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陸維沒有推辭楚念的邀約,但他以楚念是學生為由,婉拒了楚念提議的西餐廳,說晚上下班可以一起去大排檔吃米線。
楚念下午沒有別的安排,就在醫院附近找了家咖啡廳背單詞等陸維。幾次忍不住打開手機,都沒有等來任何電話或者信息。他與賀元其最後一次對話停留在十天以前,以自己的謊言結尾。
而賀元其顯然不信。
大排檔米線館的老板是陸維的老同學,一對開朗健談的 AB 夫婦,看樣子是陸維經常光顧,連他會點什麽配菜老板娘都記得清清楚楚。
吃辣對傷口愈合沒好處,楚念聽從陸維的建議點了一份清淡的排骨米線,味道卻出乎意料地好。他們邊吃邊閑聊,陸維聊他的工作,聊他遇過最棘手的病症,楚念聊他的學校,和他以後想考的專業,像一對相談甚歡的忘年好友。
楚念很久沒有這樣放松過,他原來不清楚自己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賀元其,現在想想,大概是從他不能在賀元其面前放松自己起,他就無法再把賀元其僅僅當作朋友了。
他不喜歡現在的自己,總是敏感多思,自憐自艾,做什麽都提不起興致。這個世界并不公平,Omega 生來就為依附 Alpha 而存在,無論身體上還是情感上。可賀元其并不是他的 Alpha,有自己的未來和喜歡的人,沒有義務為他一廂情願的後遺症負責,他必須要靠自己振作起來。
楚念拿出手機,拍了桌上老板送的幾碟配色精巧的小菜,大排檔穿流喧嚣的人群,和月朗星稀的頭頂夜空,發了條許久不曾更新狀态的朋友圈:今晚很開心。
他設置了一個不可見的分組,把賀元其和原來的同學加了進去,想着這從此就是暫離賀元其的一片自娛之地,将會紀錄他積極面對生活的每一步。
卻一時忘了把賀元其的母親也加進去。
此時彼處,賀元其正在客廳陪他媽媽看電視吃水果。他食不知味,覺得整個人像一具機能正常運轉的空殼子。
電視劇插播廣告時賀元其媽媽就會低頭刷兩下手機,回幾條消息,翻着翻着,突然叫賀元其:“欸?兒子,楚念是不是談戀愛了呀?”
賀元其聽到 “楚念” 兩個字猛地擡起頭,見他媽媽盯着手機一直看,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預感:“媽你說什麽?”
賀媽媽不知道賀元其正和人鬧別扭很久沒聯系,也全然不覺此時她兒子心裏已是沸反盈天,伸着手機過去給他看照片,“正和人約會呢吧,你看桌上飲料是兩杯,你認不認識的?”
“不認識。” 賀元其故作平靜,不動聲色地也拿出自己的手機,假裝随便翻翻又放回口袋裏,“應該是他新學校的同學。”
一口水果卡在嗓子裏不上不下,電視裏廣告結束,又播回了家長裏短的狗血劇,他回應地不以為意,他媽媽的注意力便很快又被吸引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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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我不吃了,我寫作業去了。” 賀元其起身道。
賀媽媽眼睛不離電視,就擡了下手,“哦,你去吧。”
賀元其回了自己房間,關上門,打開窗戶透氣,他眼前所見便是楚念原來的房間,淺灰色窗簾還在,已經賣給了另一家人,只是還空置着。
他拿出手機,手指停在一個名字上反複猶豫,按不下去,他從沒這麽害怕過打一個電話。那種原先無法言明的,模糊不能定論的對楚念的感覺,伴随着心口的鈍痛,逐漸清朗了起來。
他大概是喜歡楚念的。
他喜歡楚念。
因為那人在城市的另一處,光是和別人在一起就令他感到心如刀絞。這與信息素無關,他不會因為得不到楚念的信息素就難過得連呼吸都覺得痛。
而楚念應該早就看了出來,易感期那天晚上,過半的時間自己都沒有記憶,可能說了什麽,也可能做了什麽,吓到了楚念,所以他才沒有在醫院等自己醒來,才會連聲招呼都不打就突然轉學。
他在故意避開自己。
當自己還沒理清內心的時候,楚念已經發現了端倪,當自己确認喜歡上了楚念,就已經被拒絕了。賀元其最後只發了個消息過去:你在哪裏?
楚念也為賀元其不再生自己的氣感到雀躍,很快回複他:在外面,你呢?
賀元其:和誰?
楚念不想另生枝節,簡化道:一個同學。
賀元其的心沉了半分,他想起剛剛從他媽手機裏看到的照片,桌子另一邊有一只男人的手,白襯衫袖口卷着,露出一塊明顯不可能是學生會戴的腕表。
與那天在 KTV 門口見到的 Alpha 醫生一模一樣的腕表。
賀元其:你能來見我嗎?
沒等楚念回複,他又補了一句:沒有你的信息素我很難受。
楚念斟酌良久,認真回道:再有兩周标記就會失效,我們是朋友,不是伴侶,忍一忍,戒斷就好了。
這是他第一次正面表達對那兩次臨時标記的看法,直接而堅定,他只想與賀元其做回真誠而有分寸的朋友,而不是标記了兩次都不能兩情相悅的不堪關系。
大概他的拒絕确實有些不近人情,賀元其許久沒回,過了足有二十分鐘,楚念的米線已涼透,以為賀元其不會回複時,手機又響了。
賀元其:你不需要對我屏蔽朋友圈,你和誰在一起做什麽,我又不會管你。
讓人分不清是實話還是氣話的一句,透過生硬的,沒有感情的文字傳來,将楚念多年的暗戀畫上一個句點,終是塵埃墜入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