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節
罷,岳峥起身,不留半分情面地拂袖而去。
寧蘅心裏驀地冷了下來,又一次,這個口口聲聲說愛着姐姐的人,卻沒有給她半分信任。姐姐,這樣的人,怎麽值得我們的愛?
翌日,寧蘅照舊是早早地前去向皇後請安,這一次,佟徽娥的座位仍然是空着的。
寧蘅早有預料,便不再覺得意外。唯一意外的是,這一次等衆人均向皇後行了禮,沈婕妤才姍姍來遲。“皇後娘娘萬安。”
沈婕妤微微福身,寧蘅從側影便能看到沈婕妤臉上有着不同往日的神采。
皇後仿佛很是不滿沈婕妤的怠慢,并沒有立時叫她起身,“今日怎麽來得這樣晚?你身子不适?”
“臣妾适才服侍皇上更衣,故而來遲,請皇後娘娘恕罪。”沈婕妤的口氣并無半分內疚,反而還帶着些洋洋得意。
皇後無法,只得讓她起身落座。
寧蘅聽着兩人對白,不動聲色地蹙了眉,難道昨夜佟徽娥果然沒有再承寵?皇上是因為自己的緣故,連佟徽娥都一并遷怒了?
然而,佟徽娥的缺席好像已經被衆人所默許,沒有人問起佟徽娥的去向——即使昨夜她不曾侍寝。
皇後随意地同大家聊了幾句,便準備讓衆人散了。正這時,一個小黃門快步入了殿,“皇後娘娘,皇上來了。”
小黃門話音方落,寧蘅便觑及槅扇後岳峥的衣袂,他大步邁過門檻,走向衆人。
寧蘅忙随着衆人起身,跪伏于地,她的聲音很輕,完全湮沒在莺莺燕燕的嬌聲軟語之中。“皇上萬安。”
一雙皁靴出乎寧蘅預料的停在她身前,寧蘅擡首,她能看見岳峥深紫的常服袍角。
“佟徽娥身子還沒好?”
岳峥的聲音響起,寧蘅有不可遏制的失望。她的位分僅次于佟徽娥,因而兩人的位置是挨着的。岳峥站在她身前,竟是為了關心另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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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臣妾今日一早便得了熙玉閣的消息,佟徽娥的燒還沒有退。”皇後從容開口,“不過,臣妾已經讓太醫去看了。”
“都先起來吧。“岳峥從寧蘅身邊走開,皇後自然而然将殿中最尊貴的寶座留給了皇帝,她自己則坐在了皇帝的下首。岳峥環視一圈,寧蘅雖低垂着眼,卻能感覺到岳峥在最後還是将視線停在了自己身上。
“好端端的,佟徽娥怎麽就突然病了?”盧才人開口,率先打破了殿中的沉默。
沈婕妤佯作思索地接口,“臣妾聽說,昨日佟徽娥去看寧禦女了?該不是寧禦女和佟徽娥說了什麽罷?”
寧蘅倏地擡首,眼神難以自禁地冷冽下來,直望向沈婕妤。“婕妤娘娘還聽說什麽了?”
沈婕妤一滞,卻很快地揚起笑臉,“寧禦女不用這樣看着本宮,本宮聽說了的事情,怕其他姐妹也都知道的……是不是,皇後娘娘?”
因皇帝在場,皇後始終作壁上觀,待沈婕妤把火引到自己身上,皇後方溫和一笑,“沈婕妤哪來這麽多道聽途說的事情,皇上,佟徽娥究竟如何,還是要過問太醫才是。畢竟,就算寧禦女跟佟徽娥當真說了些什麽,也總不至讓佟徽娥發上一夜的燒。”
皇後的話固然說得光風霁月,可誰聽不出她話裏還是坐實了沈婕妤的說法。
岳峥皺眉,他掃了眼寧蕙,半晌方将目光重新落到皇後身上。“朕一會去看看佟徽娥……如今西北回鹘之亂已經平定,二弟不日便會領兵回京。朕準備設宴為二弟慶功,到時還要有勞梓童。”
皇後向皇帝微微欠了欠身,“本就是臣妾份內之事,不敢言勞。”
“你多費心就是。”饒是皇後做出那樣的事情,岳峥待她卻還是一如既往的客氣,寧蘅心尖上有着不可自抑的酸澀,手中的帕子被她越攥越緊。
帝後二人又“相敬如賓”的寒暄了幾句,岳峥才終于起身離開。當他經過寧蘅時,岳峥再一次停下腳步。
“阿蕙……”岳峥的口氣既無奈又失望,他極輕地嘆了口氣,“你好自為之。”
寧蘅只覺得自己身子一軟,險些便癱在地上。
她攏指成拳,抵在坤寧宮冰涼的地案上,艱難地撐着自己的身子。
作者有話要說: 行文基本改用寧蘅了,大家看得還習慣麽?
貼一次宮殿住所(以後逢單數十章會再貼一次)
永寧宮:熙玉閣(佟徽娥)
長陽宮:宣梅殿(沈婕妤)
長樂宮:撷秀軒(秋才人)
萬安宮:未暮閣(盧才人)
壽昌宮:靈毓軒(寧禦女)
關于文中用到的各種家具名稱基本都是來自《天水冰山錄》,嚴嵩被抄家後的物品清單……這樣以确保後妃使得東西都不逾制,也基本符合朝代← ←
6、照料
在這座深宮中,寧蘅已失去了家族的支持,她清楚地知道,倘使再失去帝王的庇護會是什麽樣的下場。
她永遠忘不了除夕夜的大雪,鋪天蓋地的蒼白,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絕望。宣定三年,寧蘅的夢裏只有望不盡的白色,她一個人躺在雪地裏,沒有姐姐,更沒有岳峥。
寧蘅一輩子都不願再陷入那樣的境地,她與姐姐各有各的囹圄,無法自救,也救不出對方。
她必須讓岳峥回到自己身邊,既要有昔日對姐姐的疼惜,更要有今日對佟徽娥的寵愛。寧蘅知道,唯有如此,方能立于不敗之地。
眼下,岳峥既然為佟徽娥誤會自己,那麽解鈴還需系鈴人,唯有利用佟徽娥,才能與岳峥消除誤會。
寧蘅很快便有了主意,午歇醒後,她喚上小滿作伴,往永寧宮去。
昔日寧蕙住在永寧宮時,寧蘅常來這裏找姐姐。彼時,寧蕙住在永寧宮最精致華麗的正殿衷蘭殿,蕙即蘭也,衷蘭,衷情于蘭,從這岳峥親筆題寫的匾額,他的心意便可見一斑。
可如今,熟稔的衷蘭殿殿門緊閉,寧蘅不免生出物是人非的感慨。
她一閉眼還能想起宣定元年,夏日午後這殿中的閑情。岳峥和姐姐并坐在羅漢床上下棋,而自己則立在姐姐身後,替姐姐一步一步支着招。
寧蘅至今還記得,她附耳與姐姐一言終了,姐姐篤定落子,岳峥臉上飄過一瞬的驚異,他半晌後擡首,眼底有隐隐的贊賞。
她如何忘得了這樣的目光,他的欣賞,他只言片語的贊許,都是她少艾時光最珍貴的寶藏。
良久,寧蘅悵然若失的輕嘆一聲。
到底都是過往雲煙了。
寧蘅轉身,向佟徽娥現今所住的熙玉閣走去。
甫入熙玉閣,撲鼻而來的便是一陣濃郁的草藥味,寧蘅正月連着吃了小半個月的藥才将風寒根治了,如今再聞得這樣熟悉的味道,不免一陣作嘔。
奈何別人的地盤上,寧蘅只得蹙眉忍住不适,随着宮娥往裏去。
果然,佟徽娥剛剛用了藥,湯碗就在一側的小幾上擺着。佟徽娥面色蒼白,病得好似不輕,她柔柔地捏着一方帕子輕拭唇角,眉黛含愁,低垂眼睫的模樣與姐姐像極了。
寧蘅見她這樣,忍不住便欲親近。待得走的近了,寧蘅方倏地反應過來,即便很像,像得連自己都恍惚,可佟徽娥終究不是姐姐。
寧蘅剎住腳步,頓在原地。
其實她不是沒見過佟徽娥,也不是不知道佟徽娥與姐姐有幾分神似。可原來,佟徽娥并沒有這樣像姐姐的……
佟徽娥注意到寧蘅,忙是擡額一笑,“寧妹妹來了?我這一身病氣……倒難為妹妹還肯來看我。”
“見過姐姐。”寧蘅壓身微福,得允後方在宮娥為她挪來的繡墩兒上落座。饒是昨夜今晨,岳峥待她是那樣的态度,可寧蘅卻做得一副風輕雲淡,仿佛什麽都不曾發生。“姐姐這是怎麽了?氣色這樣不好。若不是聽皇上提起,臣妾還不知道姐姐病了的事呢。”
佟徽娥一面掩口低咳了幾聲,一面含糊地答:“有些發燒罷了,不打緊的,我這裏病氣重,你仔細別過到你身上去。”
寧蘅主動起身上前,替佟徽娥拍着後背,“怎麽突然便燒起來了?昨天不還好好的?”
佟徽娥兀自平複了一陣,半晌方作答:“我既答應了妹妹不再霸着皇上,自然要說到做到……我本以為,我若不能侍寝,皇上必會去找妹妹……”
“可皇上去看的是沈婕妤。”寧蘅順着佟徽娥的話接上茬兒,雖是脫口而出,卻也突然在寧蘅心底敲響了一個警鐘。只是此時不便,她沒有閑暇深思,因而只是無奈地搖了搖頭,“姐姐何苦這樣作踐自己。”
佟徽娥又是一陣難以抑制的咳嗽,寧蘅見狀,忙吩咐一旁的宮婢去給佟徽娥倒了水來,喂着佟徽娥飲下,她才坐回适才的位置上。
寧蘅重新擡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