步,低聲寬慰:“範叔呈本就是陛下的心腹,陛下放在北境的一雙眼睛,無論殿下得不得罪他,怎樣得罪他,結果并無多大差別。”
李忻想了想,瞧着她一臉輕松,稍稍安心些。見她一撮散發覆在額上,伸手去幫她撩開,手剛伸到殷拂雲面前,殷拂雲後退一步,自己伸手摸了下額頭,将頭發撥到頭盔裏。
李忻手頓在半空,有些尴尬。少年時,他為她撩發,甚至幫她束發都是那麽自然,她從不拒絕,如今卻如此生分。
他一直不知到底為什麽,少年時他們有打有鬧,卻并不傷情分,可後來她故意避着他,他去提親,她就那麽當衆數落他不堪嫁的十八條理由,決絕拒婚。讓他覺得那麽多年的相處都好似一場夢。
他握了握手掌,悻悻收回。
“本王還有軍務,回去吧!”轉身離開。
殷拂雲站在原地看着李忻轉過牆角沒了身影才轉身朝後勤營去。
換上平素的衣服,她繼續在軍醫處照顧傷兵,端着藥筐從營房出來,聽到輕騎營與□□騎營将軍們之間的比試,輕騎營險勝。
“真沒看出來,聞将軍竟然能贏範小将軍。”路過的士兵滿臉不可思議。
“聽說聞将軍師從先帝時的禁衛統領牧将軍,這一層上就壓過範小将軍。聞将軍又是郡王殿下的親衛長,多次随郡王征戰,去年帶領親衛将郡王從赤狐山救出來,那是戰場上拼死搏殺過,贏範小将軍也無甚奇怪。”
“你這麽說倒也是,平常都想着他是郡王的親衛,差點忘了他也是輕騎營的将軍。”
殷拂雲聽到此,笑了下,她上午的建議遭李忻斥責她一頓,最後他還是聽進去了。
恰時桑姑娘從一旁走來,朝兩名士兵看了眼,近前一步笑着道:“郡王這會兒定是高興極了。”
她點點頭。上次李忻被範叔呈打得爬不起來,以他的性子,這仇能記一輩子。這回輕騎營當衆贏了範叔呈的弓-弩騎營,他自是高興,若是能将對方也打得滿地找牙,估計他更高興了。
“你上午不在,可是郡王傳你過去了?”桑煙蘿一邊說一邊引着她朝前面一排楊樹下去。
她點了下頭:“是。”
“如此來看,傳言是真的了。”
“什麽傳言?”
“二姑娘不知?”
她搖頭,因為大比,将士們訓練強度加大,受傷生病比較多,她來到軍營就一直在照顧傷病的士兵,沒有聽到什麽傳言。
桑煙蘿拉着她在楊樹下的石凳上坐下來,面露一絲為難:“我不知這對二姑娘來說是好事還是不是。”
殷拂雲被她吊起了胃口,追問:“何事,桑姑娘不妨直說。”
桑煙蘿嘆了聲,猶猶豫豫道:“聽聞郡王殿下将二姑娘收了房,看來是真的,不知道該不該替二姑娘高興。”
殷拂雲端着藥筐的手猛然抓緊,眼神淩厲望着桑煙蘿。
桑煙蘿被她目光震得心中一緊,停了幾瞬才回過神,略顯慌張道:“是我多嘴了,二姑娘見諒。”
殷拂雲穩了穩情緒,該不該高興?話這麽問,但她的眼中分明是不高興。
她也很不高興!
“這話從哪裏傳出的?”
“這不知曉,将軍們都知道了。”
李忻也定早就知道了!
他上午對她的那一瞬間溫柔是什麽?他也真有這個心思?
當年他上門提親被她拒婚,如今卻要她做他的侍妾,真是天大的諷刺。
這倒也符合李忻素來睚眦必報的性子。
對于一個讓她顏面盡毀的人,他怎麽可真讓她在身邊做一個普通士兵效力。
這幾年在南境聽到一個傳言:待李忻建功立業後回京求皇帝賜婚,将她強娶回府,日日疼寵,待她動情愛上他時,他再無情抛棄,讓她一嘗愛而不得之苦。
她心中冷嘲一聲。
做他的侍妾,這樣的羞辱才讓他的仇報得稱心如意、暢快淋漓吧!
她對桑煙蘿敷衍一笑,起身道:“天色暗了,我回營房了。”
剛邁出兩步,一個聲音喚住她,是李忻身邊的親兵早上來帶她去教場的徐省。
徐省快步走上前來:“二姑娘,殿下讓你過去。”
“何事?”她冷淡地問。
“這……二姑娘去了便知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