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滅了以後

第18章

冬至已近，薄薄的一堵牆堵不住寒意，冷風嗖嗖地從門縫處往裏鑽，蹿進沒有那麽嚴密的衣服纖維，冷進了薄薄那一層皮膚，透進了骨子裏去。

這校園裏來來往往的人幾乎都換上了冬裝，一個個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偶爾有幾個女生穿着冬裙，穿着薄得擋不住風的打底褲，看着就讓人生起寒意來。

溫溯打了個噴嚏，他吸了吸鼻子，把脖子上圍着的圍巾扯了起來，把臉給遮住了，手指頭冷得有些僵硬，握筆的手僵得連字都寫不好了，他索性就把筆放在了一邊，然後把頭埋在了課本上。

俞宸寫了一會試卷，然後轉過頭看向了溫溯，他微微蹙着眉，把溫溯捂着臉的圍巾給扯下去了一些。溫溯像是已經睡着了，眼睛緊閉，嘴微微張着。

那圍巾被扯了下去，冷意又舔上了臉頰，溫溯擡手搓了搓發凍的鼻頭，一睜開眼就看見俞宸正在看着自己，他迷迷糊糊地直起腰，問道：“怎麽了，收作業了？”

俞宸搖頭，轉過頭繼續寫起卷子來，他說道：“不是，你睡你的。”他握着筆在草稿上算了好一會，然後把答案移到了試卷上。

溫溯趴回了課桌上，然後又睡了起來，他把手揣到了口袋裏，沒一會就睡着了，這天氣雖然冷得要命，但也容易犯困。

教室裏時鐘的指針轉了好幾圈，秒針又挪了一下，下課鈴聲便響了起來，幾個人推開門走了出去。教室門大開着，風呼呼地往教室裏吹，凍得坐在前面的女生一個哆嗦然後打起噴嚏來。

過了好一會，門口有人叫起俞宸的名字來，幾個人圍在門口像是在看熱鬧一樣。

溫溯醒了過來，他伸長了脖頸看向圍滿了人的教室門口，這麽多人，看着就像是要打架的樣子，他不由蹙起眉問道：“誰找你？”

“不知道。”俞宸說道，他站了起來，朝門外走去，一副落落穆穆的冷淡模樣，與門口那些興奮地叫着他名字的人截然不同。

一個女生拿着個包裝精致的盒子站在門口，怯生生地往裏看去，看樣子長得還挺乖巧漂亮的，她看到俞宸走了過來，臉倏然紅了起來。

溫溯跟在俞宸身後，明目張膽地打量着那個女生，說道：“又有人給你送禮物來了。”他兩手插在了衣服口袋裏，微微轉開了頭，和俞宸拉開了一些距離。

俞宸停下了腳步，站在門口看着那女生，問道：“有事？”語氣不冷不熱的。

那女生往後退了一步，低着頭也不敢看俞宸，倒是把手裏的禮物盒子給遞了出去，臉紅得就跟熟透的蘋果似的。

溫溯靠在牆上，側過頭朝俞宸看了一眼，看到俞宸沒有接，他那堵在心裏的一口氣不由就散了開，嘴裏說出的話卻仍然酸得要命，他說：“你接啊，別人一番心意，答應了多好。”

俞宸回頭朝溫溯看了一眼，他蹙着眉把盒子給接了過來，說了聲謝，他話音剛落，門口呼聲一片，那些圍在門口的人把那女生往俞宸面前推了推，起哄說：“表白啊。”

女生紅着臉，磨蹭着許久才把積在心裏許久的話給說了出來，說完之後，她就開始滿心糾結地等俞宸的回應，等了半天也沒聽到俞宸的聲音，她有些怯弱地擡頭，看見俞宸轉過身一副要走的樣子。

那風吹得臉頰有些幹，鼻頭凍得冷冰冰的，溫溯看向了俞宸，說道：“你這樣讓別人多沒面子。”

俞宸腳步一頓，他看着溫溯那微微翹起的唇角，說道：“那行。”

冷風把落在校道上的落葉給卷了起來，微微揚起一角落到了角落裏。走在操場和校道上的人都少了許多，遠遠看着零零星星幾個人匆忙地在樹下走過，那些光禿禿的樹看着似乎有些落寞。

俞宸答應那女生的事，在隔壁班也傳了個遍，即便是大冷天的，有人看到俞宸和那女生走在一起，也不覺詫異。

自那天之後，溫溯沒有再和俞宸說一句話，連上課時都是側着身背對俞宸的，一下課就往教室外面跑，打了上課鈴才慢悠悠地走回教室，那臉色冷得比外面的風還凍人。

講臺上老師拿着粉筆寫了一行又一行的板書，然後喊到了溫溯的名字，溫溯無心聽課，自然也不知道老師講的什麽，他抿着唇站着一副倔強的樣子，一句話也沒有說，老師只好無奈地讓他坐下了。

俞宸朝溫溯看了過去，卻只看到溫溯那裹着厚厚冬裝的後背，他只好收回眼神，握着筆又寫起題來。

即使兩個人在一個宿舍裏，溫溯仍然是看到俞宸就繞道，或是視而不見地擦身而過，在面對俞宸時那樣子傲得不得了，經過之後，那嘴角馬上就塌了下去，視線也垂到了地上。

這種狀況大概持續了一個星期，這數天裏，俞宸與那女生的接觸越來越少了，有事沒事地就坐在溫溯身邊，受着溫溯的冷眼，偶爾轉頭看看溫溯的腰杆挺直的背影。

窗外的風哀嚎着，在教學樓外的空地上盤旋了一陣，然後擦着窗子經過，沒有關緊的窗戶被吹得嘭一聲撞在了窗棂上。

那下課鈴剛響，俞宸就出去了。聽見那椅子移動的聲音後，過了好一會，溫溯才轉頭去看，他有些氣悶，站起身把擱在桌子下的籃球拿了出來，然後就跑到臨近教師宿舍樓的球場去了。

球場上空無一人，幾片枯葉被風卷起，落在了球場邊上，掩住了印在地上那白線的一角。

溫溯踩在那白線上，沿着線走了好一會，他忽然把球置在了地上，然後把身上厚實的冬裝給脫了下來。那裏面他僅僅穿了一件單薄的背心。

深色的冬裝被随手挂在了籃球架上，他光着胳膊把球撿了起來，忍受着那似要鑽進骨子裏的寒意，在空曠孤寂的球場上邁開步子跑了起來。

那籃球遠遠地落入了籃筐中，然後落在了地上，砰砰地砸着地面滾了好遠。

溫溯正要去撿球時，就看見俞宸從小道那走了過來，他垂下眼沒有再看俞宸，轉身就去撿球了。

俞宸徑直走向了籃球架，把溫溯挂在上面的大衣給拿了下來，他走近溫溯，不由分說地就把衣服披在了溫溯身上，說道：“穿上。”

溫溯低着頭，沉默了許久，忽然說道：“你不是不想跟我說話嗎？”

“是你不說。”俞宸說道，他知道溫溯性子倔，吃軟不吃硬的，于是把語氣放得平緩一些，又說：“快穿上。”

溫溯吸了吸鼻子，扯着衣服就把手套了進去，他說道：“你那妹子呢？”

俞宸彎腰把溫溯腳邊的球給撿了起來，說道：“我和她沒什麽。”他像是擔心溫溯不相信一樣，又說：“真的。”

溫溯那緊抿的唇忽然就松開了，他笑了一聲，鼻子被凍得紅紅的，感覺心裏一下子就舒坦多了，他擡起了下颚說道：“我餓了，我們去後門吃串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