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滅了以後

第1章

空曠的籃球場裏燈光驟滅，四面無光，頓時如同一個陰暗寬敞的囚室，裏面僅僅坐着一個孤寂得像丢了心的人。他把自己囚在籃球架下，不停地抽煙，遠望着斑駁樹影的雙眼黯然無光，他的思緒随着煙圈消散空氣中遠走不回。

煙蒂忽然落在腿上，燙出了一個泛紅的烙印，他回過神來，無措地看着那個痕跡，忽然無聲地流出淚來。

目光緊鎖的人沒有回頭，他向全世界獻了醜。

俞宸是轉校生，剛到梧海中學的時候正好是國慶收假的第一天，他站在講臺上面無表情地介紹自己，臺下喧鬧得如同煮開鍋的水，一個個都在和旁桌聊假期的事。老師喊了幾句也沒靜下來，只好略帶歉意地把俞宸帶到位置上去。

溫溯戴着耳機趴在桌子上睡得正好，喧雜得震耳欲聾的音樂聲中忽然夾雜了別的聲音，他睜開睡意惺忪的眼轉過頭去，忽然被俞宸從包裏倒出來的書砸了鼻梁，他猛地捂起了鼻子剛想罵幾句就看到了站在俞宸身後的老師，只好扯下耳機裝模作樣地翻開了放倒的課本。

老師看了溫溯一眼，無奈地蹙起了眉卻什麽也沒說。平日裏他沒少收溫父的好處，對溫溯自然也寬容多了。他低下頭對俞宸說了幾句公式化的話，然後就轉身走出了教室。

溫溯那眼神緊跟着老師的背影移動，老師剛走出教室門，他就龇牙咧嘴地捂起了鼻子，轉過頭滿臉兇惡地說：“新來的，你膽子挺大啊，知不知道這砸的誰的鼻子？”

俞宸不緊不慢地把堆在課桌上的書一本一本地疊進了抽屜了，他擡頭看了溫溯一眼，一句話也沒有說。

這是撞冰塊上了，班上沒一個人敢用這态度來對待溫溯，溫溯把桌上那本邊角全都折起來的書一砸，抱起手臂說道：“有脾氣啊？”

課本砸在桌上的聲音不小，坐在溫溯周圍吵個不停的人頓時都靜了下來，詫異地往溫溯那邊望去，然後掩起嘴小聲地和同桌讨論起來。

俞宸仍是一句話也沒給溫溯，倒是蹙起眉滿眼厭煩地瞥了他一眼。他翻開剛拿到的練習冊，然後開始寫上面的習題，對于同級的學生來說，他寫得實在是快，像是不用思考似的。

溫溯那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剛想再鬧騰一會，就看到這新同桌理也不理他就開始寫題，他那小眼神偷偷地往旁邊瞄着，心想以後的作業該有着落了，雖然有些不滿新同桌的态度，但好歹有點用不是？

熱鬧沒看着，大家紛紛轉過頭去開始忙自己的事情，聊天的聊天，看書的看書，自習課裏沒老師過來，大家也樂得清閑。

溫溯又把耳機戴了上，恹恹地趴在課桌上睡覺，直到下課鈴聲響起才擡起頭來。看着沾了滿書的口水，他嫌棄地把課本推到一邊，然後去跟後桌的女生要紙巾。

俞宸瞥了溫溯一眼，然後把草稿紙上算出來的答案寫到了練習冊上，他從抽屜裏拿出礦泉水，擰開蓋子擡頭便灌了幾口。

溫溯回頭朝俞宸看了一眼，在看到對方走出教室時，他拿着紙巾在課本上胡亂地擦了一擦，然後就跟了上去。他把雙手擦進了褲袋裏，咧開嘴角笑着說：“新來的，上廁所啊？好巧我也是。”俞宸不說話，他又自顧自地說了起來：“剛剛課上那也算不得什麽事，我原諒你了，你不用太自責。”

俞宸理也不理他，轉身就進了廁所，他轉頭看向旁邊那聒噪個不停的同桌，說道：“你能不能安靜一點。”

溫溯沉默了兩秒，“我靠，你嫌我煩。”他撇撇嘴果真安靜了下來，整個廁所裏只剩尿流的聲音。提上褲子之後溫溯挑釁似的朝俞宸豎起了中指，然後轉身就出了男廁門。

上課的時候，溫溯又把頭埋在了課桌上，整個人昏昏沉沉的。他的右手抓在了筆上，無意識地在桌上畫出了一些雜亂的線團。

在溫溯睡着的時候，老師講完了基礎部分，然後開始抽問課後的習題。他在座位表上看了一會，随後擡頭看向了那個趴在課桌上的學生，一邊念出了溫溯的名字。

就跟被潑了一頭冷水似的，溫溯忽然就醒了過來，他茫然地抓了抓頭發站起身，問道：“什麽？”

老師知道他沒聽課，又把題目所在的頁碼又說了一遍，蹙着眉等着溫溯的回答。

溫溯連忙低下頭朝俞宸看了一眼，暗示性地眨了眨眼睛。

俞宸沒理他，看了一會滿是解題過程的黑板，然後低下頭在草稿本上寫了起來。

教室裏悶熱又安靜，筆在紙上塗畫時的簌簌聲異常清晰，窗外蟬又叫起，時間過得緩慢。

看着老師掰斷了手裏的粉筆，溫溯感覺心裏咯噔了一下。他朝俞宸看了一眼，發覺俞宸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只好轉頭朝隔着過道的女生使眼色。

後桌的女生已經把答案寫在了紙上，剛想遞給溫溯的時候，就看見那新來的同學把課本推到了溫溯面前，還好心地把答案指了出來。

餘光掃到了桌上那本慢慢挪了過來的課本，溫溯愣了一下，然後便毫不客氣地把俞宸的答案讀了出來，他舒了一口氣，還以為就這麽結束了，結果聽到老師說：“溫溯，下課後你把課本拿過來給我看看。”他撇撇嘴坐了下來，抓起筆就抄起俞宸的答案。

俞宸忽然就把自己的課本給扯了過去，看着溫溯那可憐巴巴的模樣，他轉了一下手中的筆，壓低了聲音說：“只能看不能摸，你上廁所沒洗手。”

溫溯啧了一聲，雖然想厚着臉皮反駁幾句，但是仔細想了想不能跟答案過不去，于是便把手蹭在了衣服上，說：“真講究。”

接着溫溯就把俞宸的答案一字不差地抄了下來，在下課後底氣十足地把課本交到了老師手上，一副你拿我沒辦法的倨傲樣子。老師抿着唇翻了翻，沒說什麽就把課本還給了溫溯，在離開教室時，還朝俞宸看了一眼。

溫溯拿着課本回到了位置上，嘿嘿笑了兩聲，說道：“謝謝啊。”想着把別人的答案全照搬到了自己的課本還是挺不好意思的，結果等了半天也沒見新同桌給了回應。溫溯一把拉開了椅子便坐了下去，心想，行吧，有脾氣了不起。

俞宸不說話，溫溯也不說話，認識第一天，兩個人就莫名其妙地陷入了冷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