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聞邯出門後,李忻歪着身子抱着裏間的門框醉眼看她,嘟囔:“你怎麽長得好像一個人。”
殷拂雲上前一把将人拉到內間的床榻上,按坐下。轉身去倒了碗準備好的醒酒湯端過去喂他,李忻一把推開湯碗,雙臂一環抱住殷拂雲的腰,頭抵着她的小腹哭了起來。
口中嗚嗚哇哇地道:“雀兒,你莫嫁給別人好不好?”
殷拂雲身子僵住,雀兒是她的乳名,只有幼時尊長會喚,後來就極少有人這麽叫她了。
李忻醉言醉語,不知道這嫁人的話是從哪裏聽來的。
“殿下,先喝點茶湯休息吧。”她想掙開,李忻抱得很緊,她一手端着湯碗不方便。
“我不。”李忻又抱緊了些。
殷拂雲清楚和一個醉得糊塗的人說什麽都是對牛彈琴,她用力去掰開李忻的手指。李忻好像受了欺負的孩子,哭得更厲害了。
她太清楚李忻喝醉酒是什麽德行,就是喜歡哭,哭得人心煩意亂,而她偏偏最是見不得男人哭哭唧唧。
“別哭了!”她怒吼一聲,一個大男人哭哭啼啼成什麽樣子!
李忻驚了下,哭聲戛然而止,昂着頭看她臉色,愣了一瞬後指着她怒道:“你敢這麽兇本王,放肆。”撐着床框起身就要對殷拂雲動手,殷拂雲搶先一步,将他雙手禁锢,推倒在榻。
“你敢推本王?”李忻惱怒坐起來,要再撲上去與殷拂雲動手。殷拂雲本來沒睡好已心中煩躁,更不想和他糾纏,情緒上來,擡手一掌拍過去。
李忻立即雙眼一翻,軟綿綿地倒在床榻上,沒了動靜。
她簡單幫他脫鞋去衣,将人搬正蓋上薄被,不管他死活。
門外的親衛聽不到裏面一點聲響,心中疑惑,待殷拂雲走出來的時候,紛紛詢問地目光盯着她。
“殿下醉酒太深,已經睡下了。”說完便自顧回西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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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李忻日上三竿才醒來,醉酒後頭有些不舒服,他按了按太陽穴又活動了下肩頸,發現後頸處有些不對,有明顯的痛感。
回憶昨日醉酒,最後是聞邯将他送回來,至于回到府中發生了什麽,記不清楚了。
“聞邯,你個該死的。”肯定是煩他醉酒後纏人将他打暈過去了。他一邊揉着痛處一邊準備朝外走。恰時聞邯端着早膳走到門前,聽到他的責罵,再看他的動作,心中已了然。
“殿下醒了。”
“你膽子不小,下次還想幹什麽?”他斥責一句。
聞邯朝他傷處瞧了眼,躬身請罪:“殿下昨夜酒後情緒失控,屬下不得已才冒犯,望殿下恕罪。”
他頓住,情緒失控?“做了什麽?”
“當着殷姑娘的面抱着屬下大哭,還要與殷姑娘動手,問屬下你能不能揍得過殷姑娘。”
他朝西廂瞥了眼,有些局促地問:“最後呢?”
聞邯朝他痛處示意一眼,将早膳端進房間。
他頓時興致低落,回身回到房中,對聞邯埋怨:“你就不該攔着本王。”
聞邯竊笑一聲,道:“屬下謹記,如遇下回,不敢再攔殿下,讓殿下與殷姑娘好好打一架。”
李忻走到桌邊坐下忽然又想到什麽,一本正經問:“聞邯,你說本王能不能打得過她?”
聞邯倒是被問愣了,難不成還真想打架?
以前李忻常在他面前念叨,若是回京見到殷拂雲,必要和她約個地方痛痛快快打一架,把心中那口惡氣出了。他只當是他傷心過度說的氣話。從小到大,他生再大的氣,都沒敢動殷大姑娘一根手指頭。說打架也就過過嘴瘾。
現在竟然真惦記起打架的事了。
“殿下武功屬下知曉,但殷姑娘這幾年在南境,身手進步多少屬下不知,所以論武功高低,屬下不敢斷言,但是若論輸贏,殷姑娘定不會贏殿下。”
李忻琢磨了須臾,贊同地點點頭。
“是要找個機會,讓她真心與本王打一架。”
聞邯想勸一聲,最後将話咽回去,還是由着他吧,反正短時間內打不起來。轉而向他禀報軍中的事務。
“三日後就是軍中大比,殿下何時回營?”
李忻揉了揉還有些沉痛的腦袋,道:“明日吧。”喝了小半碗粥,忽然對聞邯吩咐,“支會——她一聲,明日随本王去軍營。”
“是否妥當?”聞邯有些疑慮。
“無甚不妥,不是有人希望本王沉迷酒色嗎?”
聞邯猶豫片刻,最後領命。
這個消息讓殷拂雲意外,她沒想到李忻會這麽快就安排她跟随左右,更沒有想到李忻不是讓她扮成親衛跟随,而依舊是殷二姑娘的身份。
蘭溪給她收拾衣物和貼身用物時,絮絮叨叨:“如今軍中已無女營,你去了不是在殿下營房內伺候,就是被安排到後勤營桑姑娘處。如果是在殿下營房內伺候還好些,若是與桑姑娘一處,凡事小心些。”
她正擦拭短刀的手停下來,桑煙蘿離開李宅時留給她一句話,意指蘭溪将會對她不利。如今她準備去軍營,蘭溪也同樣送給她這麽一句讓她提防桑煙蘿的話。
之前在女營,蘭溪對桑煙蘿客氣有禮,甚至帶着幾分感激之情。如今卻劍指對方,讓她更摸不清楚蘭溪的心思。
“桑姑娘處莫不是有豺狼虎豹?”她裝糊塗玩笑道。
蘭溪聞言暗嘆了口氣,也和她玩笑語氣道:“豺狼虎豹馴養熟了,也不咬人。”
但人會咬人。
她呵呵笑了幾聲:“我知道,你為我操這樣的心,真的像我親姐姐了。”
“這種玩笑二姑娘可開不得。”蘭溪略顯緊張。
“我失言。”
蘭溪又走過來幫她整理書桌上的東西,看了眼她手中的短刀,笑問:“這是殿下送姑娘的吧?”
殷拂雲好奇看她一眼,這短刀是聞邯傳話時順手送她,說她在外人看來也學了段時間拳腳,佩戴短刀既不張揚又合情合理。
“不是,聞将軍給的。”
蘭溪瞧她一本正經回答,無奈的搖頭無聲嘆息,大有孺子不可教也之意。
收拾好東西,殷拂雲拉着蘭溪坐下來歇息,倒了杯清茶遞給她,有些不舍地道:“以後府中就你一個女兒家了,會不會太悶?”
蘭溪拍拍她的手笑着安慰:“殿下又沒禁我的足,隔三差五出門轉一轉,怎麽會悶呢?況府中小厮我都熟,殿下不在,他們也都清閑,有樂頭可尋呢。”
殷拂雲想說這樣混在一起不太好,但又怕是自己想多了,蘭溪不似白姝姚瑤,她知分寸界限。況且她總覺得李忻與她之間有着什麽,府中下人自不會為難她。
次日,她提着包裹出門,見到親衛們各自牽着馬,李忻一身盔甲騎在一棗紅大馬馬背上,威風凜凜,倒是她從沒有見過的模樣。只是沉着一張臉望她,讓她感覺不舒服。
她朝旁邊看了眼,門前并無馬車。這時一小厮将馬牽到面前石階下。
李忻不耐煩地冷聲呵斥:“讓本王等你?愣什麽,還不上馬!”
殷拂雲告罪一聲,忙走到馬跟前,小厮接過包裹幫她綁好,又搬來杌凳,擔心她上馬不穩摔着,伸手去扶她。手剛觸到殷拂雲的手臂,李忻一聲怒喝:“讓她自己上馬!”
小厮吓得渾身一哆嗦,慌忙收回手,退到一旁。
殷拂雲忍下一口氣,踩着馬镫用并不熟練的動作騎上馬背。李忻這才滿意稍稍緩和面色,打馬走在前頭,其他親衛也緊跟着,她落在最後。
一隊人馬經過,路上行人都朝她望過來,面露好奇,相互私語。她自己也感覺到這樣跟在一隊軍士後面太突兀另類。便故意讓馬放慢腳步,和前面隊伍拉開距離。
前面的隊伍出了城門便奔馳起來,她也稍稍加快速度,一掌剛拍在馬身上,馬忽然似受了驚,一身長嘶,跳着蹄子身體甩動起來,狂躁不安,殷拂雲身體左搖右擺,她忙一手抓着馬鞍一手緊握缰繩。
馬匹更加暴躁,似很不願被人騎,更大幅度的跳起甚至左沖右撞,似要将背上的人摔下來。
城門口的人都受了驚,怕被馬踩踏,紛紛避讓。殷拂雲盡力去控制馬,讓它不傷及百姓,馬卻像被激怒一般,長嘯一聲,全身抖動厲害,前蹄高擡,幾乎直立。
殷拂雲被從馬背上甩下來,她順勢朝一旁滾了兩圈避開馬蹄。
馬匹前蹄着地,立即朝前方狂奔。恰時一匹馬從城門內沖出來,速度飛快,待追上瘋馬,馬背上青色身影飛身跳到瘋馬背上,帶着馬匹朝前狂奔。
殷拂雲驚訝這沖出來之人,但人馬都已經遠了,瞧不清。
“姑娘沒事吧?”身後有人關心詢問。
她回頭望見一張熟悉的面容,頓了下想起來是前些時日在錦針繡房門前幫過她的那位馮公子。
“沒事。”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浮塵,“多謝公子。”
“姑娘面對烈馬發狂竟能夠面不改色,着實讓人傾佩。”
她尴尬一笑:“公子見笑,哪裏是面不改色,剛剛是被吓得失了魂魄。”
這時候遠處消失的那匹瘋馬和人回來了,同時跟着回來的還有一身戎裝的李忻。
瘋馬在青衣人的坐下溫順聽話,像只蹭着主人的乖順小雛狗。
青衣人從馬背上跳下來,牽着馬走上前,撫着馬油亮的毛發,笑道:“姑娘這匹馬屬于舒龍國的一種烈馬,這種馬性情暴躁,大多數是表面被馴服,其實随時可能狂躁,很難駕馭。姑娘以後能不騎便不騎此馬為好。”
“多謝。”她朝青衣人福了一禮,青衣人忙還禮。
“二姑娘!”李忻喝了一聲,一張臉黑得吓人,跳下馬就沖過來,對馮馳和青衣人冷冷掃了一眼,粗野地抓起她拉到自己馬匹前,不待她開口一把掐住她的腰将人丢到馬背上。轉過身回走幾步,細細看了青衣人幾眼,問:“訓馬倒是高手,何人?”
青衣人躬身道:“回将軍,小人青澤馬場馴馬師重陽。”
“青澤馬場?”李忻念叨一遍,朝馮馳看了眼,對青衣人點點頭,“我記住你了。”說完伸出手,青衣人忙将馬缰遞還過去。
李忻接過缰繩,翻身上馬,騎到殷拂雲身邊,馬鞭朝殷拂雲坐下馬匹抽了一鞭,馬兒立即奔跑起來。殷拂雲差點後仰摔下馬,心中把李忻狠狠罵了一遍。李忻也跟了上去。
望着遠去的兩對人馬,馮馳笑對青衣人道:“今日算你走運。”
青衣人不太明白:“爺是何意?”
“日後你就知道了。”說完轉身朝城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