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殷拂雲回到房間,立即換下身上被樹枝劃破的衣裙,并尋了一件花紋色澤相近的換上,快速整理自己,慢慢冷靜下來。
她裝作若無其事捧着桌上的花瓶出去,将已經枯萎的鮮花扔掉,然後清洗花瓶,最後盛了些清水捧進屋內,再将剛采的幾株迎春花插起來。
随後又出門走到院中的大魚缸前,閑閑地看着缸內幾尾小錦鯉竄游,随手捏了幾小撮魚食投喂,并向小厮讨了個小魚缸,抓了兩尾小錦鯉進去,又放入幾塊鵝卵石和兩片樹葉。正準備轉身捧進房間,意識到不妥,忙向附近正在忙着的小厮求助:“小兄弟,這魚缸太沉,幫我将它抱進房間可好?”
小厮看着她,遲疑了下,覺得好似哪裏不對勁,剛剛是不是看到她将裝滿水的魚缸端到椅子上來着?是有人幫忙,還是看錯了?應該是那個花瓶吧?小厮怔怔應了聲,上前幫忙。
“多謝。”她微微欠身相謝,恰時餘光瞥見院門口有幾個身影。
李忻瞧到這一幕,眉間凝重。
“二姑娘!”三公子笑哈哈跑上前,“我來。”從小厮手中接過魚缸,笑着對殷拂雲道,“二姑娘喜歡養錦鯉了?”
聽這話似乎和妹妹很熟,由剛剛他們的談話推測他應該是秦老将軍的三子秦澍。她從未見過他,也沒聽妹妹提到過。她擡眼快速将人打量,笑道:“閑來無事消磨時間罷了,多謝三公子。”
“樂意效勞。”笑嘻嘻将魚缸抱進屋內。
殷拂雲轉而朝坐在輪椅上被推過來的李忻福了一禮。
李忻将她上下通體打量一遍,目光盯着她的腿須臾,笑了下問:“二姑娘的腿傷完全好了?”
“多謝殿下關心,已經痊愈了。”她低眉溫聲細語回答。
“過來伺候吧!”
“是!”柔順地好似天生就不知道拒絕和反抗是什麽,讓人不由生憐。
秦澍聞言從屋內蹿出來,抱怨:“你不是不喜歡姑娘近身伺候的嗎?宅中那麽多小厮不夠你使喚的?”
“誰說我不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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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的?秦澍想反駁,發現李忻好像是沒說過這話,而且上次受傷也是營女伺候的。
“二姑娘哪裏會伺候人,我去給你尋幾個婢子來。”秦澍再争辯。
“二姑娘如此聰慧之人,必能很快學會。”望着殷拂雲笑問,“二姑娘說是不是?”
殷拂雲屈膝回道:“奴必盡心。”
秦澍瞧着二姑娘如此卑微,再看到李忻那得意模樣,滿肚怒火:“李忻,你故意的是不是?”
李忻笑而不答,再次瞥了眼殷拂雲的腿腳,命陶儉推他到茶廳。
秦澍氣得指着李忻罵不出來,聞邯朝殷拂雲看了眼,眉頭微蹙,拍了下秦澍肩頭,低聲寬慰:“殿下不會真為難二姑娘。”
這還不是真的?那真的要是怎樣?
他心疼地看了眼殷拂雲,氣呼呼地跟着去了茶廳。
殷拂雲調整心态,沏茶端進茶廳,一杯茶水奉到李忻手邊茶幾上,擡眼間正見到李忻盯着她的手在看,她下意識收了收,讓衣袖遮擋手上的傷疤。移步到秦澍身側,将一杯茶水奉上,秦澍伸手接過,道了聲謝。轉身将最後一杯端給聞邯,聞邯也伸手來接,并欠身相謝。
她朝三人欠身退了出去。
李忻一直盯着她的動作,哪怕是細小的小指動作都不放過,待人退出茶廳,他端起茶盞抿了口,忍不住竊笑一聲。引來秦澍狠狠一個白眼:“無良!”
聞邯低頭看着手中茶盞,眼中滿是失落,側目朝廳外看,暗暗嘆了聲,大口飲了口茶水,将茶盞放下。
殷拂雲回到耳房,心狂蹦亂跳,李忻打量的目光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認真仔細,她再學着妹妹言行舉止,終究有些地方是學不來的。今日後園之事,李忻必然發現了什麽,否則不會忽然讓她近前伺候,如此打量。
如果被識破,依李忻睚眦必報的性子,不知他會做出什麽事來。
如今她猶如砧板魚肉,毫無反抗之力。
跌坐在凳子上,焦慮地捏着眉心,不知道該怎麽辦,随手倒了杯茶一飲而盡。
不知多久,忽然一個小厮端着木案進來,對她道:“這是殿下和兩位将軍的茶點,快端進去吧。”放下木案轉身離開。
她瞥了眼,是松仁糕,淡淡的香味很誘人,只是這種糕點是別人的美食,卻是她的毒`藥。年少時的李忻的确喜歡吃這個東西,後來不知怎的不喜歡吃了,如今又改了口味。
她隐隐覺得不安,猶豫了一會兒,端起木案走進茶廳。
三人剛剛不知說了什麽,個個面色難看。她小心翼翼将三盤點心一一奉上。準備退下,李忻喚住她,笑着道:“三公子一直抱怨本王苛待你,本王記得二姑娘以前愛吃松仁糕,這就當本王賠禮了。”示意一旁的小厮将糕點端給她。
殷拂雲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果然是來了。
“二姑娘嘗嘗合不合口。”李忻笑盈盈催促她,滿臉期待。
望着盤中的松仁糕,這大概是李忻最後的試探了。
若是對她的身份沒有七八成的懷疑,李忻不會想到用松仁糕來試她。
幼年時第一次吃松仁糕,覺得很好吃就貪吃了幾塊,差點丢了性命,太醫都以為她中了毒,直到第二次再食松仁才知道根源。此事除了家人,也就只有李忻知道。
如今,不吃便是坐實了她的身份;吃了,她半條命要搭進去,身份依舊暴`露。
李忻設這樣的局,應該是想要第二種結果!
若不讓他如意,惹怒了他,她不确定李忻得知她身份後會不會當衆拆穿,欺君之罪只有一死,她賭不起。
再大的屈辱和痛苦都可以忍,但她不能死。
她故作惶恐,急忙福禮請罪:“是奴不知輕重,沖撞殿下,奴向殿下賠罪,求殿下寬仁恕奴無罪。”再次福了一禮,“奴多謝殿下賞賜。”目光落到松仁糕上,不由手心後背發冷,卻不得不做出從容的樣子從盤裏取了一小塊松仁糕,咬咬牙鼓足勇氣将松仁糕送到嘴邊,輕輕咬了一個指甲大小,瞬間口腔內都是松仁糕的味道,她似乎已經感受到那種發病後的疼痛。
擡眼望向上座,李忻正死死地盯着他打量,似乎在尋找什麽,又似乎在監視她。
她再咬了一小口,松仁味很濃,應該是放了足量。
李忻雙手緊緊抓着扶手,目不轉睛,想從殷拂雲的臉上找到些許異樣,但他并未發現任何不同。
難道錯了?
不可能!他自我否定。
李宅守衛森嚴,光天化日之下能夠在後院竊聽,多半是宅內之人。被發現後,又能在秦澍和聞邯的眼皮底下逃走,滿宅院的親衛都做不到,唯獨可能是她。
她的衣裙與晨起所穿那件雖然相似,卻并非同一件,肯定是衣裙上留下什麽破綻,換下來了。
帶着那麽重的腿傷從金陽縣到北境軍營,這不是柔弱的二姑娘能做到的。還有陶儉在春風樓見到她制止姓魏男子。
這一切不可能都是巧合!不可能都有人在暗中相助。
可她明明不能食松仁,而面前的人卻食之如常。
“先退下吧!”他失望地揮了下手。
殷拂雲手一頓,将最後一點松仁糕放下,此時腹部已經開始出現不舒服,她忙福禮退出去。
出門後,立即從耳房繞到後面,擇了一條平日無人走的小徑朝後院去,此時腹部已經有灼燒感,她強迫自己将吃下的松仁糕全部吐出來,可怎麽扣嗓子,就是嘔不出來一點,還嗆得眼淚直流。
腹部灼燒慢慢變成絞痛,好在勉強能忍得住。
她捂着肚子靠在一棵大樹上,大喘了幾口。
如果不請大夫不用藥,疼痛至少要挨到天黑,她遲早撐不住,好在吃得不多,于性命無憂。但是這樣太久,遲早被發現,她的身份也會暴露。
腦中又亂又害怕,眼神慌亂的瞄着四周,見到遠處有兩個親兵朝這邊來,他撐着身子站起朝另一邊躲去。
繞過一排矮灌木叢是一個池塘,無其他遮擋,旁邊的親兵也越來越近,此時疼痛已經讓她身體輕微顫抖,額頭上一層冷汗。待親兵靠近,她是躲不過了。
正慌亂之際,瞥見了水中自己的倒映和游魚,略一思索,毫不猶豫地跳進了池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