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節
氏大可以拿這個作筏子,就事論事,先逼着皇帝一條白绫賜死姐姐,論理論情,岳峥都在自己的舅家跟前兒站不住腳。
到那個時候,岳峥再大的能耐也護不住姐姐。
寧蘅心裏明白,不論姐姐是用什麽樣的手段得到了岳峥,後來那一段歲月的陪伴,岳峥待姐姐的情分都是真的。
他們之間好似沒有君與臣的區別,岳峥就像一般人家的少年一樣,變着花樣兒的去哄姐姐高興。寧蘅看着他們由暗走到明,看着姐姐滿心歡喜地成為了他的後妃。
岳峥不會想讓姐姐死,哪怕姐姐做出了讓他寒心又失望的事情。
寧蘅只是不明白,為什麽皇後流産的那一夜,姐姐不肯向岳峥解釋,岳峥也不再全心全意地相信姐姐。姐姐明明是最溫順服帖的人,為什麽會在那一晚犯了糊塗?
這謎團像是一根極細極纖的琴弦,勒在寧蘅的心尖兒上,每當她想起來就一陣陣揪心的痛。
寧蘅還記得,小滿傳來消息的時候眼睛已經哭得紅腫,小滿抱着她的腿,求她去坤寧宮救一救姐姐。寧蘅一路發了狂似的奔跑着,她從未覺得自玲珑閣到坤寧宮的路那樣長,明明平日頑笑幾句就能走到的距離,卻讓她跑了那麽久。
她真是怕,怕從此就失去這世上她唯一的親人。
寧蘅趕到坤寧宮的時候,皇後的孩子已經沒了,整個坤寧宮都壓着一團陰郁的氣氛,皇後虛弱的哭聲從殿內傳出來,隐隐約約卻有着撼人心脈的力量。
她聽見岳峥在裏面溫聲安撫着皇後,左不過是那幾句單薄無力的說辭,寧蘅聽不清,卻也猜得到。
寧蘅放緩了步子,皇後哀哀的泣聲讓她眼底也有了些濕濡。她不讨厭這個端莊重禮的皇後,皇後出身名門,與她們姐妹二人交往不多,卻也算得上是一團和氣。寧蘅有時候看得比寧蕙透徹,于皇後而言,姐姐不過是個妾室,岳峥是帝王,寵妾滅妻的事情他幹不出來。中宮的位置只要不動搖,皇後便不會去幹涉姐姐身上的恩寵。
她很期待皇後早日生下嫡子,那樣她該有的都有了,一輩子都不會嫉恨姐姐。
寧蘅清楚自己是來替姐姐求情的,她用手背蹭掉眼淚,打起精神,繞過了玉八仙捧壽屏風。她冷不防的出現,讓衆人的眼神都直咧咧地落在她身上。寧蕙獨一個兒跪在殿裏,見寧蘅進來,滿面錯愕,“阿蘅,你來做什麽?”
岳峥亦是從內間撥簾邁了出來,蹙眉掃了眼仍是跪着的寧蕙,努力讓自己的口氣聽起來沒那麽嚴肅,“阿蘅,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寧蘅脾氣倔,便是面對岳峥,也是一樣的蠻橫。她走到寧蕙身邊跪了下來,恭謹叩首,“皇上聖安,阿蘅聽說您要責罰姐姐,所以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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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塗!”岳峥有幾分惱,淩厲的眼風落在寧蕙身上,“你讓人去請她過來的?”
不等寧蕙開口,寧蘅已是搶先駁道:“是阿蘅自己要來的,坤寧宮又不是什麽稀罕地方,阿蘅難道來不得嗎?”
那時岳峥心情極差,自然顧不上與寧蘅拌嘴,他只是走近寧蕙,又逼問了一遍,“罪,你認不認?”
“不認!那野葛不是我下在膳食裏的!”寧蕙興許也在氣頭上,岳峥的懷疑讓她灰落又無助。寧蘅知道,人逼到絕境才會失控,姐姐那日魔怔了似的當衆頂撞岳峥,實在是與常态不甚相符。
寧蘅從未見過那樣固執的姐姐,也從未見過那樣失态的岳峥。姐姐不過又辯駁了幾句,他便立時黑了臉,讓黃裕領人把姐姐拖了出去。
黃裕顧忌寧蕙的身份,特地使眼色,暗示宮人動作輕些,可那些內宦手勁兒剛一松,寧蕙便不管不顧地沖了上來,一把拽住岳峥的袍角,她眼底是淚,不知是因為熬到了夜中,還是被燭火晃得,寧蘅只覺姐姐好似哭出了血一般,眼底都是紅的。
寧蕙下了力氣揪着岳峥的衣擺,不管不顧地哭吼道:“峥郎,你負了我,你負了我!”
寧蘅分明看到岳峥臉上有着松動的表情,可不等她跪下來再替姐姐求一次情,岳峥已是擺手,“帶她走。”
這一回,沒有人敢再手下留情,寧蕙被人捂着嘴拖出了坤寧宮。寧蘅又恨又痛地瞪了眼岳峥,擡步追了出去。她跑到姐姐身邊,用力推開那些內宦,伸臂将哭成淚人的姐姐擁入懷裏。
寧蕙已不像适才那麽歇斯底裏地哭,而是低低地啜泣,眼淚一串接一串,暈濕了寧蘅的雲肩,“阿蘅,他不信我,他從始至終都不信我。”
寧蘅摟着寧蕙,她不知道該如何安撫姐姐,只能用力收緊懷抱,給她唯一的親人最堅實的力量。
寧蕙狼狽地埋首在寧蘅的肩臂中,兀自喃喃自語,“阿蘅,沈月棠害我……”
“野葛,她偷了我的野葛。”
“沈月棠想除掉我,是她給皇後下了毒。”
“阿蘅,峥郎他不信我。”
寧蘅懵懂地聽着姐姐的哭訴,她一早就知道沈月棠沒安好心,卻不料想那女人這樣膽大。
她們姐妹二人抱着哭了許久,直到旁邊的內宦終于等不及寧蕙,上前叉起了她往冷宮帶,寧蕙才松開手。“阿蘅……”
寧蕙這一回沒有掙紮,她只是愣愣地盯着,本已幹涸的眼卻又突然湧出淚來,“阿蘅,你得幫我,別讓她得逞。”
寧蘅原以為在含糊中她根本沒有聽清姐姐說的是什麽,唯有如今回憶起來,她才發現,這句話她不僅聽得清清楚楚,還記得深入骨髓。
愁雲慘淡的坤寧宮外只有她一個人無助地站着,好像從那時起,寧蘅便有預感,從今往後的路,不會再有人陪着她走了。
寧蘅從回憶中緩過神來,夏夜的暖風包裹着她的臉,輕柔的像是小時候姐姐牽着她的手。不知什麽時候,夜已經沉了下來,岳嵘定定地望着她,不像是在看一個人,倒像是看什麽把件兒一樣,無端就出了神。
被寧蘅回望,岳嵘方緩過一口氣兒。他以前未覺得寧蕙姐妹相似,一個柔的像水,一個頑的像風。可如今再看,這姐妹二人好像化作了一個。靜的時候姐姐,眉眼沉郁,目有哀愁;動的時候是妹妹,牙尖嘴利,從不饒人。
岳嵘被自己這個想法吓了一跳,就算這姐妹變得再像,站在他面前的也不是阿蘅,她是皇帝的女人,碰不得想不得,不是他失了一個,就能拿來當作填補相思的另一個。
他深吸了一口氣,認真道:“娘子別怪本王莽撞,事關阿蘅生死,本王不想她走得稀裏糊塗……皇後母家雖大,卻也不是扳不倒的。阿蘅平白受了這麽大的委屈,本王不能坐視不理。”
寧蘅知道岳嵘莽撞的脾性,并不願他貿然摻進這樁事中,她愣了一陣,挑眉反問:“你理了又怎樣?阿蘅已經走了,找也找不回來了,你以為替她報了仇,人就能複生嗎?”
作者有話要說: 明晚7:00更新。
(虛弱臉)求收藏……
23、癡情
寧蘅不知道為什麽控制不住自己的口氣,她明明是想勸一勸岳嵘,卻發現自己開口便是鞭炮似的數落。可她也知道,自己這數落裏,還有昭然的委屈意味。
岳嵘被她罵的也是委屈,多日來人前壓抑的心疼就湧上了頭,“難道不能就不做了?就平白讓阿蘅受這樣的欺負?她要是……要是知道我如今出息了就不管她了,該要多傷心!”
寧蘅聽出岳嵘聲音裏的哽咽,她認識岳嵘這樣久,卻還沒有見過他哭。寧蘅生出幾分無措來,怔怔地望着岳嵘,好似非要見到他眼淚落下來才肯依似的。
好在,借着不甚明朗的燈光,寧蘅看出岳嵘的臉上并無淚痕,只是一雙眼在月色下格外清亮。寧蘅知道她其實應當把事情的真相告訴岳嵘,就算岳嵘不知道她就是阿蘅,也會看顧着一份姐妹之情,幫自己查出元兇,在後宮站穩腳跟。
她不是皇後,沒有母家憑恃,她也不是沈月棠,可以依靠一個兒子。她是無依無靠、孤苦伶仃的一葉浮萍,在宮裏憑着岳峥那一星半點兒的愛意活着。
寧蘅本該要拉攏岳嵘,讓岳嵘幫一幫她的。
可她一看那雙幹淨的眼,就不忍得用這樣腌臜的念頭去哄得他舍家棄命地與康氏斡旋。那是連岳峥都會忌憚的大魏世家,憑岳嵘一個根基尚淺的親王,又能做出什麽樣的彌補?再好也不過是一個玉石俱焚的結局,寧蘅知曉,除了岳嵘,這世間已沒有全心全意關懷她的人了,他肯為她去做這些事,她又如何忍心讓無辜的他受此牽連?
岳嵘還有大好的前程,大好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