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楚念準備轉學這件事,賀元其是和班裏其他人同一時間知道的。楚念沒有事先透露過半句,周五下午上完最後一節課,晚自習就不來了,下周一直接去新學校。
面對賀元其不可置信的質問,楚念給出的理由是:他外公想他了,叫他搬過去一起住。
賀元其的确單純,但又不是傻,一聽便知道這個理由是搪塞他的,況且楚念并不擅長說謊,眼神躲閃支支吾吾才說完整句話。他好話說盡,也發了脾氣,無論怎麽追問,楚念都只局促地重複:是真的,沒騙你。
他悄悄給楚念的媽媽打了電話,說阿姨你知不知道楚念為什麽轉學,楚念媽媽的回答明顯是和楚念事先通過氣,什麽也沒有問出來。
他負氣地沒有送楚念,也沒去楚念的新學校找過他,或者說有好長一段時間,他沒有再見過楚念,不接電話,不回消息,慢慢楚念也就不再聯系他,一切都似順理成章,早有打算。
是楚念切斷了他們的關系,是楚念割裂了他們的友誼,而他連一個被抛棄的理由也沒能知道。
他開始一個人上學,一個人吃早餐,一個人做所有原本一扭頭就能拉楚念一塊兒做的事。他有許多習慣改不了,許多細處不能适應,就像是以前的自己缺了一半。而他自己的東西,像是楚念用過的筆,穿過的外套,戴過的耳機,信息素的味道已經很淡了,幾乎随時會徹底消失。
過了差不多兩周他才冷靜下來,細想楚念轉學的真正原因,開始可以換位思考,說不定楚念是有什麽難處。
楚念的難受不亞于他,不單心理上的,還有身體上的,一是标記的作用還沒褪去,Omega 不能夠離開自己的 Alpha 太久。二是因為賀元其易感期下嘴沒個輕重,把他腺體傷着了。
他忍了兩周都不見好轉,才不得不去了醫院。
那天他站在診室的門外等待,忽然門被向裏拉開,從裏面走出一個怒氣沖沖的 Omega。他後退幾步,見 Omega 對着診室大喊:你等着,我一定要去投訴你占我便宜。這時一個穿着白大褂戴着膠皮手套的醫生從裏面走出來,語氣平靜卻坦蕩:你想去就去吧,我這邊有監控。
楚念愣了愣,認出是陶思過生日那天,在 KTV 門口幫他處理被吐髒的球鞋那位 Alpha 醫生!
周圍的人聽 Omega 那麽說,紛紛側目投來眼光,對着陸維一通打量。醫生猥亵患者,這種事情新聞上偶有聽說,卻都是第一次見。Omega 不依不饒,揚言要告陸維,四周圍觀的人多了起來,開始七嘴八舌地低聲讨論,有幾個人便懷疑起是醫生真的在看診過程中借機揩了患者的油。
楚念聽不下去了,沖到陸維跟前,面朝人群喊道:“陸醫生才不是這樣的人,一定有什麽誤會。”
Omega 沒想會有支持醫生的人站出來,不滿道:“你的意思是我誤會了?他明明就摸我了,你怎麽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
楚念只顧出頭,卻沒有想到反駁的依據,一時語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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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維也認出了楚念。
他出面結束話題,順便替突然冒出來的楚念解圍,“他不需要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但我沒做的事就是沒做,你大可以去投訴去告我,我診室的監控二十四小時開着,定期檢查維護絕對壞不了,院裏和警方可以随時調取。”
他态度冷硬堅決,無意再與 Omega 争論,“還有事嗎?沒事就都散了吧,我還要工作。” 說着便轉身回了診室。
陸維回頭見楚念跟了進來,手裏還捏着張挂號單,朝他笑笑,理了幾下桌上的空白病歷單,拿筆開始紀錄,“哪裏不舒服?”
他工作時的樣子認真而專業,仿佛心情完全沒受剛才那件事的影響。
楚念面色微紅,小聲說:“腺體,好像是腫了。”
陸維擡頭看了他一眼,皺起了眉頭,指着椅子說:“坐下我看看。” 于是便換了副新的一次性手套,由楚念身後掀開他的衣領,用指頭輕輕按壓着仔細檢查起來。
“怎麽弄的?” 陸維問。
“臨時标記。” 楚念低着頭說,“可能力氣太大了。”
陸維沒應,檢查後确定楚念的腺體沒有大礙,才如實說:“傷口痂結得不好,有點輕度感染,腫是正常的,有發燒嗎?”
楚念搖頭。
“沒什麽事,我給你開點藥,外敷一種,內服一種,要是一個星期還不好你再過來。” 說着便洋洋灑灑寫起了藥單。
遞給楚念,陸維才露出一點笑,問:“你怎麽那麽相信我啊?”
楚念還以為陸維不願意再提這個事,原來是要先完成工作的部分,認真想了想說:“你不是這種會占 Omega 便宜的 Alpha,上次我喝多了你都沒把我怎麽樣,還說不能帶我回家。”
“那天很抱歉。” 陸維說,“我過後想了下才覺出你沒有要和我回家的意思,是我誤會了,我跟你道歉。”
“沒錯沒錯,我真的沒那個意思,就是胃不舒服才抓了你一把,本來我是準備找個酒店住的。” 楚念連忙為自己平反,那天賀元其出現得突然,他都還沒來得及解釋。
“那天你那個同學幹的?” 陸維指了指自己的後頸,提示楚念,“下次注意不要讓他咬那麽深,Omega 的腺體很脆弱,容易受傷。”
“他不是故意的,是易感期。” 楚念急着道。
陸維笑了笑,沒再說什麽。說到底別人情侶間的事與他無關,他只能站在醫生的角度提醒一下罷了。
“對了,” 陸維轉移話題,問楚念:“那天我說那些話,沒傷到你的自尊心吧?”
楚念眨了眨眼,意識到陸維是在指什麽,忙說:“沒有,而且你說得很有道理。” 可要說一點沒有覺得傷自尊是不可能的,雖然只是誤會,但他做為一個 Omega 竟然對 Alpha 沒有一丁點吸引力,也難怪賀元其不喜歡他。
陸維捕捉到了楚念言不由衷的失落神情,思忖着怎麽能在避免顯得自作多情的情況下維護好一個青少年 Omega 的自尊心,半晌他誠懇道:“你很可愛,真的,是我的問題。”
楚念知道自己并不差,卻的的确确沒什麽自信。他跟賀元其認識了十七年,都不抵陶思來的這半學期,僅有的兩次标記緣于發情期和易感期,僅有的一個吻是因為賀元其認不清人。
除了 Alpha 與 Omega 間野蠻而草率的信息素影響,他沒能讓賀元其動過心。楚念咬了咬嘴唇,覺得醫生是在安慰他。
陸維嘆了口氣,道:“害,跟你說白了吧,對這種事我有陰影。”
楚念仰頭一臉茫然。
“我有個大哥,也是 Alpha,前幾年他在酒吧門口也遇上個喝醉了酒的 Omega,就把他帶回家了。現在這個 Omega 成了我大嫂,還是我兩個小侄子的 Omega 爸爸。雖說他們現在過的很不錯,但我本人不太想以這種方式開展一段關系,而且現階段也不想進入任何感情關系,所以我那天的做法并不是針對你,換了任何人都是一樣,你明白吧?”
楚念聽得一愣一愣,半天才表示自己完全可以理解。
“陸醫生,晚上我請你吃飯吧,就當謝你那天幫我把那麽惡心的鞋擦了。” 楚念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