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滅了以後

第3章

時鐘的秒針轉了一圈又一圈，蟬叫聲一陣接一陣。那雲飄了許久終于遮住了太陽，遺下了數秒陰涼，雲過之後，又是一片焦金爍石的炎熱。

溫溯扯了扯衣領，雙眼盯着那一直轉動的秒針，昏昏欲睡的。老師講了什麽他根本聽不下來，滿心期盼着下課鈴聲的響起。

在還有幾分鐘就下課的時候，溫溯按捺不住心裏那股躁動了，如坐針氈似地左右動了起來，轉過頭去對俞宸說：“明天周六，你要回家嗎，你家在哪？”

俞宸寫完了最後一道題，把筆放到了一邊，說道：“不回去，我家在市上。”

“哦，你留在學校嗎？”溫溯忽然笑了起來，壓低了聲音問道。

俞宸側過頭瞥了他一眼，“嗯”了一聲。

老師課還沒講完，教室裏已經吵得如同沸水一般，他無奈地拍打着講臺，說道：“安靜，安靜！”

才靜了兩秒，老師的聲音又被喧嘩聲蓋了過去。

溫溯用胳膊肘撞了撞俞宸，說了起來：“要不你去我家吧，我家周末沒人 ，明天我們可以一起去打球啊。”

俞宸想也不想就拒絕了，他把書合了起來，然後塞進了抽屜裏，托腮看着黑板旁挂着的時鐘，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

下課之後，所有人蜂擁着離開，只剩下幾人還留在教室裏。天花板上的吊扇轉個不停，窗扇嘭一聲被人合上了。

溫溯把背包挂在了肩上，然後拉住了俞宸的肩膀，說道：“真不去？”

俞宸被拉着走也不是，不走的話又得趕不上飯點了，他有些無奈地說：“下次吧。”

“就這次。”溫溯又絮絮叨叨地說了半天，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終于把俞宸給說動了。他把椅子下套着的籃球給拿了出來，笑說：“走，請你吃校門口的面。”

結果兩個人吃校門口那放足了辣椒的面，吃得鼻涕眼淚直流，桌上的紙巾都快扯見底了，一個個白團扔了滿桌。

兩人走在被陽光曬得發燙的大街上，聽着樹上傳來的蟬叫聲，路過坐滿了人的茶樓，繞進了半段陰涼的小巷，終于停在了一幢用漆翻新了外牆的樓前。

溫溯走得有點累了，索性把籃球放在了地上，當足球踢動着，他按了電梯向上的按鈕，然後轉頭對俞宸說：“走不動了，我家在七樓。”

俞宸沒說話，看着電梯所在的樓層數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跳動着，最後叮一聲響起，打開了門。

地上靠在牆邊的籃球被溫溯踢進了門裏，滾了幾圈撞到電梯的內壁後往回晃動了幾下，然後停了下來。

在進去之後，溫溯按了了兩下，然後電梯又合了起來。密閉的空間裏誰都沒有說話，連個眼神的交集都沒有。溫溯抓了抓頭發，盡管人是自己拐來的，但還是有點尴尬。

看着樓層數一層又一層地往上跳，終于跳到了七，溫溯輕呼了一口氣，偷偷瞄了俞宸一眼，心想總算是到了。他彎腰把籃球撿了起來，一手探進背包裏摸了摸，終于摸到了一串鑰匙。

家裏果然一個人也沒有，看着整齊幹淨，卻顯得更冷清了。溫溯把鞋踢掉，然後光着腳走了進去，轉頭說道：“你坐，喝水不？”

俞宸左右看了兩眼，然後對溫溯點了點頭，他有些拘謹地坐在了沙發上。看見溫溯把水端了過來，他站起身接在了手裏，喝了兩口之後，問道：“你爸媽呢？”

溫溯聳了聳肩，轉身把冰箱裏的零食拿了出來，還有半個沒有吃完的西瓜。他打開了電視，一邊換着臺一邊說道：“他們周末都不在家。”

“沒人管你？”俞宸難得的又多問了一句。

電視裏傳出綜藝節目主持人嘻嘻哈哈的笑聲，溫溯撇撇嘴又按掉了，說：“對啊，這不正好嗎，他們管我我還嫌煩。”

然後兩個人又靜了下來，空落落的房子裏充斥着電視裏傳出來的喧鬧聲。落地扇轉個不停，把沒有拉開的薄窗簾吹得揚起了一角。

陽光炙熱的午後，一切溫和又安逸。

溫溯無聊得很，在把半個西瓜挖空了之後，拉着俞宸打起了游戲。屏幕上兩個小人打得火熱，溫溯和俞宸也按得手指發麻，興致一上來便玩了一個下午，絲毫不覺得疲憊。

溫溯往後一躺便躺在了地板上，緩緩呼出了一口氣，說道：“不玩了，成績好也就罷了，你連這玩意也打得比我好。”挫敗感積滿了整個胸腔，憋悶得難受。

俞宸放開了手，回頭看了他一眼，說：“怎麽了？”

溫溯努了努嘴，半天才憋出一句話：“玩不過你，沒意思。”十來歲的少年，那一點好不容易才萌芽出來的虛榮心和表現欲，在比自己更強的人面前潰敗得像是一灘爛泥。

“那我讓讓你？”俞宸沉默了好一會，忽然說道。

溫溯毫不猶豫地就拒絕了俞宸的好意，輸是輸了，但好歹他輸得光彩，自己沒本事就不能光想着投機取巧，不然就更沒意思了。

俞宸也躺了下來，于是兩個人就這麽睜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什麽也沒有想，就光這麽看着，看了好一會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陽光漸漸退到了窗戶外，天色也慢慢沉了下來，天邊的雲被染成了濃重的橘色，像是孩童随手的塗鴉。

溫溯是餓醒的，肚子空得厲害，醒來就聽見自己的肚子在咕咕作響。他翻了個身，把肚子壓在了底下，沒想到它反而叫得更大聲了。他慢慢蜷了起來，把自己蜷得像個煮熟的蝦。

俞宸自然也聽到了溫溯那餓肚子的聲音，他坐了起來拍了拍溫溯的後背，說道：“起來了，弄點東西吃。”

溫溯不情不願地睜開眼，他把衣服卷到了胳肢窩下，然後抹了一把後背的汗。躺了好一會之後，忽然一個翻身就起來了，他咧開嘴笑着說：“保準餓不到你。”

俞宸疑惑地看着溫溯，正想問的時候，就看見溫溯走向了卧室，他一邊走一邊說道：“你把飲水機打開，我拿泡面。”

結果溫溯真的拿了泡面出來，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壓低了聲音說：“我床底下全都是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