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外面的雨漸漸下小了,淅淅瀝瀝地落在窗臺上,打得玻璃一片水霧朦胧的。輸液室裏陸陸續續走了好幾個人,護士偶爾探出頭來看一眼。
藥液一滴一滴地緩慢下落,順着颀長曲折的管道擠進了皮膚裏,讓整個手掌都變得冰冷起來。
溫溯靠在椅背上,在插着針頭的手背上緩緩打着圈,那藥液滴得太急了,他感覺血管有點緩不過來,整個手冰冷得就跟被凍在了冰箱裏一樣。牆上立着的風扇吹得他有些頭疼,他仰起了頭,說道:“怎麽這麽久。”
時間分分秒秒消逝如白駒過隙,可這一大瓶藥液卻怎麽也沒有輸完。溫溯每隔一會就擡頭朝那懸在頭頂上的瓶子看一眼,裏面的液體像是沒有絲毫減少似的,他轉頭看向俞宸,說道:“怎麽這麽久啊,要知道打個針這麽久,我就不來了。”
俞宸坐在一旁玩着手機,轉頭睨了他一眼,那手指一下一下地觸動屏幕,他說道:“我們才剛來不到十分鐘。”
“哦,這樣。”溫溯閉上眼睛打算歇一會,興許是太着急,每分每秒過去就跟花上了一年的時間一樣。然而眼睛才閉上不到半分鐘又被睜開了,他轉頭看向俞宸,說道:“我想上廁所。”
俞宸把手機揣到了褲兜裏,然後拿起旁邊放着的一根杆子把藥瓶撐了起來,說道:“走吧。”
“啊,你要看着我上廁所啊?”溫溯站了起來,不自在地說。他朝俞宸手上拿着的杆子看了一眼,伸出手說:“要不我自己拿。”
俞宸瞥了他一眼,說道:“我不看。”
初三的日子過得枯燥得很,每天除了上課和寫卷子也沒別的事的,每天過得幾乎一模一樣,就跟一個模板印出來的一樣。
溫溯他們這一群人光榮退出了學校籃球隊,隊裏又招進了一批新人,是這個學期新入校的學生,吵吵嚷嚷的簡直和溫溯他們當時一個樣。
雖然說是不在籃球隊裏了,但這籃球還是要打的,那下課鈴聲一響起,溫溯就跟被放歸山林一樣,抱起籃球就往球場去,和隔壁班幾個人打得熱火朝天的。那課上得枯燥得很,就跟折磨人似的,不打會兒籃球他恐怕會瘋掉。
回到教室後,溫溯發現俞宸竟然站在走廊上往操場看,真是稀奇得很,俞宸平時可是連教室門都懶得出的,他湊上前去,順着俞宸的眼神看到了已經空無一人的球場,問道:“看什麽呢?”
俞宸回過神來,直視着溫溯說道:“剛在看你。”那語氣聽起來也不像是在開玩笑。
溫溯擡手抓了抓頭發,扯開嘴角笑了起來,邊往教室走邊說:“哎這怎麽好意思,我打籃球的姿勢帥不?”
“帥。”俞宸毫不吝啬的誇耀道,然而那語氣仍是冷冷淡淡的,就跟敷衍似的。
雖然俞宸這話說得沒半點真心,但在溫溯聽來,就跟吃了蜜一樣,接來下整整一節課都在走神,想着自己下次打球要用來哪幾個動作。
黑板的右上角靠近時鐘那裏,不知什麽時候挂上了中考倒計時,随着時間過去,那冊子變得越來越薄,數字也變得越來越小。
離考試還有一百來天的時候,老師忽然提出要給大家換位置,把成績好的編在了一起,成績差的全塞到了後幾排座位上。
溫溯當然不樂意,在換座位當天坐在原位上一動不動的,抱起手臂直勾勾地盯着講臺上站着的老師看。
那老師平時也收了溫溯父母不少好處,怎麽說也不會把溫溯塞到最後面去的,但為了照顧到班裏的好學生,她自然也不會把溫溯放在前面。溫溯那一動不動的樣子,她看着有些頭疼,說道:“溫溯,你不換別的同學要換,實在不樂意你就給我坐到講臺邊。”
溫溯一聲不吭地看着她,臉色黑得厲害。
俞宸站在旁邊也是寸步未移,他忽然開口說:“我也不換。”說完他就坐了下來。
那些正在搬着書的同學紛紛停下來腳步,回頭朝他們倆看去,然後側過頭小聲地和身邊的同伴議論了起來,那談話聲漸漸變大,連樓梯下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俞宸是班裏成績最好的,不管怎麽說,老師也得多照顧着他點,聽到俞宸說不換,老師那眉頭一跳。那兩人一動不動跟磐石似的,她只好認了栽:“好好好,你們不換。”
溫溯臉上是陰霾倏然消失得影也不剩,他嘴角咧着笑,把手搭在了俞宸的肩膀上,說道:“你怎麽也不換?”
“我換了,誰教你寫作業啊?”俞宸看了他一樣,眉頭輕輕地皺起,然後把肩上的背包拿了下來,挂回了椅背上。
溫溯笑了起來,那眼神微微偏着看向了俞宸,不知道為什麽,心裏歡喜得不得了。
十幾歲的年紀,少年的輪廓還沒有長開,卻隐約能夠看出以後帥氣的樣子。溫溯收回眼神,說道:“那你可得好好教我,我還想跟你考同一個學校呢。”
“行。”俞宸想也不想就答應了下來。
天氣漸漸變得涼快起來,後山上的蟬也不叫了,陽光也緩和了幾分,偶爾有風吹到教室裏去,把書頁吹得嘩嘩揚起,如同翻飛的白色蝴蝶。
看着黑邊上挂着的那薄薄一本倒計時冊子,大家都忽然緊張了起來,連下課也安靜得不得了,書頁翻動的聲音近在耳邊,偶爾傳來一兩聲咳嗽聲,有疑問的同學也壓低了聲音來讨論難解的題目。
溫溯指着試卷上一個被打了大紅叉的地方說:“我怎麽覺得我這應該是對的啊。”
俞宸轉過頭朝他的卷子看了一眼,說道:“上課的時候你又沒聽。”那語氣沒有半天疑問的語氣。
“那你跟我說說,你說的我一定能聽進去。”溫溯嘿嘿笑了兩聲,把草稿本拿了出來,挪了挪凳子朝俞宸那又靠近了不少。
俞宸把溫溯手裏的草稿本給拿了過來,然後垂下眼寫了起來,連過程和公式都寫得一清二楚,寫完了就往溫溯面前一丢,說道:“看看能看懂嗎。”
溫溯看也沒看就回答說:“必須能。”然後才低下頭看着草稿上的答題過程,認真思索起來,還一邊說着:“你這寫的可比老師的要清楚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