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節
不知這玉宇瓊樓,一碰便倒,經不住半分的風吹雨打。
這樣易碎易失的東西,枉費她這幾日還視作珍寶的竊喜過。
原是她鬼迷心竅了,誤以為再來一次,把姐姐換作自己,就能守得住岳峥不疑不變的一輩子。
想到這兒,寧蘅只覺得身上冷汗涔涔,自己竟是在克制不住的發抖。
多險,她離萬劫不複的沉淪,不過是一步之遙。
是陸瓊章的話點醒了她,敲醒了她,也讓她終于想起來,岳峥是怎樣待姐姐的。
姐姐固然騙了她,可又何嘗不是與她一樣愛錯了人?
“我幫你。”
寧蘅聽見自己笑着開了口,雲淡風輕得像她過去在宮裏見過的位高年長的妃嫔們,她們不急不躁,不奢求也不退讓,謹慎地守着已經得到的,敏銳地挖掘還能争取的,把一得一失算計的清清楚楚,決不會吃虧。
“瓊章娘子先起來吧,這樣跪着叫旁人看到,實在不成體統。”寧蘅恢複了常态的平靜,甚至伸手,親自扶了一把陸瓊章,“臣妾勉力替娘子在皇上跟前兒說幾句,可聖心難測,能不能真幫上忙,臣妾也說不準。”
陸瓊章驚喜得很,她适才瞧着寧蘅一言不發,原本都灰了心,誰料寧蘅最後竟然答應了她。她一面借着寧蘅的力道站起身,一面連聲稱謝。
寧蘅微笑着搖頭,替她別着耳畔的碎發,“這幾日,娘子好生準備着吧,皇上喜歡素淨顏色,頭兩日娘子晨省時穿的裙子,那個雪青緞子的就很不錯。”
陸瓊章臉上有着難掩的欣愉,可言行舉止卻依舊穩重。她沒有失态,只是用恰到好處地歡喜表達給自己她的感激。寧蘅突然覺得,這個大膽卻機敏的姑娘,比她要幸運多了。面對岳峥的帝王英姿,陸瓊章的仰慕從一開始便把持着合适的分寸。陸瓊章沒有她那些虛妄的幻想,所以不會像她一樣受傷。
寧蘅深吸了一口氣,往後退開兩步,恭謹地福下身,“時辰不早,臣妾便先告退了。”
拜別了陸瓊章,寧蘅緩步往壽昌宮返,小滿瞧着她臉色不豫,忍不住問:“娘子何必答應陸瓊章?皇上寵您是皇上的事兒,又不是您欠了她的。”
寧蘅搖了搖頭,步子走得雖緩,卻一步一個腳印,紮實得很,“我在宮裏,不能總是一個人。陸瓊章今日幫了我,我再回報她,一來二去次數多了,就成了友,這不是什麽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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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怎麽知道皇上就一定肯去呢?陸瓊章得了寵,您自己又怎麽辦?”
順着宮巷,寧蘅拐過了一個彎去,“我若是明着勸皇上,他料必是不會去的,需得要借個由頭……今兒盧才人的事,便是個好筏子。至于寵不寵這件事……”
寧蘅抿了抿唇,眼前便是壽昌宮,搬走了一位俞徽娥,如今就只剩她與那個安靜的顧良使相互做伴了。“沒了陸瓊章,也還有別的人,何必非拘着他獨寵我一個呢?光指着皇上那些愛,咱們的路……走不長。”
小滿聽出寧蘅話中悻悻的意味,卻不知要如何安慰她。唯有低低喚一聲“娘子”,繼而上前扶住了她,徑直往靈毓軒去。
寧蘅說的雖然寂寥,可小滿沒由來有一種預感……她們很快,就可以搬回永寧宮了。
※※※
岳峥是傍晚的時候來的靈毓軒,他不知遇上什麽事,心情好得很,前腳剛邁進靈毓軒,後腳便打發人将晚膳擺到寧更衣處,又讓高重保親自去坤寧宮回話,免去寧蘅的昏定。
六月的天,暑氣正中,寧蘅親自端了放溫的茶往岳峥跟前兒奉去,待岳峥捧住了茶碗,寧蘅才屈下身子福禮,“皇上聖安。”
岳峥一手端着茶,一手去扶寧蘅,笑着揉了揉她小臂的位置,“哪兒這麽多禮數,你先坐,朕落落汗再陪你。”
他說着,就往大敞着的窗下步去,寧蘅吩咐立夏去絞塊兒帕子過來,自己倒乖乖在一旁的羅漢床上坐下了,“臣妾今兒膝蓋不舒服,便不和您客氣了。”
立夏将半幹的帕子擰好,并手遞給岳峥,岳峥一面擦着腦門子上的汗珠兒,一面走近了寧蘅,“怎麽好端端的,膝蓋又不舒服了?叫太醫來看了沒?”
寧蘅溫和一笑,伸手去握住了岳峥,“不妨事,下午蹲了一會兒,原先沒這麽嬌弱,也不知今兒是怎麽了。”
岳峥在寧蘅身邊兒坐了,一張臉上俱是關切之情,“下午蹲着做什麽?”
“俞徽娥遷宮,臣妾把莊順皇後賜的一對兒杯子給送了過去,正趕上盧才人使威風,一屋子坐的哪個臣妾不得行禮?一圈兒下來,腿就有些受不住。”
寧蘅歪了身子往岳峥肩頭上靠去,聲音裏不無委屈,“那杯子原是莊順皇後賜給臣妾的,臣妾自己都舍不得用,今次送給了俞徽娥,倒還叫人挑了理,虧得陸瓊章替臣妾解了個圍,若不然,臣妾還不如直接去見莊順皇後謝罪呢。”
岳峥眉峰微皺,盧才人有時候話多,實在不叫他喜歡,一直也冷落着,如今被寧蘅驟然提起,岳峥甚至覺得連盧才人的面孔都模糊了許多,“誰挑了你的理?”
寧蘅故作一愣,推诿着不肯說,“臣妾是當您做體己人,随口抱怨罷了,您若是問了名姓去,豈不就該追究了?”
“你不說,朕就查不出來?平日裏朕不願叫人說朕偏私,才不能太護着你,可今兒都牽扯上母後了,朕再視若罔聞,那成了什麽?”
寧蘅扭身,佯裝着不悅,“您查出來那是咱們皇上明察秋毫,臣妾說了,那就是枕邊風,傳出去不好聽,臣妾不說。”
岳峥本還壓抑着怒氣,聽寧蘅這麽一說,倒是忍不住笑了,“傻妮子,便就依你,朕去查,全你一個賢妻良母的名聲。”
寧蘅低眉莞爾,透出一副滿意的促狹樣子,岳峥瞧着她側影,好像是從畫兒裏走下來一樣,纖眉青黛,薄唇粉淡,一身兒碧藍的家常褙子,果真纖苗如一葉蘭草。岳峥愛戀地将寧蘅攬入懷裏,貼着她發鬓印下輕吻。
這是他的良人,仙姿玉色的一株蘭花。
※※※
寧蘅那日不過是輕描淡寫地提了一嘴陸瓊章,皇帝倒果然去了她那兒,一面問出了旁人對寧蘅的責難,一面又留宿在長陽宮。陸瓊章侍寝的第二日,便被皇帝直接晉為了從五品美人,一躍竟壓在了盧才人和秋才人之上。
不知是不是因為皇帝去了長陽宮的緣故,沈徽娥原先犯的事兒又被皇帝重新提了出來,寧蘅受了天大的委屈,也該晉為良使,以示撫恤。
皇後沒表示異議,第二日同陸氏一道兒給寧蘅頒下了懿旨,兩人殿中都是不鹹不淡地叩首謝恩,可出了坤寧宮,彼此臉上都有似有還無的笑意。
更令衆人欣喜的是,皇帝以藐視莊順皇後的罪名,罰了周瓊章三個月的份例,周瓊章出身世家,銀錢是小事,面子卻是大事。這樣在衆人面前跌份兒,周瓊章當日便推脫身體不适,缺席了晚上的昏定。
周瓊章在宮裏人緣不佳,原本眼紅陸氏和寧蘅的人,一下子也覺得撫慰。
陸美人最是高興,她一向與周瓊章不對付,兩人都是大家閨秀,入了宮就難分上下,年輕的女孩兒又都争強好勝,這回叫陸美人占了上風,她自然是歡喜不疊。
原本在坤寧宮裏,陸美人還勉強繃着一副穩重模樣,可定省出來,她便克制不住地去拉寧蘅的手道謝。陸美人與顧良使來往得多,佟徽娥舊日裏又是依附着寧蘅過活,四個人且言且行地從坤寧宮往外去,倒是一團和樂。
臨到分岔口,顧良使本欲與寧蘅同行,寧蘅卻又一次道了婉拒,“我最近在仁壽宮禮佛,早晚都要去上香,恐怕不能與妹妹一道兒走了。”
顧良使脾性好,聽寧蘅這樣說,也未覺得有什麽,“那姐姐快去罷,趁眼下天色還亮着,來往都方便。”
寧蘅笑着稱了是,朝陸美人和佟徽娥行了禮,方順着一條東西向的甬道往仁壽宮去。
佛祖雖不能為寧蘅解疑釋惑,卻可以讓她的心感到平靜。跪在鹹若館的佛堂中,寧蘅拈香叩拜,她垂眉沉溺在白檀的幽谧中,平靜的熏香給她一種找到歸宿的和穆感。
可寧蘅萬萬沒想到,她會在這個地方,再一次遇到岳嵘。
作者有話要說: 明日19:00更新。
感謝讀者朋友的提醒>.<給阿蘅晉了一階。
28、助力
寧蘅本以為上次與岳嵘說開了,事情就已經結束。
他會像普通的皇室子弟,任由岳峥賜一樁婚事,然後離開邺京。寧蘅與岳嵘那一點點的瓜葛與暧昧,便會在時間的消磨裏變得遙遠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