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滅了以後

第2章

陽光踱進了教室裏那一扇扇掉了漆的木窗，照在了臨窗的座位上。蟬鳴聲如浪潮般席卷而來，夾挾着夏日裏難忍的悶熱。天花板上的大吊扇呼呼地轉着，把課本的紙張吹得嘩嘩作響。

還在上課的時候，同學們就已經開始交頭接耳起來，老師被氣得不行，卻拿他們沒辦法，只好快一些把教案上枯燥的內容給講完。

俞宸和溫溯打從第一天起就沒怎麽說過話，話雖然不說，但這大腿還是要抱的。只要老師一開始講題，溫溯就扭過頭朝俞宸那邊看去，然後把俞宸的答案一字不漏地抄到自己的課本上。

俞宸也不惱，還把課本往溫溯那邊挪了挪，剛認識沒幾天就養成了這默契。他托着腮幫看着黑板，偶爾低頭把一些要點記在了草稿紙上。

一到下課，走廊上就擠滿了人，操場上傳來籃球彈地的聲音，站在走廊上看球的女生偶爾會發出喝倒彩的籲聲。

溫溯穿梭在對手之間，把手下的球傳給了隊友，跑了幾個來回後，他的後背便被汗水浸濕了，他把衣服扯了起來埋下頭去擦了一下額頭的汗，然後又追着跑了起來。

上課鈴聲還未響起，他們便贏了一個球，溫溯咧着嘴笑了起來，剛想跟站在身旁的隊友擊一下掌，手都已經擡起來了，那家夥卻跑向了站在樓梯口拿着礦泉水的女生。

溫溯聳了聳肩，踩着上課鈴聲回到了教室。他大喘着氣坐在了座位上，伸手在抽屜裏掏了一會，結果拿出了一個喝空了的礦泉水瓶，他把那空瓶子又塞回了抽屜裏面，緊抿了一下嘴唇一副渴得不行的模樣。

俞宸邊看書邊轉着筆，那筆像是翻飛的蝴蝶一樣，他轉頭看了溫溯一眼，然後在抽屜裏拿了一瓶還沒有打開過的礦泉水放在了溫溯桌上。

溫溯愣了一下，問道：“給我的？”

俞宸頭也不回地“嗯”了一聲。

溫溯頓時就笑了起來，擡手攬上了俞宸的肩膀，一副哥倆好的樣子，說道：“謝謝兄弟。”然後便收回手擰開了瓶蓋，咕咕地灌了幾口。也許因為這水是新同桌給的，喝起來格外的甜。

水喝得太急，溫溯一下子便被嗆到了，本來衣領已經被汗液沾濕了，這麽一折騰，胸膛上一大塊衣料都緊巴巴地貼在了皮膚上。溫溯撇撇嘴，把衣服卷到了肚臍上，然後拿了本書一直在扇。

衣服粘着皮膚難受，整節課溫溯都心不在焉的，翻開了課本卻一個字也沒有看，擡手把衣服扯開，雙眼直盯着窗外的樹。

老師在講臺上講課，溫溯卻無聊得很，他也不知道老師講到哪了，連面前的課本都是随手翻開的一頁。他靠在椅子上朝俞宸看去，壓低了聲音說：“你原來是哪個學校的？”

俞宸頭也不轉，雙眼仍盯着課本看，回答說：“川風。”

溫溯短促地“啊”了一聲，驚訝地張着嘴看向了俞宸。川風可是這裏最差的中學，那裏的學風糟糕得很，學生是出了名的壞，難得有個成績好的還會被排擠得不得了。他幾乎不敢想象像俞宸學習這麽好的學生怎麽可能會是從川風出來的，他吞了一下唾沫，說道：“你逗我呢？”

“沒有。”俞宸落落穆穆地回了一句，話語裏沒什麽情緒。

溫溯抓起桌上的筆敲了敲桌沿，憋了許久才把話說出來：“那你真厲害……哎其實川風真的有那麽糟糕麽？”

“嗯。”俞宸在課本上記下了一句筆記，然後說道。

站在講臺上的老師一眼就能看出哪個學生沒有聽課，她自然看到了溫溯，所有一直朝溫溯看去，眼神淩厲得很。

溫溯無意中與老師對視了一眼，趕緊把眼神收了回來，擡手擋住了嘴，問道：“那你會打架嗎？”

俞宸沒有說話，連個眼神也不給溫溯。

這幾天下來，溫溯早習慣了俞宸這不冷不熱的态度，他無聊得撐着腮幫發呆，一會又轉過頭去看俞宸在課本上寫了什麽，看到字數少的便抄到自己的課本上。

寫了好一會，溫溯轉了轉手腕然後把筆丢在了書上，整個人又往俞宸那邊靠了過去，就跟折斷的杆子一樣，他湊到俞宸耳邊問道：“那你會打籃球嗎？”

俞宸記筆記的手一頓，沉默了兩秒後，回答說：“會。”

溫溯笑了起來，樂得就跟發現了新大陸一樣，說道：“那放學你得和我打一會，不打不夠朋友啊。”

“行吧。”俞宸漫不經心地說。

放學之後，俞宸果然沒有走，而是等着溫溯收拾好背包之後，一起到了魚塘後面那個被鐵網圍起來的籃球場。

這球場裏空無一人，有了新球場之後，來舊球場的人只有寥寥幾個。明明是夏天花葉正好的時候，遠遠看去卻給人幾分蕭瑟的感覺。

溫溯把背包放在了籃球架下，然後把手裏的球抛給了俞宸。沒有哨聲，這場只有兩個人的比賽毫無預兆的就開始了。

開場還沒多久，兩個人便溺在了這場沒有裁判、沒有觀衆、沒有歡呼聲的比賽中。所有流出的汗水，浸濕的衣物都單純的是為了痛快一把。

将近一個小時下來，溫溯僅僅從俞宸手裏搶到一個球，就算球一開始是在他手上，沒多久就會被俞宸搶過去。

溫溯滿頭大汗，衣服全都濕透了，看着手下的球又被俞宸搶了過去，他自暴自棄地停了下來坐在了地上，擺擺手說：“不玩了！”

俞宸把球抱了過來放在了溫溯腳邊，問道：“怎麽樣？”他擡起下颚，汗水沿着側臉流到了脖子上，留下了一道蜿蜒的水跡。

溫溯大喘着氣說道：“你厲害。”他撩起衣服擦了一下額頭的汗。幾輪下來，他對俞宸佩服得五體投地的，這新同桌不但成績好，連球也打得不錯。

俞宸仍是那副落落穆穆的模樣，連氣也不喘像是一點也不累似的，他擺了擺手說：“你回家吧。”

“哦行，明天見，明天再來試試啊！”溫溯站了起來，一把抓起籃球架下的背包，然後把籃球夾在了腰側，朝俞宸咧嘴笑了笑。

炙熱的陽光映照着整個籃球場，偶爾有暖風吹過，地上斑駁的樹影晃動了幾下又靜止了下來。

轉瞬之間，籃球場上只剩下俞宸一個人。他低頭看了看表，估計趕不上食堂的飯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