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節
心中一喜,極快地答:“自然知道,她就是邺京人,老家兒在京北白虎山一帶,本姓兒是舒,原先她同立夏說起過,立夏心細便記着了。至于長相,臣妾可以回去叫小滿畫一幅,明兒一早,送到杜姑娘處。”
岳嵘撫掌一笑,“沒問題,白虎山是好地方,神機營就駐紮在那一帶,本王尋個借口便能過去,娘子等信兒即可!”
寧蘅與立夏對視一眼,彼此眼底都是驚喜的笑意,“殿下大恩,臣妾磨齒難忘!”
岳嵘又浮出了些不好意思的神色,他扶了扶冠,半晌方道:“娘子別這麽客氣,阿蘅原先護着你,阿蘅不在了,便換我護着你……時辰不早,等有了消息,本王再找娘子。”
寧蘅說不出心中的滋味,除了緊緊攥着自己的袖口,別無他法。她看着岳嵘三步并作兩步,颀長的身影最後消失在了尚未變濃的夜色中。
立夏伴在寧蘅身後,輕聲感慨:“秦王殿下真是好人。”
這樣好的人,她卻不能耽誤他一輩子。
寧蘅再一次垂下首,跪到了佛祖跟前兒的蒲團上。
※※※
岳嵘大抵是對寧蘅的事上極了心,不過才五日,寧蘅便得到了回音。
彼時,寧蘅照舊在鹹若館中誦念佛經,一篇大悲咒終,立在門邊兒垂首靜候的宮娥也邁進了殿裏,“奴婢杜氏,見過寧良使。”
寧蘅知曉她是岳嵘安排的人,少不得多些禮敬之意,“姑娘快請起,可有什麽事嗎?”
杜氏歲數不小,約莫有三十來歲,人長得豐潤,氣色也頗為不錯。寧蘅是頭回見她,少不得多作打量,杜氏這般心寬體胖,大抵是受多了岳嵘的照拂,方能在宮中過上安穩平和的日子。
“回娘子的話,太妃娘娘說想見見您。”杜氏答得一板一眼,她聲音溫醇,雖讓寧蘅猜不到太妃所為何事,卻也不會心生不安。
小滿上前扶起了寧蘅,應着杜氏的話往外去,臨從杜氏身邊經過的時候,杜氏壓低了聲兒道:“娘子,秦王殿下在偏殿裏。”
寧蘅步子一頓,卻是神色未改的邁出了鹹若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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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的日頭又足又辣,寧蘅在殿中跪得久,已經習慣了晦暗的光線,乍然迎上灼目的日光,少不得眉骨發疼,下意識便要舉手遮光。
岳嵘才讓人把太妃送進了寝殿裏,自己到偏殿中候着寧蘅,隔着一扇窗,他遠遠望着寧蘅側影,纖瘦的身板兒藏在藕荷色的襖裙底下,亭亭玉立,果真像一株未綻的荷花。他詩文讀的少,一時卻也不知該如何形容寧蘅的模樣,唯有這樣怔忡望着,巴不得把一句詩詞裏的飄忽玉影,換成腦海中永不褪色的仕女圖。
寧蘅順着長廊進了仁壽宮的主殿,不等她去尋太妃在哪,已有一個內宦上前引路,“娘子萬安,請娘子随奴婢來。”
“有勞中貴人。”寧蘅看不出這人的品級,但跟在太妃身邊,想來也不會太差。可誰知,寧蘅跟着他步入側殿,卻根本未見太妃的身影,在一旁坐着的,只有岳嵘。
岳嵘面前兒擺着的是一盤子葡萄,圓潤飽滿的果兒疊在銀盤上,好似紫晶珠兒一般。岳嵘正剝着葡萄,一旁白釉的碗裏,已經躺了幾個青翠的果肉。岳嵘聽見動靜,笑着擡起了頭,“娘子來了?快坐,适才給母妃剝的葡萄,她嫌酸,不肯吃,委屈娘子替本王解決一下吧。
寧蘅并不急着應他,只是先福身稱禮,待岳嵘嗔怪着叫她起了身,寧蘅方上前道:“臣妾是嫔禦,殿下是外臣,這般私下相會,若叫人知道了怎麽辦?”
岳嵘擺手,胸有成竹地道:“總比在鹹若館見娘子要安全多了,有母妃在,出不了什麽事,你坐吧,先把這敬貢來的葡萄吃了,咱們再說正事。”
寧蘅只覺這舉動太過親昵,心裏覺得羞,又忍不住惱岳嵘輕浮,她并未往羅漢床上去坐,而是挑了岳嵘下首的繡墩兒,“殿下自己吃吧……臣妾不喜歡這東西。”
岳嵘聞言,手上的動作立時一停,臉上還有些讪讪的意味,“啊?你不喜歡吃?我記得阿蘅最貪這些西域的果子,原先還聽皇兄抱怨過,父皇賜給母後的果子,泰半叫阿蘅拆吃入腹。”
“可臣妾……”寧蘅完全沒料到岳嵘還有這樣細膩的心思,竟連自己舊日的喜好都記得一清二楚,她遲疑片刻,到底還是把傷人的話說出了口,“可臣妾不是阿蘅,殿下,您找臣妾有什麽事?”
是了,她不是阿蘅……岳嵘幾乎想立時給自己一巴掌,他到底在胡思亂想什麽!眼前是寧蕙,那個娴雅溫柔的姐姐,是他皇兄的愛妾。
他有什麽資格觊觎?
岳嵘的神色一下就變了,俨然不複适才的躍躍。寧蘅問話,岳嵘也未答,只是悻悻地自己吃光了那玉碗兒裏剝好的葡萄,又吩咐适才引路的內宦去給他絞塊兒濕巾子來擦手。
待到這樣折騰完了,岳嵘方正色,重新看向寧蘅,“盼哥兒本王找着了,人綁在了我王府裏,該認的罪她也認了。當初确實是她從娘子那兒拿了藥,給沈徽娥送去的,她也知道沈徽娥要害皇後。沈徽娥把她送出了宮,又替她弟弟安排了一個閑散的九品官位……眼下人贓并獲,就看娘子想怎麽告訴皇兄了。”
寧蘅聽着岳嵘一頓不頓地把話說完,他大概是領兵打仗慣了,說話都有着下令指示的語氣。寧蘅沒想到,在她看來舉步維艱的事情,到了岳嵘手中,這樣輕而易舉便有了結果。
她不知該謝岳嵘的上心,還是該恨自己的無能。
對于盼哥兒來說,比起跟着當初的姐姐,膝下有子,父親又是朝臣的沈徽娥,的确更值得依靠。皇後若生不出嫡子,那身為長子的岳世嘉便多了不少繼承帝位的成算。 盼哥兒也好,沈徽娥也罷,她們做的都不是賠本買賣,除了姐姐。
不,姐姐至少在一開始還贏得了岳峥的心,真正輸的一無所有的人,是寧蘅自己。
失了愛人又失了性命,錯過了蒙在鼓裏的岳峥,又錯過了真心實意的岳嵘。
她癡癡傻傻地戀着岳峥,護着姐姐,到頭來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姐姐的魂魄沒有緣由的不知所蹤,就算如今她自欺欺人地占着姐姐的身子茍且偷生,她也并沒有真的擁有什麽。
即便如今岳峥近在眼前的時候,他們兩人的心卻從未貼近過。而幫自己這樣多忙的岳嵘,卻是咫尺天涯,再無交會的可能。
連她唯一依靠的姐姐也叫她寒了心。
人生何其殘忍,陰差陽錯的樁樁件件,都是剜掉心頭肉的匕首。
寧蘅握着自己的衣袂,輕輕地拂過上面荷葉的繡紋,“殿下,我想要置之沈氏于死地,她也害了阿蘅,若讓她為阿蘅償命……殿下有沒有什麽辦法?”
岳嵘一怔,卻是倏地笑開,“便等娘子這句話,事情由本王來告訴皇兄吧,娘子不須插手,且等着皇兄為你複位的聖旨就好!”
六月的仲夏天,明明到處都熱的叫人發汗,偏偏此時,卻讓寧蘅涼爽的靜下了心。
醍醐灌頂,莫過如此。
岳嵘的篤定與胸有成竹真正讓寧蘅明白,她其實不能失去岳嵘,不能像過去想的那樣放任岳嵘就藩遠走,然後再忘記自己……她本就是一葉無依無靠的浮萍,若失了岳嵘,就算恢複貴妃的份位,也免不了重蹈覆轍。
他是個好人,可,她還是不得不去利用他。
寧蘅擡眼望着岳嵘,岳嵘只以為她又要說什麽道謝的話,誰知愣了半晌,寧蘅卻是道:“殿下給臣妾遞個葡萄可好?”
岳嵘微怔,眼底卻是克制不住地漫開驚喜,他一面應好,一面親自端着那金盤送到寧蘅跟前兒,寧蘅拈了一顆,不疾不徐地剝皮、喂入口中。葡萄用井水湃過,還帶着微涼,入口甜膩,恰合寧蘅的心思。
她微眯了眯眼,笑得餍足,“唔,真好吃……多謝殿下。”
岳嵘聽出她一語雙關,謝了這葡萄也謝了沈徽娥這樁事。他輕作一笑,将那盤子放到了寧蘅身側的小桌兒上,趁收回手的工夫兒,一樣弦外有音地回答:“舉手之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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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五,望日大朝。
照例岳峥會前往坤寧宮,趕在晨省的尾巴上與宮嫔們見個面。可皇後把能說的話都說盡了,甚至讓一貫和樂熱鬧的定省有了不短的冷場。
皇後打量了一圈兒衆人的臉色,到底是開了口:“時辰不早了,皇上興許是前朝有事兒耽擱了,大家先回去吧。”
大家心有不快,卻到底不敢在皇後面前發作,起身行了禮,便三三兩兩退了出去。
皇後揉了揉額心,喚了個身邊的內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