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兒夜晚彎

第23章 二十三：前生

于是等葉晚楓知曉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已經是秋闱結束的當日。

骁戰大營嘩變！二十七皇子通敵叛國、意圖謀權！丹山獵場驚現胡人番邦！一個又一個重磅消息猶如火力十足的□□一樣紛紛炸開！一時朝堂嘩然，剛剛經歷過天災人禍的百姓衆怒！

如此，戰琪，是無論如何都活不了了的吧！

聽到這些，沒有多少意外的葉晚楓捏着那張薄薄的信紙，抿着唇沉默。他不是聖母，可是，如果沒有榮王，沒有安慶候府的參與，僅憑一個半大的孩子，縱有通天的本事！……而今，棋局戰敗，操控棋子的人擇的一幹二淨！無所謂，再換一盤棋、換一盤棋子罷了！

可是葉晚楓最恨的就是這些把別人當槍使的人！

是了！早在葉晚楓知道榮王有意扶植戰琪時，他就該有所察覺，戰琪的經歷，和上輩子的他何其相似！都是最親近的人，都是曾經對他好的人！他不是同情，他也不是打抱不平！他只是不爽！在他想要重新開始這輩子的時候，偏偏有人來揭他的傷疤！

葉晚楓用力揉碎那張紙，冷冷擡眸後起身。

禦書房裏，戰玥已經回來準備收拾殘局。聽到宮侍通禀葉貴君求見，戰玥不解了一下之後欣喜。

是擔心他嗎？

“傳！”戰玥壓下心中悸動，盡量繃着臉色看着門扉外面葉晚楓進來。這麽久沒見，小東西果然和他一樣吧！

葉晚楓停下腳步，先是看了一眼戰玥。看着他只是略有倦色，其它如常。葉晚楓放心後提起衣擺跪下身去，雙臂平展雙手疊于膝前，葉晚楓叩首在手背之上工工整整的行了一禮：

“臣參見皇上！”

“愛妃平身！”戰玥背在身後的拳頭用力捏了捏，提醒自己這是禦書房，不能沖動！

“皇上！”葉晚楓沒動：“臣有一事相求！”

“何事？”

“臣懇請皇上，饒二十七皇子一命！”

戰玥一怔！本來他還想着小東西頭一回求他，無論是什麽他都肯定答應……戰玥瞬時冷了臉色：“你可知二十七皇子所犯何罪！”

聲音也冷了八度，讓候在一旁的石公公不停的在心裏擦冷汗：奴才的好貴君吶！皇上正在氣頭上，您就不要哪壺不開提哪壺了呀！

“臣知道！”葉晚楓恍若未覺，依然不疾不徐：“通敵叛國，僅此一條，依大平律，便是死罪！但是，皇上！”葉晚楓直起身，看向戰玥，态度也是不卑不亢：“二十七皇子身為皇子，一與您是血脈至親，臣不願您背負戕害手足之名；二，臣不敢說二十七皇子年幼無知，只是，若無有心之人故意唆使，二十七皇子未必會行此大逆不道之舉！二十七皇子這幾個月來一直生活在盈華宮，臣看的出他的心思其實沒有太過複雜！所以臣鬥膽，懇請皇上，饒二十七皇子一命！”

一席話，聲如冷玉，鎮定自若。戰玥竟不禁有些癡癡的看着階下的少年，那樣的耀眼！……戰玥又捏了一下拳頭讓自己回神！他不得不承認葉晚楓是為他好，說的也是實話！然！……他就是不痛快！

抿唇，戰玥居高臨下看着葉晚楓：“好，朕答應你！只有一樣！既然愛妃也說，二十七皇子這幾個月來一直生活在盈華宮，那麽，未及時發現其将有如此大逆不道之舉，也是愛妃看護不周！”

葉晚楓同樣看着戰玥，猜不透他的意思：“臣知罪，但憑皇上責罰！”

旁邊的石公公急的撓心撓肝：貴君！皇上這是要，要炸毛的節奏啊！

眯着眼睛，戰玥盯着葉晚楓看了一會兒，忽然一甩衣袖轉過身：“即日起褫奪葉太傅之子葉晚楓貴君位，立刻搬出盈華宮！”

石公公一驚！

葉晚楓一愣……怔怔的看着戰玥的背影看了少時，葉晚楓垂眸，再次叩首：“臣，領旨，謝恩！”

“皇上……”石公公連忙出聲阻止戰玥。

“宣旨去吧！”

這……石公公着急的又看向正起身的葉晚楓。轉身時，石公公分明看的清楚，葉晚楓已經紅了眼眶……怎麽鬧成這樣了！？

禦書房外，彩露看着門扉拉開，垂着眼睛的葉晚楓出來。明顯察覺出自家貴君情緒不對，彩露只愣了一愣神便馬上上前，将手裏的披風展開：“娘娘，這幾日降溫，可別着涼了！”

葉晚楓攔住彩露，低聲：“沒事！”

“娘娘？”彩露看着葉晚楓走開，無法只得又收起披風然後跟上去。看着葉晚楓也沒有乘轎的打算，而是徒步走向盈華宮，彩露一邊揣測到底怎麽了一邊命宮人擡轎跟上，自己也馬上上前。

九月的天氣開始反複無常，因不日前的又一場秋雨，今日的氣溫便透出了五分的寒意。風瑟瑟的，有點徹骨的冷。葉晚楓猶記得，他進宮的時候，也是這樣一個反複無常的季節。不過，是一春，一秋。

望向萬仞宮牆外秋日的天空，葉晚楓忽地有些想家了。想他那個種滿楓樹的小院槭紅閣，想他在葉家老宅滿滿都是書的秘密閣樓。那個時候陽光正好，歲月靜谧。如果什麽都不會發生，讓時光永遠靜止在那個時候該多好。

可惜，回不去了呢！

葉晚楓彎唇，笑着流淚。冷風吹進心裏，卻激不起絲毫漣漪。

重來一世，所以重來一世，到底為什麽呢？為什麽不幹脆讓他在那時徹底死去，哪怕，就是和那個曾經被他叫做哥哥的人，同歸于盡！

想起那個人，葉晚楓眼前忽然清晰了一張早該模糊的臉。文質彬彬，一副溫雅謙和。他是葉家長子，是爺爺內定的接班人。葉家作為一個傳承百家的世家，在首都的地位十分顯赫。所以要作為葉氏，這個龐大的商業帝國的繼承者，反正葉家二少是沒有那個本事。

那個時候作為葉家二少的葉晚楓，誰都知道他是個什麽人物。可就算這樣，也都知道葉家老爺子其實最疼的還是這個孫子。葉晚楓也不知道為什麽，後來懂事了，大概猜到是因為他的父母。

葉晚楓上輩子的母親不是他上輩子父親的原配，是真愛。早年因為葉老爺子不同意，葉父才通過商業聯姻娶了一個讓葉老爺子滿意的兒媳婦。婚後倒也過的相敬如賓，而且也有了一個兒子。便是葉晚楓那個上輩子的哥哥，葉言。

葉言五歲的時候，葉父和他的母親和平離婚，葉言留給了父親。之後葉言八歲那年，葉父又遇到了還是單身的真愛，并最終終于走到了一起，第二年便有了葉晚楓。可惜好景不長，葉晚楓一歲的時候，兩人雙雙死于車禍。

之後，葉言和葉晚楓都被接到了葉老爺子身邊，并且葉言開始被作為葉氏的接班人培養。

葉晚楓這會兒突然又清晰的想起了一些小時候的瑣事。譬如葉言曾帶他到屋頂看過星星，會把好吃的都留給他，會送他上學接他放學，會給他輔導作業，一直到後來犯了錯惹了事會幫他向爺爺求情……驀然回首，他們是從什麽時候，又在什麽時候開始互相算計利用，直到最後，一去不複返的呢？

大概，是從葉晚楓那次無意聽到兩個叔叔的對話，清楚明白的看到那份文件的時候吧！

那時的葉父也有兩個兄弟，他同樣排行老小。只是那時葉晚楓的這兩個叔叔，都野心勃勃呢！葉氏那麽大一塊蛋糕，他們當然都想占最大的一塊。獨吞，當然更好！但，葉言是在葉老爺子身邊長大的，作為老爺子內定的接班人，受老爺子言傳身教，又豈是好對付的！于是，兩個叔叔同時想到了葉晚楓。察覺到他們意圖的葉言，也想到了他！

所以，最後，葉家大叔被判了無期，他的兩個兒子一個被判了二十年，一個被判了十三年。葉家二叔出了場很嚴重的車禍，肇事司機當場死亡，葉二叔雖然大難不死可是高位截癱。他的一個兒子因為吸毒進了勞教所，另一個女兒，最終也沒嫁給想嫁的人，而是不得已嫁了一個大她十歲還有過前科的混混！

至于葉氏，分崩離析了吧！神話，就讓它永遠都是神話好了！

最後的最後，那個瓢潑的雨夜，那條無人的公路，兩輛被撞的面目全非的車子，兩個都只剩下最後一口氣的青年……葉晚楓好像問過葉言為什麽！他從來都沒想過和他争和他搶，為什麽呢？就算做不成親人，那也不至于一定要做仇人啊！

聽到葉晚楓話的葉言大笑，一直都是溫文爾雅的葉言那個時候卻笑的像個瘋子！他說：“你看，我們果然都是葉家的人呢！骨子裏都是一樣的狠！就算你不争不搶，可是逼急了，你不是照樣能不擇手段！你敢說，叔叔和表哥、表姐、還有葉氏，不是你做的！所以啊，楓兒，我怎麽能留一匹狼在身邊！我們，只能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所以！是葉晚楓贏了嗎？因為他活下來了啊！……可是，又有什麽意義呢！

恍惚間已回了盈華宮，正殿內，葉晚楓停下腳步，停了紛亂的思緒。一時只覺得胸口仿佛被重逾千斤的力量生生的堵住了！想暢快淋漓的哭，想歇斯底裏的喊，然，好累！

看着葉晚楓單薄落寞的身影，彩露揪的心好疼！“娘娘……”

“都下去吧！我想一個人呆一會兒！”葉晚楓用幹澀的聲音開開口。

又看了他片刻，彩露只得帶正殿內的宮人離開。合上門扉，她卻沒敢走遠。

聽到關門聲響，葉晚楓突然皺眉。喉中漾起一股鐵鏽的味道，他想去咽下，卻急急的嗆出一口血來！又咳了幾聲後，葉晚楓喘着粗氣看向手掌上刺目的鮮紅。

這些日子以來他天天都在擔心會出什麽大事，本來沒什麽，但這殼子可是個打小十指不沾陽春水，比起其他男人來要柔弱許多的花身雙兒。憂思太重，可就有什麽了！

葉晚楓自嘲的笑，又不斷咳嗽起來。

枉他一番真心想換真心！想他這段時間竟還在期待，明明是癡心妄想！現在，就連自欺欺人都做不到了吧！他和戰玥，該是徹底完了！

也，好！完了，就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