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章節
卻并不屬于她。
寧蘅深吸一口氣,生硬地拒絕下岳嵘的好意,“殿下的心思,臣妾懂得,可殿下莫怪臣妾言辭直白。阿蘅是臣妾的妹妹,臣妾知道她對殿下從無半分旖旎心思。阿蘅是為臣妾而死,臣妾自會替她申冤報仇……這宮裏的紛争,殿下還是能避則避吧。”
岳嵘沒料到自己的心思會被這樣狠決地駁回來,寧蘅語氣篤定,那一句“旖旎心思”将岳嵘在西北兩年的相思與掙紮輕巧地帶過。
他本以為……阿蘅與他是同樣的想法。
他本以為,寧蕙這樣善解人意的女子,至少會體諒他的用情。
可她就這樣戳穿了他百無一用的眷戀,和他無以為繼的相思。
見岳嵘怔忡在原地,寧蘅知曉自己的話起了用處,當斷則斷,岳嵘是好人,這宮裏讓人不痛快的事情太多,沒必要約束着他這樣本可以離開的逍遙子。
寧蘅想徹底絕了岳嵘留戀邺京的心思,咬牙開口,故作不以為意地往岳嵘傷口上灑下了一把鹽,“唔,臣妾聽說皇上給殿下賜了封地?既然皇上遲遲未讓殿下去就藩,想來是等着給殿下再指一門好親事。說起來咱們也算是一處長大的,殿下早聘賢妻,安定下來,臣妾與阿蘅都會替您高興。”
岳嵘的表情有些木,他是癡情兒,卻不懂這世間的癡情才更傷人。
寧蘅裣衽,端莊朝他福了個禮,“時辰不早,再耽擱宮裏就要下鑰了,臣妾先一步告退,還請殿下見諒。”
“娘子且留步。”岳嵘下意識喚住她,卻是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皇後娘娘不是娘子害的,對不對?”
寧蘅微怔,她不知自己說了,岳嵘會不會信。
寂靜的仁壽宮,只聞寧蘅極輕的一聲“嗯”,岳嵘好似放了極大的心。
他長長呼出了一口氣,朝寧蘅擺了擺手,實不知該如何與她道別。
寧蘅也并不介懷,兀自回身,順着綿長宮巷往壽昌宮的方向去。她自打有記憶開始,便住在這大魏宮中,即使夜深無燈,她也分辨得清宮裏的方向。
她和小滿一前一後地穿梭在高牆甬道之中,月明星稀,烏鵲南飛,鳥兒凄惶地叫聲讓寧蘅覺得心裏發空。她茫然地走着,好似忘記了自己要去哪裏,找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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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峥的臉,姐姐的臉,還有适才岳嵘的一雙烏瞳,在她腦海裏一頁一頁翻書似的過着。
沒拜到佛不要緊,行了一樁善事解脫了一個人,也是積德。
寧蘅這樣安慰自己,卻到底止不住湧上心頭的酸澀。
※※※
斬斷了岳嵘的情絲,也是斬斷了寧蘅與她自己最後的牽連。
翌日一早,從坤寧宮出來,寧蘅便又往仁壽宮去。立夏跟着寧蘅,少不得有些疑窦,“娘子過去也不信這個,怎麽倒巴巴兒地開始拜佛了?”
“就因為過去不拜,所以才吃虧。”寧蘅答的含糊,立夏又不是多話的人,聽出寧蘅口氣裏的幾分敷衍,便也沒再追問。
低首走在宮巷中,寧蘅說不出心裏的滋味來。
她與姐姐原先确然是不信鬼神之說,莊順皇後信佛,她姐妹二人雖常幫着抄抄經文,但用心去品味的時候卻不多。
可如今,她莫名其妙占用了姐姐的身子,享用起姐姐過去享用的一切,她是後知後覺地怕了。
當她夢寐以求的人,擁着她,卻喚姐姐的名字,當她知道許多讓她難以置信的事情,當她發現,過去一心一意護着她的姐姐對她也有欺瞞,當舊時美好的記憶不再完整……寧蘅才突然意識到,這樣莫名其妙地重新獲得一次生命,并不是什麽好事。
她活了,姐姐卻生死未蔔。
姐姐究竟是跟着她的身體一起葬入了地宮,還是與她分享着同一具肉體,感受着自己對她的猜忌……抑或是,就這樣飄蕩在塵世間,看着她與岳峥親昵,如履薄冰地算計人心……
寧蘅找不到答案,她希望,佛祖可以給她這個答案。
而寧蘅錯了,佛祖可以普渡衆生,卻不會開口說話。
她跪在靜谧的鹹若館,釋迦牟尼佛寶相莊嚴,沉默地、憐憫地睥睨着渺小的寧蘅。寧蘅只覺得心中的惶恐與無助,在這樣的沉默裏被無限放大。
“寧更衣。”
一個平和地女聲驚擾了寧蘅的思緒,她睜眼回首,立在門邊兒的竟是秋才人。
寧蘅忙讓立夏扶着她站了起來,走到秋才人跟前兒蹲身一福,“秋才人萬安。”
秋才人神色清淡,她身旁的宮娥托着她的臂肘邁過了門檻,從寧蘅身邊緩緩走過,“更衣娘子不必多禮,佛祖跟前兒,我哪有受禮的份兒呢?”
寧蘅有些尴尬,她原本記得姐姐過去和這位秋才人所交不深,可先前兒幾次,秋才人卻又主動來替她解圍。此時與秋才人獨處,寧蘅總覺得什麽樣的态度都不夠恰當。
好在秋才人素來性子冷,寧蘅一時半會兒不接話,她也樂得自在。寧蘅從旁瞧着她熟稔地拈香、跪拜,好似常來這鹹若館,她走近了幾步,試探地問:“娘子信佛?”
秋才人并不理她,只兀自喃喃禱祝,寧蘅不知她是在許願還是在還願,可這樣的情狀,她又不好打斷,唯有立在一旁,斂眉垂首地靜候着。
待秋才人三叩首罷,将香遞給宮娥,她方撐着蒲團起身,答上了寧蘅的話,“皇上還潛邸時,我與太妃娘娘在園子裏碰上過一回面,一來二往熟絡了,便常到仁壽宮看望她。”
當着佛祖的面,秋才人便是不信佛,也不敢直言,唯有這樣婉轉地解釋給寧蘅。
寧蘅倒不傻,聽她這樣講便明白過來。可秋才人話說得滴水不漏,這樣解釋完,寧蘅一下又不知要如何接話,兩人各自立在各自的位置上,好不冷落。
誰知,秋才人自己靜了一會兒,卻突然開了口:“我聽賀太醫說,你問了他去年的事兒?”
寧蘅一愣,卻是避重就輕開來,“娘子也是賀太醫扶脈?”
秋才人斜睨了眼寧蘅,兀自摸出袖兒裏的白絲絹子,拭着指尖兒沾上的香灰,“寧更衣不願意說,我也不強人所難,只一樁事,想知會更衣一聲。宮人領藥的額度,都在皇後娘娘那兒記着,若是這上面出了岔子,皇後娘娘一早便能查出來,更衣不要在這上面動心思了。”
寧蘅心頭一震,極快地領會出秋才人的意思。仔細數來,這是秋才人第三回幫她的忙,寧蘅臉上一紅,蹲身福下,“多謝娘子指點。”
“你現在不必謝我,來日方長,這些人情債,是早晚都要還的。”秋才人納回了絹帕,将袖口輕輕一抻,“時辰不早,我先回了,寧更衣自便。”
寧蘅怔愣地道了句恭送,卻還遲遲未從秋才人的話裏回過神。
秋才人入宮最早,陪在岳峥身邊最長,只可惜她一直沒得着什麽寵,整個人疏離地就好像轉眼兒便能成仙一般。
可寧蘅今日才發覺,秋才人雖有避世的态度,卻是最入世的人,這宮裏誰打着什麽樣的算盤,她倒樣樣兒清楚,旁人不防着她,她便更有機可乘。
幸而這樣剔透的人沒有站到沈月棠或是皇後那一頭來對付自己……寧蘅一面自我安慰,一面也扶着立夏出了鹹若館。
作者有話要說: 明日更新晚7:00(左右)
24、內鬼
秋才人娉婷的身影漸行漸遠,寧蘅慢慢品味着秋才人的話。她是在提醒自己,當初這件事,是因為姐姐身邊有了內鬼。
領藥記錄那兒既是按分量來的,藥渣又确然少了野葛的分量……這樣的罪證在坐實姐姐罪名的同時,也留下了切實的把柄,能碰到姐姐的藥的人不多,順藤摸瓜,一查便是。
寧蘅心中大定,腳下的步子也穩當起來。
※※※
轉眼便入了六月,燥熱的天兒叫寧蘅坐立難安。岳峥見她鎮日裏如玉似的臉蛋兒上都浮着薄薄一層汗,好像蒙了層紗,又是可憐又是可愛。
這一日,岳峥午憩初醒,一面揉着惺忪睡眼,一面下意識地去撈自己身邊的人,冷不丁摸了個空,岳峥半天方緩過神兒來,一激靈坐起了身。“阿蕙!”
宮人聽見了他的動靜,忙去把床帳挂在了一旁的金鈎上,垂眉順目地上前幫他穿靴更衣。岳峥無暇置理身邊人,只顧着去尋寧蕙的身影。
隔着一道紗帷,他瞧見寧蕙單穿着件兒紅绡主腰,兀自在鏡前攬發。一雙白玉似的圓滑雙肩坦然露着,好似紅梅蕊中的一抔雪,當真是動人心懷。
漫随□媚,自保歲寒姿。岳峥讀過的詠梅詩多,此時不需深思,自然便有浮上心頭的妥帖詞句。可這樣想來,岳峥才覺出原先清冷的字眼,也有旖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