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喬言一口氣跑出小區,行人熙攘滿街,夜燈流光溢彩,她緩緩慢下腳步,胸口堵着團硬邦邦的氣,呼吸都艱難。
做夢似的,熬了這麽久,天天想念,終于見面了,剛才還高高興興地在一起,轉眼爆出一顆驚雷,讓人怎麽接受?
他們相識十年,交往七年,樊陽硬氣、正直、擔當,她從沒想過,他會劈腿。
喬言整個人都是空的,想再看看新聞,去摸手機,摸了個空。
剛才氣暈頭了,沒帶手機就這麽跑出來,喬言垂眸,看到自己腳上的藍色拖鞋,她甚至還穿着室內拖鞋,連口罩也沒帶。
沒法回去面對他,身無分文,也沒處去。
喬言披下頭發,遮住點臉,低着頭漫無目的地走,路過一盞盞路燈,雜音嗡嗡低下去,心靜下來,還是鈍鈍地抽着疼。
她不知走了多久,心有所感似的,下意識擡頭,猝不及防又看見了他。
大樓巨大的屏幕上,正在播放樊陽代言的男士沐浴露廣告,正是他剛才洗澡用的那款。
畫面很幹淨,他沐浴後一身清爽,對着鏡頭輕輕揚眉,那麽一笑,熟悉感沖突屏幕,喬言好像聞到了他肩頭沐浴露的味道,鼻腔一酸,眼裏濕濕熱熱地漲起潮,記憶走馬燈一般在腦子裏轉過。
十六歲那年,外公破産,爸爸養的情人帶着一兒一女公然登門,媽媽不堪其辱,毅然離婚,帶着喬言和外婆租住在樊陽家。
四層的自建房,在窄而深的巷子裏,雨天走幾步褲腿就濺上泥,完全不适應,多虧樊陽一家照顧,讓他們落魄中多了份安定。
喬言從昂貴的私立中學轉學到管理混亂的五中,孤僻寡言,舉手投足間卻有種天然的傲氣,很快引起同學注意,成為群起攻擊的對象。
撕課本、課桌裏塞垃圾、被鎖廁所都是常有的事。
直到一天傍晚,走出教室,肩上忽然輕了,喬言詫異看去,拿走書包的是樊陽。
她隐約感覺到什麽,靜靜跟着他,果然,幾個常欺負她的女生,又在學校大門外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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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見樊陽幫她拿書包,不敢過來,沒一會兒就悻悻走了。
從街道拐進小巷,一路靜靜地走,夕陽在殘舊的磚瓦渡上一層暖色,喬言看着他的背影,第一次感覺到他給的安全感。
此後,樊陽都會和喬言一起上下學,他人緣好、脾氣硬,學校最壞的學生都不輕易招惹他,自然也沒人再欺負喬言。
樊陽騎自行車載她穿過大街小巷、嘗遍各種小吃、她陪他曠課去打游戲、他陪她熬夜備考,最苦最難那幾年,是他陪着自己走出來的。
真正在一起是高考後,喬言選大學志願時,樊陽已經确定被電影學院錄取,學校在本市。
舊舊的書桌前,喬言咬着筆,對着報考志願的書籍篩選學校,突然聽到他的聲音:“喬言,選B市的大學吧,我還護着你。”
喬言回頭,樊陽駕着腳,還是一副懶洋洋的模樣,一下下轉着筆,那麽漫不經心。
她呆了兩秒,笑了:“好啊。”
她笑時眼角彎彎的,睫毛一扇,靈動得像要飛起。
樊陽心頭一酥,情不自禁地貼過去,吻,落在她唇上。
熱風拂過臉頰,樹葉簌簌碰響,他們在窗前的書桌接吻,忐忑而甜蜜。
之後順理成章地在一起,一起留在B市。
大二那年,樊陽被導演看中,出演一部正劇裏的配角,憑借出色的容貌和表演,成功打入影視圈,第二部 劇已是男主角。
大三暑假,喬言去劇組探班,一位女配意外受傷,拍攝趕進度,火急火燎的導演看見喬言,以為是群演,勾勾手指說:“那小姑娘,過來。”
喬言稀裏糊塗地參演電視劇,有樊陽教,表現不錯,導演說她有表演天賦,給介紹了經紀人,喬言就這麽進了圈。
最初的想法很簡單,掙錢。
媽媽出生富貴人家,一輩子沒幹過活,這幾年為了照顧她和外婆吃盡苦頭,她要幫媽媽分憂。
外婆年紀大了,租住在潮濕的一樓對關節不好,她要買寬敞明亮的大房子。
表弟可以選心儀的大學和專業,不用像她,為了省錢讀師範。
之後幾年,他們在不同劇組拍戲,活動上遇到假裝不認識,夜裏一前一後到同一家酒店,擁抱着不舍得放手,第二天又各自忙碌。
總是匆匆見面,又匆匆分別,但感情從未變過,喬言也一直信任他,直到今晚,被打得措手不及。
廣告播完,切到下一個畫面,喬言還看着大屏幕,沉在記憶裏。
少頃,身旁車窗降下,傳來很輕的響動,喬言恍然驚醒,車裏竟然有人?
下一秒,車裏遞出一盒紙巾,晚上光線晦暗,看不清車裏人的面容,只能看清男人修長幹淨的手指。
風吹來,臉上涼涼的,喬言抹了下臉,這才意識到自己流淚了。
她窘在那,抽了兩張紙巾,捂住鼻子,悶聲說:“謝謝。”
“不認識我了?”車裏的男人開口,是熟悉的聲音。
喬言更驚,保持捂鼻子的動作定住。
是蒙亦,中博傳媒的太子爺,換言之,樊陽的老板,也是她曾經非常熟悉的人。
她和蒙亦從小一起長大,後來家道中落,搬離半山別墅,原來的玩伴依舊金光閃閃,她連灰姑娘都不如,自知差距,和他們漸漸不往來了。
蒙亦在傳媒圈的金字塔頂層,手握大把資源,是娛樂圈誰都想攀的高枝。
喬言在這個圈子,時常能聽見、看見他的消息,偶爾也會遇見,她點點頭,算是打招呼,從沒攀談舊情。
“謝謝,我先走了。”喬言轉過身才快速抹幹淨眼淚,将紙巾丢進垃圾桶。
正要走,耳邊傳來聲音:“那不是喬言嗎?”
“誰?啊,真是喬言!”
路人喊了兩聲,立馬吸引來不少目光,紛紛看向喬言,有人拿出手機拍照,有人加速往這邊走,都是看熱鬧的興奮。
喬言剛才一直低頭,看到廣告時忘了,竟把臉暴露出來,這會兒助理和保镖都不在身邊,她只身一人在大街上,哭紅了眼睛被認出來,指不定要被媒體怎麽寫。
她左右看看,已然成了焦點,心慌慌的,想豁出去跑開算了,垂下頭才走幾步,身旁貼近一道身影,她側身躲開,又聽到蒙亦的聲音:“上車。”
蒙亦的手虛握成拳,小臂輕貼她的後腰,力道不重,卻有種難以抗拒的力量,将她往車裏帶。
喬言穿着拖鞋,坐在他車裏,尴尬得能摳出一輛同款勞斯萊斯。
想起她剛搬離半山別墅的時候,蒙亦來看她,汽車程亮,司機陪同,和舊巷的環境格格不入,引得路人頻頻側目。
喬言穿着軟踏踏的校服,袖子有一塊明顯的鞋印,是同學故意踩的,她的自尊心碎成渣,站着和他說了不到三句話,就找借口跑掉了,恨不得永遠不要和他再見。
車窗合上,光線暗淡,蒙亦坐在一旁,襯衫西褲,身量修長,存在感十足,喬言不看他都能明顯感覺到他的存在。
他問:“要去哪嗎?”
喬言搖頭,她沒地方去。
蒙亦讓司機開車,随便去哪,也沒問她為什麽哭,擰開一瓶水,遞給她,說:“喝點水。”
“謝謝。”喬言吸了下鼻子。
蒙亦松了松領帶,姿态閑适,對副駕駛的助理說:“剛才的照片要是有人發到網上,盡快删除。”
“好的。”助理比了個OK。
安排好删照片,助理看到微博爆炸的熱搜,又點進公司群,啧了啧:“今晚公關部要加班了。”
蒙亦随口一問:“怎麽了?”
“樊陽你知道嗎?我們旗下娛樂公司的藝人。”
蒙亦聲音淡淡,不感興趣:“嗯。”
喬言握住水瓶的手指收緊,剛才電話裏,樊陽的經紀人說要澄清,出問題了?
助理說:“樊陽這次栽大跟頭了,林惜也夠絕,這些照片放出來,樊陽只能承認和她是戀人,否則就會被打上渣男、玩咖的标簽,口碑大跌,資源也會掉。公布戀情雖然會掉粉,但對事業影響不大。林惜的資源挺好的,很玄學,就是不火,這次靠樊陽的熱度算是大大出圈了。”
水瓶被握得咔咔一響,喬言徹底蒙了,她斷網的短短時間裏,發生了什麽?
蒙亦似有若無地看了她一眼,問:“緋聞是真的?”
助理飛速刷公司群的聊天記錄:“據說只有一夜情是真的,不過這誰說得準,只有當事人知道實情。”
喬言心抽抽地疼,問蒙亦:“你的手機能借我用下嗎?”
蒙亦拿起手機解鎖,屏幕冷色調的光打在他臉上,他眉眼間的神色異常淡漠,不過喬言注意不到他,所有目光都落在手機上。
喬言定了定神才點開微博,熱搜第一#樊陽、林惜公布戀情#爆。
廣場下,除了方才樊陽和林惜進出酒店的照片,還有他們在KTV接吻,在劇組裏對視大笑等親密照。
她看不下去了,再點入樊陽和林惜的個人微博,林惜:介紹一下,我男朋友。@樊陽。樊陽轉發這條微博@林惜,女朋友。
寥寥幾個字,每個字都像電閃雷鳴。
喬言一動不動地坐在那,呼吸斷了似的,許久,字字勾着疼,在心口收了尾。
她撥出經紀人蔣萊的電話,幾聲嘟後,電話接通,蔣萊聲音詫異:“小蒙總?”
喬言說:“蔣姐,是我。”
蔣萊聲音更詫異:“你怎麽和小蒙總在一起?我看到新聞,給你打電話,樊陽接的,說你生氣走了,他那現在也是一地雞毛,忙着危機公關。”
靜了靜,蔣萊問:“你打算怎麽辦?”
喬言:“分手,搬家。”
蒙亦漫不經心點着膝蓋的手指亂了一拍,旋即停住不動。
蔣萊:“你在哪,我去找你。”
喬言看了眼流離而過的街景,又看向蒙亦,這是哪?
蒙亦說:“你住哪?我送你過去。”