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幾年不見,連馬都不會騎了?若只會舞文弄墨、吟詩作對,還談何為本王效力?”李忻露出不滿嚴厲教訓。
殷拂雲冷冷瞥了眼他胯`下烈馬,一鞭子抽過去,烈馬嘶吼一聲,撒開蹄子瘋狂奔馳,一如剛剛發狂一般。李忻反應不及,也差點被烈馬甩下背來,慌忙抓住缰繩,身體搖擺一陣才穩住。
殷拂雲縱馬跟在其後,看着他慌張應對吃力,心中暢快。
待李忻制服烈馬,掉頭回來,一張臉氣得鐵青,手中馬鞭指着她,咬牙切齒罵道:“放肆!你當本王不會罰你是不是?”
殷拂雲平靜回道:“奴騎術不精,多謝殿下剛剛親身相授,奴受教了。”揮着一聲響鞭,坐騎立即奔起來。
李忻氣得狠狠抽了下坐下烈馬追趕上去。
一前一後,你追我趕,風馳電掣。兩人心中都憋着一口氣,要與對方一較高低,看看時隔多年,彼此如今都是什麽樣的水平。
路邊騎驢、趕車的路人均被如風似電呼嘯而過的兩馬驚住,想瞧是什麽人這麽瘋,人馬已經跑出去十來丈,只有兩個晃動的背影。
一路狂奔到北境軍營外數裏李忻才勉力追上殷拂雲,殷拂雲也慢下來,側頭望着并肩的李忻,笑道:“騎這麽快,殿下如今不怕了?”
李忻白她一眼:“誰像你一樣,多年沒有長進!”
“殿下長進這麽大,也不過才如此。”
“你——”李忻惱怒道,“軍中大比,輕騎營最後一項是雁回山狩獵,本王倒是要看看你騎射的真本事。”
“奴也想看看殿下這些年長進如何,是不是如奴聽到一般。”
聽到?李忻欣喜問:“你聽誰說?”
“蘭娘。她将殿下誇上了天。”想到蘭娘每每提到李忻時候的神情,既有絲絲傾佩愛慕又有幾縷愁緒,她轉頭細看李忻幾眼。相較年少時的秀雅稚嫩,如今英朗俊逸,更讓人移不開眼。一身甲胄,威風淩然,飒爽風流,怎會不令姑娘傾心。
以前女營的姑娘們個個擠破腦袋想在他面前露臉,一來是沖着他的身份,二來也是沖着他的容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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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還是那麽招姑娘喜歡。”她笑道。
李忻臉色頓時冷下來,望着她淡然的笑意,心如被砍了一刀。
當年她拒婚理由便有一條:流連煙花之地、風流惹情。
她知道他去煙花之地,卻不知道他去做什麽,更不知他從未碰過那裏女子一根發絲。
她知道他身邊有貴女圍繞,卻不知道他根本未正眼瞧過。他惹無數姑娘喜歡,卻唯獨不讨她喜歡。在她眼裏,他是個十足纨绔,一無是處。
“她還和你說了什麽?”
“很多,殿下指哪一方面?”殷拂雲再次回頭看他。
他心下緊張起來,生出幾分心虛,遲疑下支吾一聲:“所有方面。”
殷拂雲笑問:“殿下很在乎蘭娘的想法?”
李忻臉色更沉,殷拂雲适可而止,不再玩笑,道:“蘭娘是個謹慎的人,不會亂說話。”說完拍馬朝前趕。
李忻心中更加忐忑不安。她定然心中生疑了,這次自己給自己惹了麻煩,以後要怎麽和她解釋。
沉默跟着殷拂雲,望着她的背影,心煩意亂。
兩人剛入軍營,秦澍便跑了過來,瞧見殷拂雲先是驚了下,繼而笑道:“二姑娘也來了。”
殷拂雲福禮問安,秦澍忙擺手:“不必多禮。”一把拉着李忻走在前面幾步,低聲問,“你怎麽将二姑娘帶回來了?”
“有何不可嗎?”
秦澍朝身後看了眼:“那倒沒有,我聽聞你要将二姑娘收房,是真的?”
李忻一愣,頓時低聲怒問:“這話從哪裏傳出來的?”
秦澍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你別問這話從哪裏傳來的,我只問你,你前兩日丢下操練的将士跑回城中是不是為了她?”
李忻未答,默認了。
秦澍又問:“你當街縱馬,一路奔出南門将人帶回是不是?”
李忻再次默認。
“還有。”秦澍又道,“你前日酗酒,是不是還為了她?”
李忻疑惑瞪着他,前兩件他知道便罷了,酗酒竟然也知道,暗中有人盯着他。
“到底何人所傳?”
“不知,但現在你這位郡王娶不到姐姐要納妹妹這事各營的将軍們可都知道了。”
“一派胡言!”他怒斥一聲,餘光瞥了下身後不遠處跟着的殷拂雲,說他貪戀酒色和說他納對方為妾是完完全全兩回事。若是讓她知曉,心裏必定氣恨他。
“既然不是,你帶二姑娘來軍營做什麽?”
“本王何須與你說。”滿腹怒氣回自己營房。
殷拂雲不知道他們私語什麽,從兩人幾次回頭和各自神情上看得出是關于她的事,而且不是什麽好事。
到李忻的營房前,她不知道該何去何從了,這時李忻忽然對一旁親衛吩咐:“帶二姑娘去後勤營軍醫處。”
親兵愣了下,秦澍也驚住,拉着李忻勸道:“你可不能因為這幾句傳言,就把二姑娘安排到後勤營吃苦去。”
李忻未理秦澍,徑直進了房,親衛遲疑了下走上前,伸手接過她手中包裹:“二姑娘随我來吧!”
殷拂雲走出幾步,回頭朝房門瞥了眼,問親衛:“殿下這邊出了什麽事?”
“沒什麽事。”親衛敷衍回道,快走幾步,怕她再追問。
後勤營距離李忻的營房有段距離,她繞了好幾個彎才到。經過一間營房門前,聽到裏面傳來士兵的痛呼,朝裏看一眼,一個大夫正在給一個士兵接腿骨。旁邊木板床上一個士兵靠着牆壁,手臂和頭被繃帶包裹着。
迎面又走來兩個士兵,一個瘸着左腿,一個瘸着右腿,相互搭着肩走,一邊走一邊相互抱怨對方。聽對話兩人是對練的時候手上失了分寸,将對方都打傷。
走過幾個營房,見到桑煙蘿從一營房內出來,手裏拿着兩瓶藥。
見到她桑煙蘿很意外,愣了幾瞬才走過來,問她怎麽來這兒了。
“殿下吩咐我來軍醫處幫忙。”殷拂雲道。
桑煙蘿半信半疑朝親衛看了眼,親衛只是聽命行事,并不知緣由,沒接話,對桑煙蘿道:“勞煩桑姑娘為二姑娘安排。”
“好。”桑煙蘿上前去接包裹,殷拂雲搶先接過去,禮貌一笑,“多謝桑姑娘,我自己來。”
親兵走後,桑煙蘿帶着她來到住宿的營房,給她介紹:“軍醫處女子不多,大家都是住在一起,相互也方便些。”
殷拂雲進門快速掃了眼,營房相對女營矮小的房舍寬敞許多,左右各有四張簡易木板床,大小與女營相差無幾。右側四張收拾幹淨、被褥整齊,左側只有一張床鋪上有被褥。
“二姑娘喜歡哪個位置,我幫你一起收拾。”
“靠門窗吧。”她走過去,将包裹放下。桑煙蘿幫她一起将床鋪收拾幹淨,然後帶着她一起去領被褥和用品。再回到營房整理時,桑煙蘿朝她雙手看了眼,凍傷的疤痕已經淡了許多。
“二姑娘腿上的傷已經完全康複了吧?”
“還要多謝桑姑娘你。”
“醫者本分,何須言謝。”她頓了須臾又問,“殿下腰間傷口的疤痕可有去掉?”
殷拂雲整理被褥的動作慢了下來,桑煙蘿臨走時的囑托便是想讓她去撞李忻的忌諱,現在明知故問。
“一直都是親衛貼身照顧,我并不知。”她順她心意說,也是說實話。
桑煙蘿點了下頭,沒有再問。
随後因為有傷病的軍士需要醫治,桑煙蘿帶着她一起過去,她在一旁打下手。
兩日來,皆是如此,與桑煙蘿相處倒是相安無事。
這日軍中大比,天剛亮李忻的親兵便過來,帶她去換了親兵的裝束,然後前往校場。
校場內號角長鳴,鼓聲如雷,士兵氣勢如虹,在最外圍已經能夠感受到将士們激昂的情緒。
教場周圍均是隊伍整齊的軍陣,莊重嚴肅。
她跟随親衛上了一處将臺。将臺正中央的位置站着北境軍統帥秦吉大将軍,站在他右側的是範叔呈和陳固,左側空着一個位置,再向外是一位身材高大威武的年輕将軍。
幾人後方立着一排将領。
将臺最左側邊緣,李忻雙手叉腰望着下面鬥志昂揚的士兵,神色略顯不安。
親兵上前禀報一聲,他回頭朝殷拂雲看了眼,這還是他第一次見殷拂雲穿全套铠甲。甲衣有些寬松,掩去玲珑身姿,頭盔遮掉半張臉,讓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更加突出。
他眼神示意下,殷拂雲走上前。
“殿下有何吩咐?”
“讓你看看北境軍的威儀和将士們的風采,與你們南境軍比如何。”
殷拂雲望着将士們對他道:“北境軍六成以上是騎兵,南境軍過半數是水軍,各有各的威儀。”
李忻笑了笑:“南境軍的陣勢應不及北境軍吧?”
殷拂雲冷冷瞥他一眼:“殿下未見過南境軍演練,說這話太武斷。”扭頭繼續望着臺下的将士操練。
李忻被怼得不舒服,這場合又不方便與她辯論,悶着一口氣。
這時那名威武的将軍走過來,朝殷拂雲打量一眼,笑着拍了下李忻肩問:“殿下擔心輕騎營這次表現不如意?”
李忻心中的确沒底,自從去年秋他追擊白狄兵受傷後一直在府中養傷,剛回到軍中便去巡邊,這次回來沒一個月又受重傷,大半年都沒怎麽在軍中,将士們的情況他也就最近這段時間才了解,但對于其他營情況并不清楚。
“不瞞你說,還真有點。”
“三郎昨日不是誇下海口這回要壓過範将軍的嗎?不壓住對方,他就去釘馬蹄掌。”年輕将軍微微壓低聲音。
李忻冷笑聲,反問:“你信他?”
“我信你。”說完拍了下他的背,又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殷拂雲望向一臉嚴肅的範叔呈,問李忻:“範将軍的副将是何人?”
“他的侄兒範芳。”
她琢磨了下,道:“讓聞将軍代替三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